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爲什麼進來了?”康司傑慢步往唐素怡的方向走近,語氣冷冷的透出幾分寒意。
唐素怡驚魂未定,雙腿就像被定格了般無法動彈。她惶恐地盯着書架上的瓶罐,聲音也有些顫抖:“這是……”
“標本。”康司傑面無表情地做椅子上坐下來,伸手擦了擦嘴角凝固的血跡,漆黑如墨的雙眸深如一潭湖水。他的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用一種飄渺的聲音小聲補充說:“醫學研究用。”
雖然害怕,可是唐素怡的視線還是忍不住望向那些可怕的標本。燈光下,透明的玻璃泛着異樣的色澤,泡在福爾馬林裡面的是一些人體的器官,有血淋淋的心臟,脾胃,以及腎臟。
“在臥室裡放這些標本,太可怕了。”唐素怡的單子不小,可是面對面凝視着這些標本的時候,雙腿還是有些發軟。她想要挪開目光,可是腦子卻不聽使喚似的,呆呆地看了很久,才緩了口氣,小聲問道:“是……真的嗎?”
看起來實在太像真的了,器官上的毛細血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燈光下看過去,唐素怡似乎感覺到那些殘缺的器官還在呼吸,一張一吸的,可怕極了。
康司傑半張臉隱在燈光下,看起來與平時很不一樣。可是他慢慢緩過神來,臉上的慍色逐漸消散,才用一種怪異的語氣對唐素怡說:“我離開的時候,已經叮囑過你別進我的房間,就是擔心你會被嚇壞了。”
唐素怡這纔回過神來,連忙收回視線,重重地鬆了一口氣說:“真把我嚇壞了,還以爲是真的。”
“是真的。”康司傑擡起頭,微怒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盯着唐素怡瞬間慘白的臉色,脣邊勾起了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
心就像漏了一拍,唐素怡的嘴脣微張,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聲音也變得尖銳起來:“真的……這都是真人的內臟標本?”
不知道是因爲恐懼,還是緊張,唐素怡的掌心已經滲出了汗水。她感覺呼吸也變得越來越急促,就像有什麼壓住了胸口,再也無法吐出一個字。
“騙你的,我怎麼會有真的人體標本,都是高仿的。”康司傑突然發出了爽朗的笑聲,倏然從椅子上站起來,都到唐素怡的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大驚小怪。
愣了足有三分鐘,唐素怡才反應過來,緊皺眉頭狠狠地朝康司傑的肩膀處甩了一圈,嬌嗔道:“嚇死我了……”
這一拳的力度可真不小,唐素怡果真是被嚇到了。康司傑彎下身捂住了肩膀的位置,臉色也隨即陰沉下來。
回過神來,唐素怡這才發現康司傑的臉頰腫了起來,嘴角也破了皮,血跡早已凝固成一團:“你怎麼……受傷了?”
不明的目光從康司傑的眸中一閃而過,他垂下頭,眼睫毛輕輕顫,似乎在思考些什麼。許久,他才擡起頭,朝唐素怡苦笑道:“護照拿不回來了。”
似乎明白了什麼,唐素怡的心底就像被鐵棍狠狠地敲了一下。她幾乎屏住氣息,壓低聲音問道:“是葉琛把你打傷的?”
“嗯。”康司傑下意識揉
了揉自己肩膀的位置,痛得呲牙冷笑:“想不到他下手那麼重。”
唐素怡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微涼的手指輕輕按在康司傑的嘴角處,憂心地問道:“藥箱在哪裡?”
十分鐘後,唐素怡與康司傑並排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她用紗布包住了煮熟的雞蛋,輕輕按在康司傑的嘴角處,柔聲解析說:“忍着……可能會有點痛。”
滾燙的雞蛋在唐素怡的手中,就像長了眼睛似的來回滑動。她專注的目光落在康司傑的臉頰上,浮腫的肌膚讓她愧疚不已。“對不起。”
“與你無關。”康司傑已經把毛衣脫下,光着肩膀讓唐素怡檢查身上的傷痕。客廳裡開着暖氣,可是他的肌膚卻很涼。他單肩靠在沙發上,任由唐素怡折騰,很快空氣中就彌散着濃烈的藥酒味。
“要不是我……”唐素怡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內疚地垂下了頭,喉嚨中就堵了一塊海綿,道歉的話語怎麼也吐不出來。半響,她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他還對你做了些什麼?”
“他說……”康司傑扭過頭,欲言又止:“他說以後也不要去找他了。”
大概,這就是唐素怡一直等待的答案。兩人的關係發展到這種階段,已經沒有什麼好糾纏的,也沒有什麼需要說的。雖然心中尚留一點奢望,可是康司傑身上的傷卻讓它徹底幻滅。
“好,我明白了。”唐素怡拿起藥酒,小心地倒在掌心處,用力來回搓了幾下,才按在康司傑受傷的肩膀上,提醒說:“你別動,擦好藥酒我給你弄晚餐,你想吃些什麼?”
