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巧(梨落亭)
“三少,段嶽,你們過來,我給你們說個事兒!”我們再蘭溪邊上沒走多遠鳶兒就拉着三少,段嶽不放。
“鳶兒你真是一點機會都不給我!”三少說道。
“你又不是真喜歡男子!”
“鳶兒,這可不一定,那人是秋晉。”
“所以你沒機會啦!走啊!”鳶兒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拉着他倆走了。
“鳶兒你!太放肆了!”我也急了。
“晉哥哥,僅此一次下不爲例!”鳶兒回過頭對我做了個鬼臉。
“我和陀瑾也……到那邊看看。”不知楚笙看到什麼,突然快步走開。臻影伸了下手,欲言又止,最後又收了回去:
“我們走走吧。”他回過頭看着我,如同初見時暖暖的笑意。
“嗯。”
一路走着,岸邊幾許人在買花燈。提的、掛的、放到河裡的,蓮撞,八面宮燈狀,兔兒樣的,各式各樣。也有塗着夜螢粉的竹蜻蜓,糖人等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兒,好不熱鬧。
“秋晉喜歡什麼?”臻影與我並排走着:“認識許久,還未送過你東西。”
“沒什麼。”因爲是兩人獨處,所以還是有點不自在。
“那就這個可好?”臻影停在了捏糖人的老頭那兒:“就要這個紅衣將軍好了。”
“這是給小孩的玩意兒!”
“喲,這位公子你選的好!這可是楚國聞名的大將軍臻元帥啊,他年輕時就是這麼英勇帥氣!雖然老了,卻也不減當年。小公子,糖人可不是小孩、女兒家纔會買的,我唐人彩捏的人兒,那個不是說的是上等!手藝活兒可不是玩意兒!”說着熟練地拿起幾種顏色的糖,快速地左捏右捏,一下子,一個一模一樣的糖人便捏好了。
“你能再捏一個嗎?”
“小公子要什麼樣的?”
“就我身邊這人的摸樣,也要穿着一身紅袍鎧甲!”
“你等等,馬上就好!”
老人瞅瞅臻影:“公子長得很是俊俏,比不過大元帥,也是好爽義氣之人。”
“你怎麼知道?”
“小公子喲,你可不知,這人世間的人,我看多了。糖人捏的比你吃過的米還要多。要是再看不出些什麼,一輩子,算是白活了。”
“那你來看看我,我又是怎樣的?”
“小公子,有時候人們說紅顏薄命義也是有道理的,我不是仙人道人,定不了你的命理,只是路是人自己走出來的,莫要後悔便是。糖人好了,十文銀。”
“十文銀!你是搶啊!”
“喲,你以爲我大半夜坐在這是幹嘛,還不是爲了多賺點!”
“……”
“算了秋晉,。”臻影笑着遞過錢。
“臻影,你要是真的穿這一身紅袍鎧甲,那真是英武絕倫!”
“你喜歡?”
“嗯,很好看。這臻大元帥是你爹嗎?”
“不是,那老人說的其實是我祖父。這紅袍鎧甲染了太多人的血,甚至是他的摯愛。七夕不說這些。”臻影定定看着我,忽然道:“秋晉,你真傻。”
“誒?爲何?”
我追問道,卻沒有了下文。
“臻影,你……我嗎?”我在河邊的草地上坐了下來,目送一盞盞遠去的蓮燈。多是寫着,惟願此生,與子相依的話。大抵是七巧節日氛圍太重,情不自禁小聲問出口,臉上一熱。看了看在身旁躺下的臻影,雙手墊在頭下,直直望着星空。
良久之後,久到我以爲他根本沒有聽到,正起身走時,他說了。我看向他,笑的格外燦爛。
“我走開一下。”
他坐了起來:“秋晉……”
“哈哈,你纔是真傻!”
我起身便走了,他在原地沒動。
順着蘭溪繼續走過了幾道橋都沒看見三少他們。我看見對岸有人賣面具,便好奇地走了過去。那人點着燈籠照在面具上,我認真看着。
“這個怎麼賣?”我指着一個紅黑相間的怪異面具。
“嘿嘿,三文銀!”
“這麼貴,你來搶的吧!”
