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傅心藍眉間帶着一點點的愁雲,勉強地笑着,她的笑容就像是暴風雨初停後被搖曳過的花朵,帶着憔悴般的美。

此時此刻的深夜,透漏着一種讓人不安的靜謐。

顏色確實眼眸深深,卻難得出現這樣溫柔的表情,不過她的嘴角泄露了此刻兩人沉重的心情。

傅心藍躺在牀上,彷彿世界就要崩塌了,她的父親前幾日剛剛高升今天就被御史彈劾,如今卻是已經被刑部軟禁了起來,整個家族危在旦夕!

傅心藍絕望地看着顏色,顏色也是那樣看着傅心藍,窗外的雨絲飄進室內,彷彿落在了顏色的眼眸中,最終模糊成一片水池。

顏色將傅心藍的手握在懷裡,一邊安撫着她的頭說道:“小蝶,你先不要擔心,皇上還指不定會怎麼處置這件事情。”

傅心藍眼中的無底的絕望深淵,她剛剛獲得的恩寵已經隨着他父親被彈劾而跌入谷底,皇上連見都不願意見她了,她又談何去救他的父親?

她囁嚅着,“皇上不會理我了,父親倒了,皇上也會把我忘了。”

顏色眼底是和這漫天大雨一般撩人的陰鬱,她說:“這件事,我會幫你去打聽和處理,儘快讓你見到皇上,你見到了皇上只管替你父親陳情便是,皇上會心軟的。”

“不會的,我爹爹就要死了,爹爹,爹爹……”傅心藍說着說着,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顏色眼底滑過一絲謀慮,她就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沼澤,你永遠不知道會陷在那兒,她開口慢慢說道:“你信不信我,信我就好好地聽我的安排。”

傅心藍依舊是泣不成聲,“我自然聽姐姐你的話,但是我覺得我要先找一下德妃娘娘,讓她替我去勸勸皇上。”

顏色輕柔地替傅心藍抹去臉上淚水,“德妃不會來的,這個時候她急着與你撇清關係還來不及,當然。”顏色眼角微微皺起,放慢了語氣似乎進入了沉思,“如果德妃來了,只能說明她的心智和沉浮,比我想象中還要深。”

隨後,顏色安撫好傅心藍,見她有些睡意,便離開了傅心藍的水鏡院。

外面驟雨交加,雷雨轟鳴不停,一刀刀像是利刃一樣的閃電戳開人們的胸口。

當晚,白瑟來了。

她拖着長長的裙襬,在這烏黑的雨夜走過水鏡院的長廊,渾身像是被塞滿了冷空氣,那清冷的眼神彷彿勘破了這數丈紅塵,又彷彿有着顛倒鳳鸞的氣魄。

當宮女推開傅心藍的房門,白瑟被扶着跨進去的時候,傅心藍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她側過頭,一眼就看到了白瑟走進來。

彷彿是看到救星那般,傅心藍一下子盈眶的淚水就流了下來,她默默唸叨着,“德妃娘娘,您終於來了,請救救臣妾的家父,救救臣妾……讓臣妾見皇上一面吧。”

白瑟一雙清蒼的眸子掃着傅心藍,仿若未聞走進來說道:“本宮聽說季美人已經三天滴水未進了,這是打算做給誰看?”

原本,按照劇本的走向,傅心藍是憔悴到已經起不了牀,而白瑟應該走到牀邊與傅心藍對話,然後攝影師可以給到一個長鏡頭特寫在傅心藍那憔悴的臉上,也算是一個博得觀衆同情的點。

但是白瑟並沒有按照劇本那樣做,她一步一步走到傅心藍房間離牀位很遠的一個椅子上坐了下來。

副導演在心裡詫異着,這難道又是臨場發揮?

白瑟和傅心藍這是準備槓到底了?

隨後他又回頭看了看鬱曉書,鬱曉書並沒有咔鏡的打算,在鬱曉書看來,演員自我發揮只要不破壞原本的故事,她都是可以接受的,因爲有些演員的自我創作往往能夠取得比劇本更好的效果。對於這種明爭暗鬥,只要演的出彩,她就可以默許。

白瑟在遠處的椅子上坐下來,由於她離得房間牀特別遠,攝影師爲了把兩個人都拍進去,只好給了一個廣角的遠鏡頭,只是這樣一拍,觀衆無論如何都看不清白瑟和傅心藍的臉了。

白瑟還好,至少鏡頭還能拍到她的側臉,傅心藍躺在牀上是真的一點臉都露不出來了。這樣一來傅心藍存在感驟降,觀衆都把目光集中在了這富麗堂皇的裝飾和白瑟身上了。

白瑟拿過宮女遞過來的茶水,微微抿了一口,淡淡掃着牀頭說道:“這麼多日滴水不進,你真以爲你是神仙?”

因爲鏡頭拍不到傅心藍,傅心藍此刻正大膽地用白眼瞪着白瑟,她知道白瑟打的什麼算盤,這個鏡頭算你狠,等下走着瞧。她如遊絲般漂浮的聲音說道:“臣妾多謝娘娘關心,臣妾只是心繫家父,實在是不下……”

白瑟絲毫沒有走近傅心藍的打算,她慢悠悠地說着,“所以你就打算比你父親先一步去見神仙?”