“都可以。”康司傑略微有些疲憊,可是當那一隻微涼的小手與自己的肩膀摩挲的時候,心中似乎有一團火在跳躍。那是一種久違的、期待的觸碰,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還是孩童的時候媽媽的那雙溫柔的手。“小怡……”
唐素怡手中的力度適中,不強也不弱,輕輕地把藥酒塗上,然後按摩,漫不經心地應答:“嗯?”
“護照拿不到,我們無法坐飛機回泰國。要不先去越南,然後我讓朋友送你去泰國?”康司傑試探着問道:“可能時間會有點長,不過你繼續留在國內也不是辦法,我擔心葉琛有一天把舊賬算起來,你也會受傷害。”
安靜地思考了半刻鐘,唐素怡把藥油的蓋子擰上,然後幫康司傑穿上乾淨的衣服,輕聲答應說:“好。”
一頓晚飯,兩人滿懷心事地吃了一小時。
康司傑丟下飯碗就到浴室洗澡,出來的時候身上已經換了乾淨的寶藍色襯衣和黑色的長褲。他臉頰上的紅腫已經消了一些,看着站在水池旁洗碗的唐素怡,心裡的某個地方就像被輕輕撫摸了一遍。
唐素怡穿着淺粉色的家居服,烏黑的長髮被隨意紮成了馬尾。窗外的雨聲依舊不斷,可是屋子裡開足了暖氣,一點也不覺得冷。水龍頭“嘩嘩”的聲音在安靜的空間裡迴響,女人洗碗的動作很輕柔,拿起陶瓷碗小心地擦拭,馬尾也隨着身體的晃動而輕輕擺動。
她的身材算不上凹凸有致,甚至看起來太瘦了。可
是腰肢纖細,雙腿筆直,頸脖白皙,看起來舒服又賞心悅目。
康司傑悄然走到唐素怡的身後,他情不自禁張開手臂,想要擁住眼前觸手可及的可人兒,可是雙手懸在半空中卻久久沒有落下。
唐素怡似乎感覺到身後的男人,突然回過頭看了康司傑一眼,很快有轉了過去。他沒看錯,剛纔她看自己的時候,脣邊啜着一絲笑意,眼眸明亮如星辰,漂亮極了。
“我快洗好了。”
康司傑尷尬地把雙手放置在腦後,假裝伸懶腰的動作,靠在冰箱上看着唐素怡繼續忙碌。這種感覺是如此的虛幻,一點也不真實。他未曾想過也有一天,唐素怡像鄰家小女孩般戴着圍裙,站在自己家裡的水池旁洗碗。
唐素怡剛纔確實是在笑吧,在記憶中,康司傑已經很久沒有看過她笑了。可是剛纔她不經意的淺笑,就像晨露下悄然綻放的花朵,純美得讓人感到窒息。
“小怡,我們現在就收拾行李走吧。”康司傑換了個姿勢倚靠着冰箱,溫淺的目光卻含着無限的情深。說罷,他又自言自語地補充說:“其實也沒有什麼東西好收拾的,一路上我們也不趕時間,有什麼需要可以隨時購置。”
雙手停頓了一下,唐素怡把最後一隻碗放在水龍頭下衝洗了幾遍,然後漫不經心地問道:“今晚出發,時間挺趕的。”
“其實辭職後,我一直有計劃去越南走一趟。就當是散心吧,心中有太多放不下的東西,出去走走也好。”康司傑半眯着眼,用一種平和的語氣詢問唐素怡。他總是很有耐性的,尤其是對待眼前的女人。“而且,海市並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
是呀,現在的海市對於唐素怡來說,確實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葉琛恨她,唐英年被她傷透了心,而周麗華……對了,唐素怡前段時間病得迷迷糊糊的,已經忘了她手術後還留在重症病房。
“對了,你直到我媽……唐太太現在怎樣了嗎?”唐素怡說完,爲自己這種脫口而出感到尷尬,連忙轉過身繼續用乾布擦碗筷,繼續問道:“她已經出了重症病房了嗎?”
“嗯,你入院之前已經轉到普通病房了。”康司傑看似完美的笑容下,隱藏的是最完美的謊言。“不過她知道你的身份以後,很快就接受了現實。其實唐小姐始終了那麼久,大家都對她的生存不抱太高的期望。這次死裡逃生以後,唐太太凡事都看開了。”
“嗯。”唐素怡的心就像被最冰冷鋒利的容器挖了一個角,粘稠的血液不斷地涌出。她以爲自己已經足夠堅強,在過去的一週時間裡開始接受了這種殘酷的現實。可是聽到康司傑說周麗華已經好起來,並且接受了自己並非親生女兒的事實,心裡還是有種預期不到的痛。
“Move.on,小怡。”康司傑的手輕輕搭在唐素怡的肩膀上,來回撫摸安慰說:“別怕,我會陪着你。”
“司傑……”唐素怡把最後一隻碗放回碗櫃裡,回頭的時候雙眸似乎有些晶瑩的液體在燈光下流轉。“我現在就收拾一下行李,晚點出發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