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素怡沒有握緊手機,“哐當”一聲掉在木質的地板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她大口地喘着氣,呼吸也變得越來越難受。
“發生什麼事了?”葉琛上前抱住了唐素怡的肩膀,發現她的身體冷得讓人髮指,在拼命地顫抖。
暈眩的感覺襲來,唐素怡被葉琛扶着纔不至於倒地。她惶恐地望向葉琛,聲音接近哭腔地說:“媽出事了。”
如同被鐵錘重重地敲了一下,葉琛感到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可是他依然保持冷靜,叮囑說:“別怕,我們現在趕去醫院。”
江立醫院,手術室門外。
唐英年不斷地在走廊裡踱步,心情忐忑不安,原本已經消瘦了許多的臉容,蒼白得如同天花板上的白熾燈。
“爸,媽怎樣了?”唐素怡在葉琛的陪同下衝出了電梯,幾乎是一路小跑着到手術室門前。她的腦子至今仍是空白一片,完全沒有想到周麗華會突然病重。
“急性腎衰竭……醫生已經下了病危通知書。”唐英年痛苦地閉上了雙眼,再次睜開的時候微紅的眼眶內閃着淚花。這個久經商場的男人,臉上的神情除了恐懼,就是絕望。
唐素怡的心就像被刀子劃了個口,鮮血不斷地涌出來。“爲什麼會這麼突然?之前去英國治療以後,病情不是穩定下來了嗎?她也說這些日子感覺好多了,我……”
說着說着,唐素怡就開始語無倫次了。葉琛的手落在她的雙肩上,輕輕地拍打示意安慰。
“這段時間公司發生了很多事,她擔心你和阿琛壓力大,一直不肯說出來。其實這個月開始她的情況時好時壞,到醫院複診情況也不樂觀。醫院已經找到了合適的腎贓移植,只是……”唐英年重重地嘆了口氣,往後幾步倒坐在長椅上,手掌覆蓋住自己的臉頰,梗咽道:“只是我擔心你媽等不到了……”
唐素怡抓住了重點,衝上前抱住了唐英年的手臂,心情如同跌入了冰窖:“既然找到了合適的腎臟,馬上做手術不就可以了嗎?”
唐英年擡起頭,難過得呼吸都要快終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滿臉哀傷地盯着唐素怡。
電梯門打開了,江院長從裡面走了出來,神情焦急地走到唐英年身旁,沒打招呼就開口直說:“那個車禍的病人剛拔掉氧氣管了,可是家屬突然反悔,不願意把器官捐出。”
一句話,讓現場的氣氛跌倒了冰點。葉琛依然保持冷靜,上前一步走到江院長的面前壓低聲音問道:“你的意思是捐獻者的腎臟與媽配對,但是家屬臨時反悔不願意捐出?”
“沒錯。”江院長輕輕地搖頭,無奈地嘆氣說:“死者是前幾天送進醫院的,生前曾簽下器官捐贈的協議。醫生今天早上已經判斷爲腦死亡,家屬也決定拔了氧氣管讓她安息,可是不知爲什麼突然反悔了,死活不願意把器官捐出來。”
這番信息量巨大
的說話,猶如千斤重砸到唐素怡的心上。
唐氏出事的這段日子,唐素怡和葉琛忙得不可開交,就連回唐宅的時間也少之又少。她似乎錯過了很多重要的事情,例如終於遇到了簽下器官捐贈協議的腦死亡病人,周麗華的病情惡化,可是家屬卻臨時反悔……
“怎麼會這樣……爲什麼突然不捐了?”唐素怡後退了幾步,身體軟綿綿地倒在葉琛的懷中,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她簽了捐贈協議,怎麼會突然不捐了?”
因爲緊張、痛心和惶恐,唐素怡已經開始語無倫次。她踉蹌着向前走了幾步,緊緊地攥住了江院長的手臂,苦苦哀求說:“對方要什麼補償才願意捐,江院長你告訴我吧。”
愣坐在一旁的唐英年,也費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蒼老的臉上流露出無法掩飾的絞痛:“老江,無論用什麼方法,只要對方肯開聲說條件,我們都會答應下來。”
“老唐,我已經盡力勸死者家屬了,可是對方剛失去女兒情緒還很激動,別說捐器官,一根頭髮都不讓我們碰。要知道,私下買賣器官是不合法的……如果對方一直堅持不肯捐出,我們也很……很遺憾。”江院長頓了頓,神色愈發凝重。他望向手術室的方向,有種痛心的無力感。
葉琛憂心地扶起唐素怡,心中再慌亂也保持幾分鎮定,態度堅決地說:“江院長,我知道你很爲難,可是這時唯一能救媽的方法。死者已矣,麻煩你再溝通一下。”
“阿琛,不是錢的問題。”江院長的手掌落在唐英年的肩上,只見他緩緩地把頭衝掌心中擡起,雙眼已經佈滿了血絲。
唐素怡從未見過這般絕望無助的唐英年,心痛得無法呼吸:“那是什麼問題?死者都願意捐出器官了,爲什麼她的父母會阻止?”
