被整整兩個排的軍人用前後車隊的形式護送到了半途,那片曾經被特種兵們借用起降直升機的河灣,又是人聲鼎沸的好多軍車在那,看上去更像是從軍防區那邊過來增援的隊伍,都是白浩南以前沒見過的。
屁股上受傷,只能趴跪在後排座椅上的白浩南探頭看着:“看來我這個新的作戰計劃真得到他們認可了,只要……”
不知道是不是爲了不要泄密被司機聽見,莊沉香卻岔開話題:“你那於老闆說過她考察的結果沒,我現在最需要切實可靠的商業計劃,我看她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可別忽悠了我。”
白浩南又保密了:“你自己跟她談,我不摻和,但是我聽了覺得靠譜,就是有點艱苦,可能會惹毛了所有人來圍攻。”
莊沉香眼睛亮了亮:“你覺得靠譜,那就行……”
外面已經能看見成排的軍車裝甲車輛在路邊了,簡單會合剛剛搭乘直升機抵達的將軍隊伍,轟隆隆的開往前線營地。
昨晚還在遭受偷襲的軍營現在更是燈火通明,迎接將軍的軍官們直接到了公路邊,一見面就是一疊聲的辛苦了,洪登中將卻先慰問了剛剛又被襲擊的莊長官和王代表,特別是對身負兩處傷勢的軍事代表很關心,叮囑安排野戰醫院用擔架過來讓白浩南能趴着去指揮中心。
這種刻意的關懷只會讓白浩南背上發毛,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所以等到所有前線參謀和中將帶來的軍事官員們都坐在了指揮中心,莊沉香作爲唯一的特區領導列席,中將高度肯定了白浩南提出來的雨季攻勢,並且邀請他把整個思路再給所有人講講,白浩南就選擇雞賊了。
態度還是好,就用臨時砍樹枝做的柺杖支撐在腋下站着說話:“還是請翁萊少校講解吧,我只是試着提出來這麼個小建議,是少校先生把整個計劃完整考慮出來的,我也要向他好好學習。”
不知道翁萊是怎麼跟將軍彙報的,總之臉上帶滿了笑意,特別是中將轉頭面向他的時候,也沒啥客氣的,起身站在巨大的軍用掛圖面前開始詳細講解白浩南那個沿着國境線穿插過去,然後建立據點和向國內推防守陣線的思路,看起來在白浩南忙碌着挨槍彈同時,人家是真的把整個攻勢構思完整了。
畢竟國境線上這些因爲特殊生意才繁華起來的城鎮都是孤零零的,除了這極爲有限的幾個點以外,整條國境線上只有無數用於走私或者販毒的偷渡小道,其他並沒有成片的居民區,所謂的沿着國境線穿插幾乎就是在從來沒人防守的山區突進,只要由當地人帶路進發,根本沒什麼難度。
重點還是在於能不能守住這些地方,因爲一旦拿下,那些偷渡的缺口、類似原來首府這樣的城鎮就完全沒有了,也斷了很多黑色交易的財路,可以說白浩南這個其實不太瞭解這一帶政治、傳統、文化各種複雜背景的外來客,反而提出了一個頗爲狠辣的簡單方案,堪稱絕戶計。
畢竟這些邊區自己沒生產力,除了販毒、賣翡翠就是賣原始森林的木料,甚至連野生動物走私都是重要來源,總之沿着邊境線前進,就像足球場上沿着邊路突進,狠狠的包抄到了底線,逼得反政府武裝必須來進攻,卻沒法做到以前那樣羣起而攻之,只能朝着國境線方向側翼包抄,總不能越過國境線做什麼吧?
邊境線要拿下很容易,關鍵在於怎麼防守,怎麼絞殺被吸引來不得不戰的反政府武裝,所以翁萊少校思考的重點就在於側翼,巨大的軍用地圖上被他的參謀畫了一扇扇好像括號眉毛的防禦陣地,就在邊境線一側以兩三層的波浪形式疊着,前沿死守扛住,後面藏着炮兵陣地支援。
白浩南腋下挾着柺杖,看得津津有味,就像看足球陣型圖一樣,邱澤東悄悄站在他旁邊耳語:“邊境攻擊點可以在向前十公里左右,邊境河在那裡有個轉折,是天然的易守難攻,敵軍根本無法在那裡發起攻擊,只能繞到側面,我曾經帶隊和鄰邦在那裡打過一場,比現在這個位置好得多。”
將軍是眼觀八方的,瞥見白浩南在點頭笑,乾脆點名:“你有什麼建議?”
