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海市國際機場。
國外出發大廳的VIP候機室裡,唐素怡抱住周麗華的手臂安靜地聽她作臨別時的叮囑。
“你的婚姻大事已經操心完,所以我這次去英國打算休養一段時間。以後你要照顧好自己,別讓葉琛操心了知道嗎?”周麗華的臉色依然蒼白,可是精神還不錯,輕輕拉着唐素怡的手,溫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流露出滿臉的不捨。
“媽,你放心過去吧,我有時間就過來探望你。”唐素怡的臉上始終浮着淺淡的笑意,她親暱地抱住周麗華的手臂使勁蹭了幾下,撒嬌道:“你記得要照顧好自己。”
唐英年笑了笑,把周麗華攬在懷中輕聲責備說:“女兒都結婚了,會照顧好自己,以後不要老是操心了。”
“爸,你以後也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唐素怡鬆開了周麗華的手,開始有板有眼地交待說:“醫生說你的血壓有時候偏高,以後要戒菸和解酒。戒菸糖我已經放到你的行李箱裡去,吃完了拿着盒子去買,英國多的是。”
“知道了,你結婚以後性子更像你媽了,愛操心。”唐英年的臉上洋溢着屬於父親的自豪,在唐素怡的臉上捏了一把叮囑說:“如果阿琛欺負你了,記得打電話給爸。”
提起葉琛,唐素怡脣邊的笑容僵住了,心裡就像被鐵錘狠狠地敲了一下。
“阿琛疼小怡都來不及,怎麼會欺負她呢?要說欺負,也是你的寶貝女兒欺負他纔對。”周麗華看了一眼牆上的電子鐘,提醒說:“差不多要登記了,對了,阿琛怎麼還沒來,你們不是下午的班機去清邁嗎?”
心,冷冷的就像剛被冬日的雨水淋過。唐素怡努力收起臉上的慍意,心不在焉地解析說:“他有事會遲點來,你們還是趕快去登機吧。”
周麗華緊緊抱住了唐素怡,許久才捨得鬆開,滿臉的不捨。“好了,我們要走了,保重。”
“媽,保重。”唐素怡假裝若無其事地朝他們揮揮手,表面裝得越是平靜,內心就越是傷痛。
周麗華點點頭,在唐英年的額攙扶下慢慢往登機口的方向走去。他們相互扶持的背影,落在唐素怡的眼中卻變得酸澀難受。下午三點半,她就會登上前往清邁的航班,回到屬於她的國度。
也許,就這樣不再回來了。
想到這裡,唐素怡的心就會拼命地抽搐。她知道自己捨不得唐英年夫婦,捨不得海市,更捨不得讓她牽掛的男人。可是昨夜想了一整夜,她知道這是自己離開的最好機會。
一段愛情如果註定不會有結果,就讓它停留在心碎之前吧。
原以爲在飛機上睡不着,可是唐素怡倒在座位上的時候,身體軟綿綿得就像全身的筋骨都被抽空。雖然開着暖氣,可是她依然感到渾身顫抖難受,讓空姐送來一張毛毯,像小貓一樣蜷縮在座位上,很快就昏睡過去。
熟悉的泰文在廣播裡響起,唐素怡在空姐燦爛的笑容中醒過來。她感到右肩再次傳
來一陣痠痛,好不容易纔掙扎坐起來。
“小姐,航班已經到達清邁,現在可以下飛機了。”
唐素怡揉了揉乾澀的雙眼,腦子昏沉沉的如同灌了漿糊一般。她在空姐的幫助下把小皮包拿下來,順着人流慢步離開機艙。
離開海市的時候,唐素怡所帶的行李不多,幾套衣服和剛開始來海市時所帶的幾千塊美元現金。她站在川流不息的到達區,掏出手機想要開機。可是腦海中閃過葉琛那張冷漠的臉孔,猶豫片刻,果斷把電話卡拆了出來丟到垃圾桶裡。
也許是近鄉情怯,那些熟悉的語言和文字讓唐素怡的心情變得異常緊張。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公共電話亭,愣了許久才終於想起葉淑霞的號碼。
電話響了一次就被接通,那頭傳來溫和而熟悉的聲線:“薩瓦迪卡。”
“媽,是我。”唐素怡的雙眼一片溼潤,正如她所猜測的,J應該是屏蔽了陳淑霞來自中國的所有電話,所以才導致自己一直聯繫不上她。
“是小怡嗎?”葉淑霞喜出望外,滿心喜悅地說:“這些時間一直聯繫不上你,媽可擔心呢。”
努力把將要溢出的淚水忍回去,唐素怡緊緊地握着話筒,壓低聲音問道:“媽,我回泰國了,你們現在在哪裡?”