“不貴,客官,這真不貴。這七巧節東西貴點是常理。嘿嘿”
“這個呢?”我指着一個白紋爲主黑紋爲輔的面具。
“這個二文銀,嘿嘿客官。”
“就沒有些其他好看的?”
“好看的找讓人挑去了,是還剩下個別致的,只是有瑕疵罷了,嘿嘿,客官,要看看嗎?嘿嘿”
“看看吧。”
那人從箱底拿出一個面具,僅到鼻尖面具上是除了面具本身繪有的圖案,材質本身也是有紋樣的,眼角上勾,妖媚而詭異,只是這所謂毀了的地方是這面具是在右眼下角落了點墨。
“我覺得挺好,這多少?”
“不貴不貴,十五文銀便夠!”
“十五文你說便宜!算了,拿去吧!”
“嘿嘿嘿,謝謝,謝謝,謝謝客官!您慢走哈!”
我拿着面具把玩。翻來覆去幾次,看着右眼角下的小墨滴:
“在左邊就好看了。”說着便戴了上去。
“又貪玩了,找你許久了。”
我被一人抓住手,回過頭是一個不認識的男子。若說臻影剛毅,三少風流,段嶽溫雅,楚笙風華絕代。此人定可以與楚笙一比,楚笙生的極美,而他是器宇不凡。黑金色的深邃眼眸,裹着一層暖意,薄脣輕吐:
“莫要再讓我擔心了。你說楚國七夕好,我便帶你來了,你說七蓮舞無趣,依着你走了,你又偷跑出來。喜歡這些小玩意兒和我說一聲便好,怎會攔着你。你呀……這麼多年,還是沒變。”
說着修長的十指摘下面具。
“那面具的淚痣不好看,看着怪不舒服的。”
“……”這面具都摘了,竟然沒發現認錯人!這人有多傻?我繼續看戲。
“可是,你扮男裝,一下便能叫人看出,也不帶上碧浣,也是,你就是躲着我。別慪了。”
“你認錯人了!”
“天底下我誰都可以認錯,唯獨你不會。”
“真的錯了。”
“你不相信?”
“不相信。”大概我面露鄙夷之色,他嗤笑道:
“那你以後便記牢了。別老想着跑遠去,我總是會找到你的。”
“那還真是不幸呢!”心裡想的卻是完全相反的。
“真好。”他看着我,手指撫着我的臉頰,眼底盡是依戀。我一下拍開他:
“你這是非禮!都說認錯人了,好吧,你先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來。”
“又走?好的,我等你。”
“知道啦!”這次我看向他眼角的痣,如此風華貴氣之人,我竟覺得他無限悲傷。好像這陰暗的夜隨時會將他拖入深淵,我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看着我笑,燈下面容模糊,遙望遠處等誰歸?我不知他把我錯認了誰,那人,該是幸運的吧。鼻子一酸,男兒有淚不輕彈。我繼續漫無目的地走着。路過與臻影分開的地方,他已經不在那兒了,算了去梨落亭坐坐好了,只是不知我走錯了方向,越走越遠,遠到一路只有蓮燈相伴,遠到我藉着月色看見不遠處的二人,一人面蒙細紗,身姿婀娜,一人高大筆挺。
曾有一人,他笑意溫柔。
曾有一人,他寵你縱你。
曾有一人,踏馬千里,只爲看你一眼。
曾有一人,捨身護你,只怕你身受傷害。
曾有一人,你爲之心動。
他說,朝堂之事,我們庸人惱之,你別憂心。
他說,戰場之計,切勿多費神,保重身體爲好。
他說,今夕酒醉,只想再多看你一眼。只消一眼。
他說,一眼可抵萬年思。
他說,惟願你與世靜好。
他說,秋晉……我不知道……
他說,不知道……
不知道……
我笑了起來,三少常說,笑靨如花配給秋晉太俗了,秋晉淺笑時是最美的。你看,人就是這樣,多說了兩句就信了。我一邊笑着,再也沒能忍住,溫熱的液體還是滑了下來。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又有什麼,真傻。
那個一直護着你的人,你以爲會等着你的人,花前月下與人相擁。我轉身離去,深怕驚擾瞭如幻如畫的夢。月灑清輝,點點溪燈,裝點了他們悲歡離愁。
最是癡人黯銷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