白浩南不懂辦公室政治,但既然會擡花花轎子,既然送了功勞給翁萊少校,當然也明白當着球員指出教練的戰術安排缺陷是很招人恨的,他以前在球員休息室從來不當面說老陳的戰術有問題,所以現在靈機一動:“我補充下少校的這個波浪防禦陣地,這跟我們現在的全線防禦是不一樣的,不是硬扛着一動不動……”
邊說還邊杵着柺杖過去,左右看看,乾脆選擇自己的柺杖,從嶄新的Y字型樹杈上折下還青翠的綠枝,把那上面還有七八片葉子的枝條示意給大家看:“應該好像這樣的葉片是有韌性有彈性的,力量太大就放過讓給下一個陣地,立刻後撤,下一片葉子又承受下,讓過後撤,我們是主動後撤,但對方是試探着打得很艱難,多來兩次銳氣就沒有,同時也把敵人放近了,後面炮兵陣地一陣轟,轟完了我們重新回到陣地上去,這樣能用最小的代價換來對方最大的損失,不就是輪流上預備隊爬山嘛。”
很難解釋清楚白浩南這種意識流的戰術指揮風格是怎麼來的,但換做熟悉他的人肯定就一定能嗅出來其中的雞賊味,就算有實力可以跟對方硬扛,卻一定要雞賊的避實就虛。
可這種雞賊不就是戰爭中最應該有的概念麼,有些名將習慣於用士兵的生命填出來一個個勝利,但有很多戰術高超的傢伙都醉心於用最少的代價獲得最大勝利,這種往往是從底層爬起來的將領非常珍惜體恤自己的士兵,白浩南這源於足球場上儘量省力留待後手的思路就正好符合這種思路。
總之在場的將校參謀中,可能有大半都是受過軍事指揮專業培訓,甚至還有出國培訓過的經歷,但看着這個據說是從來沒有半點從軍經驗的野路子,卻能舉重若輕的提出這種屬於混沌戰術理論裡面的複雜戰法,用難以置信或者目瞪口呆來形容都有點淺薄了,主要是很難理解他爲什麼可以如此駕輕就熟,還覺得很簡單。
反正翁萊少校看來已經習慣了白浩南在大局觀上的這種出乎意料,甚至立刻開始思考這種可行性。
反而是洪登中將先笑起來,招手示意白浩南可以下來了:“一看你就沒有實際上帶過兵在最前沿打仗,如果我們的普通士兵能夠掌握好你說的這種戰術,還能一遍又一遍實施進退自如的輪戰,那我們這北部戰區的陸軍戰鬥力基本上能打遍東南亞無敵手了,你以爲普通士兵能理解這麼複雜的戰術?光是要求有序的撤退,這就很容易演變成潰散的局面,稍有不慎甚至會把引發其他防線全都跟着潰敗的結果,不能太複雜,但戰術是對的,確實應該有韌勁,畢竟我們的目的並不是要因此奪回多少區域,而是有效殺傷,讓他們變得艱難,形成一臺絞肉機,把他們大量的作戰人員、裝備和資金都消耗在這裡!”
白浩南立刻聽出來了,這就是視野跟眼界的不同,這位將軍可不是想單單這片戰區獲勝,而是從全國通盤考慮,削弱其他區域……嗯,白浩南不知爲什麼,現在第一反應就是爲了保證其他方向,特別是盛產翡翠的那些區域儘快被政府軍控制?
