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霄靈鶴載着三人飛行,依然絲毫不顯吃力。扇動雙翅,風馳電掣,飛向綠柳鎮。
一路上,歐冶陽心急如焚,無數次地詢問秦川,到底還有多久才能到目的地。在他問過四五十遍之後,綠柳鎮的影子總算出現在了雲霄之下。
秦川命令沖霄鶴在村外降下,然後和蘇淺雪一起扶着歐冶陽走進村中,直奔邱成風的家。
和上次一樣,還沒有走到邱家的鐵匠鋪的時候,叮叮噹噹的敲打聲已經先傳到耳中。
歐冶陽一聽便感覺出來,這敲打聲中,蘊含着一股自己刻骨想念了十多年的熟悉節奏
他的身軀不由得顫抖起來,加快腳步,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遠遠地,秦川便看到了滿臉虯鬚的邱成風。還是和上次見他的時候一樣,圍着破砧布,低着頭,聚精會神地敲打着手中的鐵胚。
歐冶陽看到這一幕的時候,身體的顫抖更加厲害了,一雙枯黃乾澀的眼睛,也瞬間變得潮溼、模糊。
他一步一晃地走到鐵匠鋪前方,凝視着邱成風,眼睛裡的淚水終於滾落出來,用顫抖地聲音喚了一句:“風兒”
“叮”的一聲響,邱成風原本揮舞得穩定無比的鐵錘,因爲這一聲喚,陡然間砸在鐵砧的邊緣,繼而飛出鐵匠鋪外,深深陷入泥土之中。
隨後,邱成風的那壯碩的身軀,也開始劇烈顫抖起來。他竟然沒有勇氣擡頭,粗重地呼吸了幾下之後,猛然轉過身,就要往鐵匠鋪裡面跑。
“風兒”歐冶陽用盡渾身的力氣大吼一聲,“師父已經時日無多,難道你就忍心讓師父臨死前都不能見你一面嗎?”
邱成風身形一滯,停下了欲逃的腳步。緊握雙拳,牙齒咬得咯咯響,卻還是沒有勇氣轉過頭來。
“風兒,風兒,師父這十六年來……”歐冶陽苦苦思念十六年,終於見到愛徒,一來心情激盪,二來本就有傷,話還沒說完,猛然喉頭一甜,竟噴出一口血來。
邱成風聽到異樣,終於撐不住了,連忙迴轉身,衝到歐冶陽身邊。看到當初風采卓然的師父,如今竟然蒼老枯瘦到這種地步,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撲通一聲跪倒在師父腳下,痛哭流涕地說道:“師父,師父你怎麼會成了這個樣子?”
歐冶陽拉起邱成風,將他緊緊抱入懷中,說道:“你走了之後,師父憂思成疾,後來又被盛怒萬分的玄鐵主人打成重傷,修爲衰退,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不過師父心裡一點恨都沒有。蒼天開眼,讓師父在臨死前見到了你,師父已經完全滿足了,滿足了……”
“師父,都是徒兒不孝,無能而逞能,煉壞兩塊至陽玄鐵,害苦了您”
歐冶陽面帶微笑,說道:“傻孩子,身爲長輩,爲晚輩的錯誤承擔責任是應該的。師父毫無怨言。唯一希望的,是你永遠不再離開師父……”
“不會了徒兒再也不會離開了這一輩子都守在師父身邊”
“好好”歐冶陽心懷大慰,慈愛地摸摸邱成風的臉。邱成風雖然已是四十餘歲的壯漢,但在他的眼睛,還是當初那個惹人憐愛的小徒弟。
這之後,歐冶陽又轉過頭,看着秦川,對邱成風說道:“這位秦掌門,是我們師徒二人的大恩人他若對你有所求,你務必要辦到,記住了嗎?”
