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聲脆響,是鐵皮桌子倒地的聲音,還伴着一個男人的怒吼和一個女人的尖叫。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我一跳,身邊的劉醫生只是搖搖頭,對於這種事他早已見怪不怪。
“這是一個剛來一個月的患者,據家裡人說,他是炒股賠了,一時間接受不了,就瘋了……”劉醫生無奈地笑了一聲,跟我講起屋子裡的病患。
“他看到紅色就會發瘋,我們沒辦法,就在他的房間裡貼滿了綠色,只有這樣才能讓他穩定下來。他特別癡迷於曲線,只有看見曲線才能集中注意力,經常抓着我們不讓走,非讓我們給他推薦股票,真是受不了。”
真是見的人多了,什麼奇怪的事都能遇到,這個人真的是炒股炒瘋了。
沒一會,身邊的醫療室門被推開,走出一個女護士,她的手腕有一處明顯我握痕,已經在白皙的皮膚上呈現紅色。
“怎麼樣?”劉醫生問道。
女護士有些不高興,揉着自己的手腕,十分氣憤地說道:“又犯病了,抓着我不讓我走,非讓我給他推薦股票,我哪裡懂炒股啊?!編都不會編……然後他就瘋了,把桌子都掀翻了!我真的是無奈了,炒股能炒到精神病院來,真是個奇葩。”
她話音剛落,醫療室的門又一次被打開,一個男醫生推着輪椅走出來,輪椅上坐着一個穿病號服昏睡的男人。
“他還好嗎?”劉醫生十分關切地問道。
男醫生點了點頭:“給他打了一針鎮定劑,情緒穩定多了。”
說完,兩人推着昏睡的男人離開了。
“鎮定劑雖然是精神病醫院常用的醫療手段,但是鎮定劑打多了會不會對患者的身體有影響啊?”我問他。
劉醫生似乎沒有想到我會問他這個問題,他愣了一下,隨後笑着解釋道:“現在的鎮定劑比以前更加科學,成分也更加健康。我們使用的鎮定劑,可以讓患者暫時性的神經性麻醉,但是患者的意識是清醒的,不會對身體造成任何危害。”
身體麻木,意識清醒……
王大海的屍檢過程中,法醫在王大海的血液中發現了極其少量的乙醚成分……
“秦警官?怎麼了?”劉醫生見我不說話,輕聲叫了我一聲。
我回過神來,笑了笑:“沒事,咱們繼續走吧。”
劉醫生帶我參觀了一下醫療區,隨後我們走出樓門,眼前是一個運動場大小的院子,裡面又很多醫生護士帶着患者散步休息。
不遠處的花叢旁,我看見了黎夢和安安的身影,黎夢摘下一朵小雛菊,別在安安的耳朵上,安安十分開心地笑着,笑的像個孩子。
劉醫生看着安安的反應,深深吸了一口氣:“經過二十年的治療,安安已經有了康復的趨勢,她的病症主要在於心理方面,這種心理疾病要比生理上的疾病更難治癒,最後能不能康復,就要看天意了。多好的一個小姑娘啊,唉,可憐……”
“是啊,要不是二十年前的一場災難,她現在已經生活的很幸福。”我點點頭,心中突然有些不忍。
“秦警官,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作爲一個醫生,我又何嘗感受不到呢?有很多事情,我們用盡了全力,也未能得到一個好的結果,世界上本來就有很多無可奈何的事情。”劉醫生長嘆一聲,言語中是更多的無能爲力。
好在,安安現在的生活質量很高,這家精神病醫院也非常的專業,設備齊全,醫生和護士都非常盡職盡責,希望安安能早日走出陰影吧。
“你們真的是醫者仁心啊,二十年如一日地對安安進行醫療和照顧,二十年的時間,消耗的不僅是人力,還有物力和財力。”我看着院子裡陽光,感慨道。
安安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二十年前意外發生之後,父母也在悲痛中相繼離世,安安現在在這個世界上無依無靠,更別說付醫藥費了。這一刻,我由衷地感到世界的美好。
劉醫生聽我說完,尷尬地笑了笑:“秦警官,我想你是誤會了,我們這個精神病專科醫院,不是福利機構,是沒有政府和社會人士補貼的。一切都是醫院自營,自負盈虧,即便我們有心爲安安無償醫治,二十年的開銷也是我們不得不面臨的事實……”
我聽完,十分疑惑地看着他:“這麼說來,安安是付了醫藥費的?”
從這家醫院的規格和條件來看,醫藥費絕對不低,安安是哪來的錢付二十年醫藥費的?
劉醫生點點頭,證實了我的疑問:“安安確實付了醫藥費,是收到了一個匿名人士的資助,這位匿名人士已經連續二十年爲安安付醫藥費了,不僅醫藥費,還包括安安日常生活的各種費用,都是由這個匿名人士支付的。”
“匿名人士?”我一皺眉。
“是的,就連院子也不知道,這個匿名人士只是定期往醫院的賬號裡匯錢,備註是支付安安生活的一切開銷。正是因爲如此,安安才能在這裡治療二十年之久。”劉醫生淡淡的說。
雖然這一番話將我剛剛一切的美好幻想全都撲滅,金錢聽起來是那麼的現實,但我還是能理解醫院的苦衷,縱使大家菩薩心腸,救苦救難,擺在大家面前的現實問題確實不容忽視的。不管怎麼樣,安安能在這裡治療,有這個結果就夠了。
沒一會,黎夢推着安安回到了我們面前,安安笑的十分開心,手裡捧着一束花。若不是她這一身病號服,誰也不會相信她的一個精神病患者。
四十歲的容貌露出了一個二十歲的笑容,如果可以,就讓她的記憶停留在二十歲,停留在災難發生之前吧……
由護士把安安帶走,臨走前,安安笑着和黎夢打招呼,用稚氣的聲音說道:“姐姐再見。”
“安安再見。”
四十一歲的安安向不到二十多歲的黎夢叫姐姐,雖然違和,但也溫馨。
“能帶我去見一下院長嗎?”我問劉醫生。
“沒問題,請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