滿懷歉意的目光緩慢地從唐素怡蒼白的臉上掃過,最後落在唐英年的身上。江院長深深吐了口氣,解析說:“估計死者簽下器官捐贈的事,她父母並不知情。爲人父母的,總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女兒死後器官還被分離。他們的態度很堅決,作爲醫院我們沒有辦法強行奪取。”
說到這裡,唐素怡的心已經涼了一大截。希望總是在絕望的時候出現,看着手術室冰冷的不鏽鋼門,她的腦海中就會浮起周麗華的聲音笑貌。
“能不能安排我們與家屬見上一面?”葉琛的聲音急切而誠懇,似乎還帶着幾分強硬。
“阿琛,這太符合規矩,要知道……這是醫生的職業操守,我們不能把捐贈者的身份透露出給你們。”江院長的態度很堅決,雖然他與唐家是世交,可是器官捐贈的事情涉及很多道德上的底線。
而且器官捐贈都是秘密中進行的,作爲醫生他們有義務保護死者的私隱。江院長微微嘆氣,繼續勸慰說:“副院長已經出面與家屬溝通,希望他們能節哀然後遵從死者的意思。要是病人家屬態度堅決要鬧起來
,我們很難控制局面。”
也許是唐素怡的錯覺,醫生經歷過的生死實在太多,即使江家與唐家是世交,江院長也不過將周麗華當作特殊一點的病人對待。
葉琛怒了,上前揪住了江院長的衣領,一直把他逼近牆角處,臉色才陰沉下來威脅說:“江立,告訴我病人家屬在哪裡?無論有什麼的後果,我都會幫你扛着……時間越長機會就會越渺茫,媽快熬不下去了,如果還不馬上做手術的話,她就會死!”
當“死”字從葉琛的嘴裡吐出來的時候,唐素怡的身體莫名地抖了一下。就像心靈感應似的,護士急匆匆地從手術室裡跑出來,焦急地說:“不好了,病人已經陷入了昏迷……”
唐英年抖動的雙手久久不能放下,他痛苦地捂着胸口的位置,豆大的汗水從額頭處滑落。葉琛留意到他的不對勁,反應及時扶住了他不斷下滑的身體。“爸,你撐住,媽會沒事的。”
“江院長,當我求你……求你救救我媽!”淚水不斷從唐素怡的雙眼中涌出,她抓住了江院長的手臂,苦苦哀求說:“她還年輕,我們相認纔不到一年的時間,你不能殘忍地讓我們再次分開……”
走廊裡陰森得可怕,窗外的細雨逐漸成了中雨,豆大的雨點不斷拍打蒙上一層薄薄霧氣的玻璃窗,然後匯成水柱緩緩落下。眼前的一切就像黑白電影般,毫無生機,有種死一般的寂靜。
“七樓骨科的1109號牀,現在下去還可以在死者送去太平間前趕到。”康司傑冷清的聲音從身後飄過,他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已經站到走廊的盡頭處,戴着口罩,雙眼佈滿了血絲。他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看不清臉容。可是聲音很淡,就像說話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江院長怔了怔,才反應過來朝身後望過去,大聲苛責道:“康司傑,你瘋了!”
康司傑並沒有說話,蕭冷的目光卻一直落在唐素怡的身上,有些隱晦,也有些陰冷,更多的是一種毫無情緒的審視。
“謝謝你!”唐素怡就像落水以後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草,還沒緩緩過氣來就掙脫了葉琛的懷抱,瘋了似的往電梯的方向衝過去。
可是電梯遲遲還沒上來,唐素怡早已心急如焚,想也沒有想就順着樓梯往下跑。她奔跑的速度太快,就連迎面而來的護士也看不清,直接撞在對方身上,醫療用品也灑了一地。
唐素怡的膝蓋似乎撞上了什麼硬物,可是她強忍着痛楚,抓住了護士的手臂問道:“請問哪裡是1109號牀!”
護士有些慌亂,連忙指着走廊盡頭的方向說:“走廊盡頭倒數第二間病房就是了。”
雖然距離病房只有十幾米的距離,可是唐素怡卻感到有種遠在天邊的無助感。她迅速爬起來,顧不上膝蓋的傷不顧一切地往前跑。她很恐懼自己慢一步,對方就會永遠地消失在眼前,周麗華就會因此與自己陰陽相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