所以下意識的看了眼莊沉香,這位特區行政長官以前也負責軍事行動,現在自然是能夠聽懂各種安排和術語,表情更是在深思,絕對不是花瓶的那種,等到中將回頭詢問這位行政長官意見的時候,莊沉香沒有你好我好的隨便敷衍,而是把今天發生在特區首府的兩起襲擊事件講述了下:“如果這種局面演變成恐怖襲擊,面向全國各地的恐怖襲擊,那就是很大的問題了,所以我藉助今天的事情,在通過各種媒體和國際組織向其他反政府武裝區域發起呼籲,希望他們能放下武器,到新特區來工作生活,也就是一邊打一邊拉,必須要給他們活路才能打得有效,不然逼得他們只能發起恐怖襲擊,那就得不償失了。”
中將也深思着點頭,莊沉香才順勢圖窮匕見:“那就有個資金的問題,這場仗打在新特區的地面上,我們爲特區軍隊籌措軍餉軍糧都是應該的,但剛纔聽少校描述的情況,未來會有更多軍隊投入,誰來出?特區沒有更多的資金了。”
中將帶着高級領導特有的那種意味深長笑意,白浩南都忍不住悄悄學了下,估計自己年齡不到很難神似,特別是拿腔拿調的說話:“如果是打着政府軍的名義,一方面會引起不必要的國際輿論,另一方面也會讓反政府武裝正面作戰的意願降低,所以必須一直帶着特區聯軍的名義,軍防區可以提供軍官、培訓、槍支彈藥和更多的裝備,但軍隊人員還是要特區自己來動員籌備,我們預計在今年內要動員十個營參戰!”
連白浩南都聽懂了,人得特區出,軍餉糧食也得特區支持,可管理全都是政府軍自己來,說不定白浩南還依舊掛着個最高軍事代表的頭銜,但實際上無論訓練到指揮權全都在軍方手裡,屬於典型的賠了夫人又折兵,花自己的老本來幫別人練兵!
這哪裡是個溫暖的大家庭懷抱,就是個巨坑嘛,怪不得莊天成他們這些人都願意當軍閥而不是全心全意的投靠政府,有句話什麼什麼我心照明月,奈何照溝渠呢,現實就有這麼殘酷,到處都是鬥爭。
莊沉香的臉色立刻沉下來不說話了,中將打着官腔開解幾句,無非是軍方會全面支持特區建設,但如果不這麼打,特區建設也就無從談起,莊沉香只是苦笑面對這些套話。
已經慢慢又遊移到門口的白浩南,聽邱澤東低聲:“這也是爲什麼很多邦不願放棄自己的武裝力量,因爲一旦交出來,那就是隨便別人怎麼收拾,當年前蘇聯全面削減自己的核武器,換來的就是被逼上門的解體,還有烏克蘭主動把自己的核打擊力量賣掉,成爲無核國家以後立刻就成了別人的戰場,就這麼慘。”
白浩南看着那個在努力追尋夢想的女人,坐在指揮中心的會議桌邊一言不發,直到全面敲定這個雨季攻勢的中將心滿意足,決定先抽調三四個營過來協助展開前期攻勢以後,連夜要回到河灣那邊搭乘直升機離開,莊沉香都只是儘量堆起點無奈的笑容搖頭表達自己的困難。
本來她也要連夜趕回去的,白浩南叫住了她,瘸着腿還半邊屁股遭罪的他就不用去送中將一行的車輛離開軍營了:“於老闆在我那小院,你今天干脆就在這邊住,跟她好好談一下商業運作的事情,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不就是錢的問題嘛,你聽聽她的主意,沒準兒還能跟剛纔中將說的軍方會盡量幫助你搞建設用上呢。”
莊沉香終於眼睛亮了起來:“我現在就好比餓着肚子趕路,頭上有飛機炸彈,後面有追兵無數,只有你在這個時候纔是真心幫我的人。”
白浩南不是情竇初開的小男生:“幫你,也是幫米兒,更是在幫我自己,我很明白你獨立支撐的難處,但這是你自己選的路,不可能都指望別人,對麼,這也是你在教導我的,所以不管以後我們之間變成什麼樣,你知道我對你沒壞心,我也這麼相信你。”
莊沉香靜靜的看着白浩南,好一會兒:“心不狠站不穩,成大事的人,一定要夠心狠,你就是我最善良的那部分……”說着居然笑了:“很好,我覺得我倆有點像相依爲命的老夫妻,在相互提醒,這裡就拜託你了,我去看看你那位前女友現在有什麼錦囊妙計。”
白浩南頓時有點犯嘀咕,於嘉理現在可真不是什麼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