“師父放心,徒兒一定謹記”
歐冶陽緩緩點頭,忽然身軀一軟,向後倒去。邱成風大驚,連忙將師父抱進懷中,發現師父已經面色蒼白,氣若游絲。
“風兒,臨死之前能夠見你一面,師父死也瞑目了。你切記不要悲傷,忘記過去,好好地將師父的煉器法門,傳承下去……”
“師父,徒兒不配,徒兒不配啊”
歐冶陽似乎還想再說什麼,只可惜已至油盡燈枯的境地,脖子一歪,死在了邱成風的懷抱之中。
“師父師父師父”邱成風連生嘶吼,趴到師父身上嚎啕大哭起來。
秦川和蘇淺雪此時都已不忍心再看下去,悄悄走開,讓邱成風好好哭一場,發泄心中的苦痛。
和蘇淺雪走到一邊,秦川調整了一下情緒之後,重新開始思考起正事來。
不知道爲什麼,從第一次見到“至陽玄鐵”這四個字,他就覺得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雖然不知道至陽玄鐵到底是什麼,但從名字和因它導致的事件來看,應該是一件煉器用的寶物。
可是再三回想,又很確定,從沒人跟自己提起過這種東西,《中州志》上似乎也並沒有相關的記載。
“淺雪,至陽玄鐵這種東西,你聽說過麼?”秦川詢問身旁的蘇淺雪。
蘇淺雪搖搖頭說道:“從沒有聽說過。”
“我以前也沒聽說過,可是爲什麼我總對它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呢?”秦川一邊說着,一邊皺眉思考——自己到底是從哪裡接觸過這個詞彙呢?
驀然,他的腦海之中靈光一閃。
對了是九曲回龍洞詳圖
九曲回龍洞詳圖上,標記了很多藏有寶物的地點。自己應該就是在那上面,看到過“至陽玄鐵”的名字
想到這裡,秦川精神大爲振奮,連忙從納戒之中取出九曲回龍洞詳圖進行查證。
果然,不一會兒,就在詳圖上標註的小字之中,找到了“至陽玄鐵”這四個字。
想不到,事情繞來繞去,居然又跟這張奇怪的地圖扯上了關係
這時候,邱成風的嚎啕大哭聲,已經驚動了周圍的鄉民,也驚動了邱大錘和他的兩個哥哥。
秦川連忙收起九曲回龍洞詳圖,上前去跟邱大錘說明情況,然後合力將邱成風勸回了家中。
邱成風抱着歐冶陽的屍體進入一個小屋,不言不動,在裡面一直坐了一天一夜。秦川讓蘇淺雪自行先回門派,他則留在邱成風的家中,默默等待。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邱成風才紅腫着雙目,從小屋中走出來。見到秦川,立刻跪倒在地,磕頭說道:“秦掌門,謝謝你邱某以前困於心魔,始終不敢回去面對師父。若不是你這次將師父帶到這裡來,恐怕直到他臨終的時候,邱某也不能見他一面”
邱成風自幼父母雙亡,是歐冶陽一手將他撫養長大。在他的心裡,歐冶陽既是師,也是父,感情之深,無以言語。但也正是因爲如此,他才分外難以承受在師父面前的失敗打擊。他覺得自己實在不成器,辜負師父多年的教養,根本無顏面對。
後來雖然遠遁他鄉,但心中對師父既愧疚,又思念,沒有得過一刻的安寧。昨日他抱着師父屍體進去的那個小房子,就是他設立師父的長生牌位,日日拜祭,寄託思念的地方。
如今雖然師父已死,但好歹臨終前已經見上一面。不論如何,邱成風對秦川充滿感激。
見到邱成風朝自己下跪,秦川連忙將他扶起來,說道:“邱先生萬萬不要行此大禮。有大錘的關係在,我爲你做點事情,也是應該的。”
雖然秦川極力攙扶,但邱成風卻堅持跪在地上:“師父臨終前說過,秦掌門是我們師徒的大恩人。若秦掌門有什麼吩咐,邱某肝腦塗地也必定爲你辦到”
這句話對秦川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事關門派發展,他也不再客套,坦白地說道:“邱先生,坦白說,你對我們羽化門來說,很重要我希望你能夠加入,成爲其中的一員”
邱成風的神情變了好幾變,最終說道:“師父遺命,秦掌門若有吩咐,一定要爲你辦到。所以,若秦掌門真的瞧得上邱某,邱某便加入羽化門”
秦川聽了此言,沒想到事情竟然會如此順利,大爲欣喜。哪知道還沒等他真正高興起來,邱成風卻又接着說道:“但是,進了羽化門之後,邱某隻做一名普通弟子,終生不做與煉器有關的任何事”
“這……這卻是爲何?”這句話讓秦川徹底鬱悶了。若是邱成風表明態度,終生不煉一器,那恐怕掌門系統是不會將他視爲擁有中級煉器水準的煉器師的。到時候既是他加入,任務也照樣完不成。
邱成風咬着嘴脣,滿臉沉痛地說道:“因爲邱某覺得自己實在不是煉器的人才。意志不堅,技藝不精,煉毀兩塊至陽玄鐵,害苦師父,根本不配再煉器”
“邱先生,人非聖賢,失誤在所難免。你師父臨死前也說過,讓你忘記過去,好好傳承他的煉器法門,你何必非要耿耿於懷呢?”