忽然從牀頭傳來了傅心藍抽泣的聲音,她一邊抽泣着一邊思索該怎麼把鏡頭給拉回來。這時候,門外傳來宮女的通報聲,“皇后娘娘讓身邊的容嬤嬤來看望季美人了。”

白瑟掃了眼門外,說道:“讓容嬤嬤進來吧。”

隨後容嬤嬤就帶着幾個宮女跨門走了進來,似乎是皇后娘娘還賞賜了一些東西過來。這時候,傅心藍忽然又動了。

按照劇本她這一整齣戲都應該乖乖在牀上躺着,但是她自然不甘心就這樣被白瑟牽着走,現在眼看着機會來了,她也開始臨場發揮了。

傅心藍像是看到救星那樣,忽然整個人連滾帶爬地從牀上趴下來,扶着欄杆作勢要去找容嬤嬤求情那般,她滿臉憔悴不堪,整個人都處在一個渾渾噩噩的狀態,彷彿容嬤嬤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跌跌撞撞地朝着容嬤嬤奔去,一邊東倒西歪地撞着身邊的桌椅,一邊哭喊着,“容嬤嬤,臣妾求你,替臣妾向皇后娘娘求情吧,臣妾想要見皇上一面……”

她這麼一跌跌撞撞地走出來,鏡頭自然立馬跟着她拍了起來,主動權一下子就搶回來了。

她渾身軟綿,穿着一件輕薄的襯衣,在這嚴寒的天氣彷彿一朵一碰就碎的花朵,再加上那慘烈的神情,實在是太抓人同情心了。

不過,她想翻身,也要看白瑟答不答應。

白瑟立刻出現了不悅的眼神,她對着左右兩個侍女說道:“堂堂美人,如今像個什麼樣子,還不快去把季美人扶回牀上去躺好!”

她的語氣不容置疑,彷彿真的是那個發號施令的德妃娘娘,但是演小宮女的兩個演員根本不記得劇本里有這一段啊!

但是都演到這裡了,導演也沒說話,只能配合着演下去,於是兩個小宮女只好強硬地拖着傅心藍就往牀上按去,還一邊說道:“季美人,你這身子不能着涼,趕緊回牀上去。”

“是啊,德妃娘娘是爲了你好,季美人不要再倔了。”

傅心藍畢竟拗不過兩個人,她就算在怎麼奮力掙扎也始終抵不過她們的力氣,最終好不容故意抓到能在鏡頭前露臉的機會又被掐滅了,傅心藍被兩人強行按回牀上,把杯子蓋好包的嚴嚴實實的。

傅心藍心裡那是一個怒火中燒啊!

在戲棚一旁看的陳素素心裡都不由得讚了幾句,這傅心藍和白瑟還真是把這段戲演的**迭起,怪不得鬱曉書連她們這麼亂改劇本都忍了,這麼看來,衝突比原劇本還激烈了不少。

容嬤嬤進來交代了幾句皇后的慰問,隨後又把皇后賞賜的東西交代了下來,然後便離開了,任傅心藍在牀上哭天喊地的也不理睬,隨後這幕戲就告一段落了。

鬱曉書看着走下來的兩個鬥得天昏地暗的女演員,心裡倒是喜歡的很,今天的這只是一個開端,這部戲的拍攝接下去會更加精彩。

她倒是想看看白瑟能把傅心藍逼到什麼地步,傅心藍也不是好捏的軟柿子花瓶,鬱曉書忽然很期待了起來。

這時候,下一幕戲開拍,白瑟繼續坐在片場邊上,手裡拿着礦泉水,膝蓋處還隱隱傳來之前被燙過的疼痛感,她看着傅心藍和顏色對戲的側臉。

傅心藍似乎經過剛纔一幕戲有些被打擊到了,整個人都不在狀態,和顏色的這場戲被鬱曉書咔了好幾回還沒過,鬱曉書也忍不住罵起來了,“傅心藍,不會演戲就回去。”

傅心藍臉色有些難看,難得的傅大影后也留下了幾滴緊張的汗水,她承認她確實是靠金主上位,靠金主拿了《紅樓夢》中林黛玉的角色一夜成名,可是她也爲此付出了代價,她的戲路被嚴重限制了,盡是些苦情戲角色來找她。

雖然她的演技被大衆認可,也拿了影后,但是時不時依舊會有一些不一樣的聲音跳出來說她是靠金主上位,她每次聽到這些只想冷笑,至少她拿的影后是靠她的真本事,和金主一分錢關係都沒有。

今天,竟然被一個初出茅廬的三十八線小演員將了一軍,總有些面子上掛不住,雖然可能一般人也看不出她和白瑟是在搶鏡頭,但是鬱曉書、顏色等人是不可能看不出來的。

她絕對不甘心就這麼被看低了,等下一定要把自己的面子贏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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