電話的那頭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響起了葉淑霞的聲音:“曼谷。”
泰國的一切對於唐素怡來說都是陌生的,她在機場買了一張長途大巴的車票,踏上了回家的旅程。從海市一路折騰回泰國,加上前一晚徹夜不眠,她精神狀態不太好。在大巴上醒了睡,睡了醒,一路渾渾噩噩好不容易纔趕到曼谷,按着葉淑霞的地址找到了一處普通的民房。
離家也有半年多的時間了,可是唐素怡卻在人羣中一眼認出了穿着淺綠色上衣的葉淑霞。她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隔着十幾米的距離看着自己的媽媽焦急地站在原地到處張望。
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只有滿腔的歉意和內疚,唐素怡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顧不上渾身的痠痛和疲勞,邁開腳步就往葉淑霞的方向飛奔過去。
“媽!”唐素怡撲倒在葉淑霞的懷中,蒼白的臉孔深深埋在了她的懷中,雙臂抱得緊緊的,生怕一鬆手,眼前的一切就會煙消雲散。
“回來了就好。”葉淑霞沒有詢問唐素怡爲何會突然回來,也沒有問她臉色爲何這麼差,只是緊緊地,心疼地把女兒擁在懷中,不再說話。
記得半年前離開的時候,唐素怡懷着滿腔的熱血和期待,想要在這場騙局中獲取利益,改善她們一家三口的糟糕狀況。只是想不到半年以後歸來,換來的卻是傷痕累累。
狹窄的兩居室裡,一切收拾得整齊而乾淨。蘇燦坐在小板凳上,親暱地抱住唐素怡的手臂纏着她說自己的中國的經歷。葉淑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責備說:“你姐剛回來累得很,你自己到一邊做功課去。”
“小燦,你的身體還好嗎?”唐素怡換上
了一身枚紅色的薄紗長裙,手裡捧着滾燙的冬陰功湯,臉上的疲憊卻無法掩飾哀傷。“我離開的這段時間,你們還好嗎?”
“姐,我們好得很。珍珠場在你走後不久就倒閉了,老闆補了我們一筆錢,還把我送到醫院裡治病。”蘇燦饒有興致地趴在桌子上,滿臉期待地盯着唐素怡問道:“你從中國回來,有給我帶手信嗎?”
葉淑霞重重地把碗擱放在桌面上,責罵道:“姐是去讀書,又不是旅遊,什麼手信?你還不去好好做功課,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知道了,我這就去。姐,我改天再跟你說這幾個月發生的事。”蘇燦抿了抿嘴脣,極度不情願地往臥室的方向走去。
當他的身影消失在事業當中時,葉淑霞才嘆了口氣,苦笑說:“你弟身體是好起來了,可是脾氣卻比以前固執了很多。”
唐素怡一口氣喝光手中的冬陰功湯,差點把舌頭燙到了,無奈地笑說:“還是媽做的湯好喝。”
老舊的搖頭風扇響起了“吱吱”的聲響,葉淑霞重新幫唐素怡盛滿了一碗湯,嘆氣道:“蘇燦不在,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實情吧?”
“什麼實情?”唐素怡的心頓時有些慌亂,故意低頭看着碗中的湯,雙眼也變得酸澀。
“你是媽的女兒,有心事我怎會看不出來。珍珠場的老闆怎會無緣無故給我們賠償了一筆款,又送蘇燦去治病?是不是他逼你做什麼事了?你真的是去中國讀書嗎?”久別重逢,葉淑霞雖然沒有說些什麼,可是分開的這些日子她反反覆覆地思考,也猜到了唐素怡突然要去做交換生,一定別有內情。
事到如今,唐素怡也不打算繼續瞞下去。她心情沉重地把燙喝完,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低聲解析說:“媽,說來話長……”
泰國的四季不太分明,在海市明明是秋天,在曼谷確實炎熱的夏天。窗外的微風緩緩而來,把吊在門框上的貝殼風鈴吹得“鐺鐺”作響。
葉淑霞和唐素怡挨着窗邊而坐,沉默不語,外面是細細碎碎的蟋蟀叫聲。
原以爲葉淑霞會被唐素怡匪夷所思的經歷嚇壞了,可是她卻一直安靜地傾聽,沒有說話,臉色愈發地沉重。
“媽,這就是事情的全部。”唐素怡心情沉重把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毫無保留地告訴了葉淑霞。她頓了頓,輕輕抱住母親僵硬的身體說:“媽,對不起……我知道這麼做實在不對,可是當初真的不忍心看到你那麼勞累,小燦生病了也沒錢去看醫生。”
晶瑩的淚水順着眼角落下,葉淑霞的眼角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已經生出了細紋。她微紅的雙眼滿是愧疚,一把將唐素怡攬在懷中放聲大哭起來:“小怡,是媽對不起你,這些日子以來你受委屈了……”
“媽……”這一聲久違的呼喚,如同塵埃裡開出的鮮花,卑微而隱忍,讓唐素怡的心一下子缺堤,心痛的感覺排山倒海地涌過來。家,永遠是最牢固的港灣,讓受傷的人找到了逃避傷痛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