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二十分鐘，葉琛已經火速趕了過來。他的身上散發着濃烈的酒味，不修邊幅的樣子看起來頹廢又憔悴。額前的劉海半遮住了雙眉，他一聲不吭，快步走進了臥室，看到周麗華坐在牀邊，有些尷尬地說：“媽，小怡怎麼了？”
“從昨天晚上到今天中午，都不肯吃飯，水也不喝。”周麗華早已急得雙眼微紅，看了看牀上蜷縮成一團的女人，無奈地說：“她說要跟你離婚，你說這孩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好好的爲什麼要離婚？夫妻不就是吵完就和好了，我說你們都冷戰一個多月了……”
葉琛的心思全都落在唐素怡的身上，沒有裝進周麗華的一言片語。他一步步地走近她，最後在牀邊坐了下來，回頭朝周麗華輕聲說道：“媽，讓我勸勸她吧。”
除了嘆氣，還是嘆氣。周麗華放下手中的杯子，不放心地看了唐素怡幾眼，才狠下心離開了臥室。
臥室的窗簾沒有拉上，殘陽灑了進來，落在米黃色的被單上。唐素怡像嬰兒在母體般的姿勢睡着了，呼吸聲微弱卻均勻。烏黑的長髮如瀑布般散落在被單上，葉琛伸手幫她攏了龍頭髮，熟睡中的女人突然睜開了雙眼，一動不動地盯着前方。
“難道這就是你的賭注？”葉琛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小心地分開了一小撮頭髮，如寶貝般放置在掌心處梳理。他的目光一如從前那般溫柔，只是眸中的迷茫已經換成失落。“無論以前還是現在，你永遠都是我的軟肋。”
牀上的女人依然一動也不動，任由葉琛折騰。
“還記得有一次我們吵架了，明明是你強詞奪理，卻非要讓我先道歉和認錯不可。你還放狠話說打賭我兩天以內一定會先妥協，結果從那刻開始就不與我說話。”葉琛回想起往日兩人小吵小鬧的時候，心裡莫名地揪緊了一下。“可是不到一小時，我就忍不住先低頭哄你了，因爲我捨不得讓你生氣。”
“如果……如果離婚真的能讓你輕鬆一點，快樂一點，那麼我同意簽下那份離婚協議書。”說到這裡，葉琛的聲音也變得梗咽起來。任誰也沒有想到，冷靜高傲如他終有一日也會在愛情面前跌跤。“唐氏的股份我不要了，晚點我讓律師重新草擬一份協議。”
昨日自從唐素怡離開以後，葉琛就把自己鎖在辦公室裡，任何人都不見，任何電話都不接。他曾經爲了唐素怡戒掉的煙和酒，一夜間全部回來了。他坐在可以俯視整個海市的落地玻璃窗前，一瓶接一瓶地喝酒，忽然覺得自己早已一無所有。
葉琛突然彎下身，乾澀的嘴脣湊到唐素怡的耳邊輕輕地親吻了一下她的耳垂。“小怡，千萬別因爲我這種男人而傷了身體，不值得。我走了，以後你要照顧好自己。”
說完，葉琛把頭深深地埋在了唐素怡的頸窩處。她的呼吸似乎也變得急促起來，鼻子呼出的氣息噴灑在他的臉頰，酥酥麻麻的，難受得很。
時間就像靜止了一般，就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當他們還是少男少女的時
候，兩人一起到山上游玩。累了唐素怡就靠在大樹上休息，而葉琛很喜歡把頭靠在她的頸窩處，偷偷地種下小草莓。
每次當唐素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白嫩的肌膚上被葉琛印下了標記，會害羞得追着他滿山跑。銀鈴般的笑聲灑滿了滿山偏野，青梅竹馬的曖昧之情是他們心中最炙熱的情感。
“小怡，照顧好自己，我愛你。”
葉琛不是一個善於表達內心情感的男人，這段時間他對唐素怡說的這三個字，比過去一年加起來的還要多。或許是因爲愧疚，也許是信心不足，纔會不斷地強調，生怕她會忘記。
頸窩處的力度慢慢地散去，唐素怡卻依然保持一開始的姿勢沒有動彈。還沒有到第四天，她已經等來了葉琛先妥協，可是心裡卻有沒有語氣那般輕鬆。
這場賭注，她下得最少，卻贏得最徹底。
過了不知多久，唐素怡才揭掉被單坐起來。一滴淚水從下巴處開始滑落，緩慢地滑落至她的胸前。她已經想不起，那是自己還是葉琛的眼淚。
葉琛離開以後不久，李姨已經捧着飯菜走了進來。她把熱騰騰的燕窩粥遞給唐素怡，雙眼也有些微紅，小聲勸說：“小姐，你慢點吃小心別燙着了。你的身體纔好起來沒多久，怎麼就鬧氣了絕食呢？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千萬別再傷了根本……”