“師父的煉器法門,輪不到我這樣的貨色來傳承。邱某不配,真的不配”雖然歐冶陽是含笑離世的,但是邱成風心中的心結,並未解開。
秦川料不到事情竟然會發展成這樣的結果,嘗試着多勸幾句,但是邱成風執意不聽。只是堅持,若要求他加入羽化門,可以,但是終生不煉一器。
這樣一個煉器高手,若是真的困於心結,再不煉器,那實在是太可惜了。秦川可不能坐視這樣一個人才白白浪費掉,眼珠一轉,說道:“邱先生,你是一個煉器方面的天才,這一點,你師父堅信,我也堅信。相信你自己心中,也一定清楚。難到真的要被區區兩次失敗,打垮自己的一生?振作起來,再煉一次至陽玄鐵,證明自己,也證明給你師父看相信至陽飛劍成功之日,你師父泉下有知,也會欣慰的”
“再煉一次?”聽了這話之後,邱成風原本如堅冰一般的表情,不禁有了一些融化。但是很快他又苦笑起來:“至陽玄鐵乃是罕見的寶鐵,我師父一生煉器,也僅聽說過兩塊的下落。如今這兩塊寶鐵都已廢在我的手中,根本沒有地方去找第三塊來煉的”
其實,這些年來,邱成風對師父愧疚思念之餘,也曾有過再找一塊至陽玄鐵,煉成飛劍拿着回去見師父的念頭。只可惜至陽玄鐵乃是極罕見之物,他苦苦搜尋一場,也沒得到半點線索,只得斷了這個念頭。
不過,邱成風找不到線索,秦川的手上卻又線索。他一見邱成風的口氣鬆動,立刻趁熱打鐵地說道:“邱先生,尋找至陽玄鐵的事情,你不用管了,就交給我來辦。你只需要答應,找來至陽玄鐵後,一定出手煉製,並且保證煉成你看如何?”
“你……你真的有辦法找到至陽玄鐵?”邱成風有些不敢置信。
“我有”秦川說得斬釘截鐵。
邱成風的雙手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他看看自己的雙手,又轉頭看看停放師父屍身的小屋,臉上陡然泛起堅決的神情,握緊雙拳說道:“好那我便答應秦掌門,找到玄鐵,一定出手煉製這次若再不成功,邱某自刎以謝”
總算成功激起了邱成風的鬥志,不再堅持說終生不煉器,秦川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不過,新的問題卻又擺在了他的面前——至陽玄鐵,到底該如何拿到?
不錯,手中的九曲回龍洞詳圖上,確實明確標註着至陽玄鐵在洞中存放的位置。
可最關鍵的是,九曲回龍洞到底在哪裡?
不知道。
毫無線索。
之前在資通閣裡,除了購買邱成風和歐冶陽的消息之外,秦川也順便詢問過那個馬尾女孩,有沒有九曲回龍洞的資料。得到的答覆是——沒有與此有關的任何信息。
秦川雖然失望,但也在預料之中。
九曲回龍洞既然和掌門系統的任務有關聯,那麼應該不可能如此輕易便打探到與之相關的信息。
這樣一來,問題又回到了之前的軌道上。不知道山洞到底在哪裡,那麼即使對洞裡的陣法禁制再熟悉,對裡面的藏寶地點再明瞭,也半文錢的價值都沒有。
九曲回龍洞啊九曲回龍洞,你的裡面,不但有那麼多惹人垂涎的珍寶,而且現在又和一位練氣期大圓滿以上修爲的煉器高手扯上了關係,不論如何,本掌門都一定要找到你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