李姨囉囉嗦嗦的性格已經成了習慣，唐素怡接過燕窩粥心不在焉地吃了起來。大概是餓過頭了，她才吃了幾口就吃不下了，於是起牀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溫水順着蓬頭緩慢地灑在唐素怡的身體上，初春的天氣還有些寒冷，開着浴霸讓淋浴房的氣溫升高。她洗了好幾遍，才關掉花灑走了出來，卻不小心踢到了一旁的小凳子。
仔細一看，唐素怡發現是一張可愛的小熊圖案的膠凳。還記得有一次葉琛肩膀受傷了，手擡不起來無法自己洗澡。於是唐素怡買了這張凳子，讓他坐在淋浴房中間沖洗。
那時候唐素怡還沒成爲葉琛的女人，當洗到那片敏感的地方，他就會有些緊張。她站在身後看着他微紅的耳朵，突然覺得眼前的男人實在太容易害羞了，與公司裡呼風喚雨的悶騷男人簡直判若兩人。
直到後來兩人有了肌膚之親，唐素怡才知道那次也是葉琛的第一次。她完全無法想象一個男人可以如此清心寡慾多年，還曾試過好幾次問葉琛，是否他哪方面有問題。
當然最後的答案不是最說話來回答的，而是用實際行動告訴唐素怡，葉琛到底是行，還是不行。現在回想起來，如果不是因爲流產，那個孩子也應該出生了吧。如果孩子還在，無論發生什麼事他們都不會離婚。
可是天意弄人，這就是生活。
第二天中午，林全拿着離婚協議書來到唐家。唐素怡仔隨意瀏覽了一邊，發現葉琛已經把自己名下的股份作爲贍養費全數贈予她。還有股票、基金和海市的物業，都準備好文件過於給唐素怡。
然而，其
中的資產並沒有包括他們結婚時居住的公寓。
“葉琛手頭上的唐氏股份，我不需要。”唐素怡淡淡地說，握着離婚協議書的手卻有些顫抖。
“這是阿琛的吩咐，如果你不需要他會轉到唐先生的名下。”林全站在一旁，表情蕭冷。
“如果這是他的意思，就這樣吧。”唐素怡拿起桌面上的鋼筆，筆尖落在紙業上頓了頓，然後快速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不到一年的婚姻，終於走到了盡頭。曲終人散，悲歡離合，這就是生活。
唐素怡合上協議書，想了想然後把中指的鑽戒摘了下來，遞給林全叮囑說：“這枚結婚戒指，麻煩你幫我還給葉琛。”
“好，我稍後轉交給他。如果你還有什麼話要說，我可以幫你帶給阿琛。他訂了明天晚上的機票去瑞士，也許以後都不會回來了。”林全從口袋裡掏出一條手帕，小心地把鑽戒包好，明亮的眸子帶着幾分譴責的意味。
“沒有了，謝謝。”
利索地收拾好桌面上的文件和資料，林全似乎還有些不甘心，正想要說些什麼，口袋裡的手機卻震動起來。
“喂，阿琛……已經簽了，我這就回來。”林全轉過身，站在角落裡嗯了幾聲，然後壓低聲音說：“對了，唐小姐讓我把結婚戒指還給你……哦，好的。”
掛了電話，林全轉過身重新掏出了手帕，然後逐層打開以後拿出鑽戒遞給唐素怡說：“阿琛說了，他送出的東西不會收回來。如果你不需要，麻煩自己扔掉。”
“好。”唐素怡笑着接過了林全手中的鑽戒，然後往身後的垃圾桶扔過去。“哐當”的一聲，很快淹沒在窗外的風聲當中。
陽春三月，陽光正好，這個時候更適合旅行，不是嗎？
***
海市國際機場，貴賓休息室。
葉琛正坐在靠近窗邊的座椅上，帶着幾乎可以遮住半邊臉頰的墨鏡。窗外的陽光很好，一縷一縷地灑在他銀灰色的西裝褲上。咖啡的幽香彌散在空氣中，他端起杯子啜了一小口，香醇的味道很快蔓延至整個口腔。
他不知何時開始愛上了喝黑咖啡，不加一點兒的糖，任由那種苦澀的味道從口腔緩慢地滑落至胃部。
貴賓室的空乘人員已經借意過來詢問了葉琛兩次，問是否需要點心或者雜誌。他每次都笑着搖頭，然後繼續把注意力放在手機上。
葉琛是一個很直接乾脆的男人，從來不會發信息，可是收件箱裡卻保存幾條來自唐素怡的短信。那是很久以前兩人還是熱戀階段，葉琛出差以後陸續收到的。
第一條：“在幹什麼？”
第二條：“什麼時候回來？”
第三條：“我想你了。”
葉琛的脣角突然勾起了淺淺的弧度，然後輕輕用力按在清空鍵上。一秒鐘時間，所有的短信已經消失不見，包括那些甜蜜的美好的回憶。
人總要學着往前走，不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