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與我少時相識,有着幾番過命的交情,彼此之間也都把對方當做了兄弟,不過聽他這般說起,我卻好是一番感動。
真正的兄弟,便應該是如此,只可惜我做得,遠遠不如努爾強。
努爾並不與我計較這些,他與我緊緊相抱,卻對我上茅山之後的事情並不好奇,而是與我講起了我家裡面的情況來,原來我姐這些年來一直都在家裡面幫忙照料,前來說親的好多人家都給退了,就是因爲要留在家裡照顧兩位老人,而即將成爲我姐夫的這一位,是螺螄林的一個老實後生,因爲家裡面的老人都沒了,經人介紹,結婚之後就搬到我家來住,一起照顧老人。
雖說如此,但這可不是倒插門,因爲到時候生出來的孩子,還跟男方一個姓。
之所以這樣,就是因爲我這個家中唯一的男丁長期在外,我姐姐不放心老人,而那個後生對我姐又是一往情深,沒有太多的計較,方纔會如此。
努爾跟我說了那後生的名字,叫做羅明歌,我似乎記得一些,好像跟我姐姐還是同學,不過印象也沒有太深,一問才知道他下午會過來,接着家裡面開始擺流水席,招待前來祝福的親朋好友。
我和努爾有許久沒有見過面了,本來有一肚子的話語要說,不過這會兒倒也沒有我們交流的事情,剛剛說完這事,我姐抹着眼淚就尋過來了。
她穿着苗家女子出嫁的盛裝,因爲我先前時常補貼家用,倒也能夠打得一整套銀首飾,叮鈴鈴直響,不過她也沒有在意,過來一把就將我這個小弟給抱住,摸着我的腦袋哭笑道:“小弟你真的變了,剛纔房間裡有兩個妹崽說我們家裡來了一個唐國強,我還不相信呢,原來竟是你。”
我父母農活忙,小時候一直都是我姐在照顧我的,彼此間的情誼都是很深的,此番久別重逢,而且還是這麼一個即將成爲他人婦的時間點,着實是有許多情緒要宣泄。
我一直覺得,麻慄山最漂亮的女娃就是張知青家的小妮,而張知青返程之後,那我姐就算是麻慄山龍家嶺的一枝花兒了。
她本應該嫁得更好,或許還能找一個官兒,或者是大有前途的青年,此番給我找這麼一個老實姐夫,只怕也是爲了我們這個家,以及我的父母。
想到這裡,我拉着我姐,問她是不是被逼的,如果她不願意,我立刻給她做主。
沒想到我姐卻是臉色一紅,支支吾吾地說道:“二……哦,志程,你別這麼說,你姐夫明歌他人其實蠻好的,又老實又勤快,還懂得孝敬老人……”
瞧見我姐姐這般語氣,我便曉得她跟未來的丈夫還是有一些情感基礎的,於是也沒有再多說討人嫌,拍着她的肩膀說道:“姐,你還沒出閣,就別在我這裡待着了,我這幾天都不會走,等你辦完了喜事,我們姐弟再聊。”
攆走了我姐姐,我的心情總
是顯得有些複雜,努爾感受到了我的情緒,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行了,別多想,你姐姐終歸要嫁人的,能夠找到一個她喜歡的人,未嘗不是一種幸運。”
我心情不好,不過在努爾的開解下,也總算是轉過了這道彎兒來,便與他交流起了我離開之後的事情來。
事實上努爾後面的表現,我也曾經跟李副局長交流過,不過都只是泛泛而談,細節方面,自然還是努爾更加清楚,他跟我講起了兩山輪戰,老山、者陰山,拉鋸一般的戰鬥,神秘的南洋降頭術,安南軍方的御用黑巫僧,被當做僱傭兵或者國際縱隊而來的巫師,林林總總的人物依次登場,然而卻都給他們給頂了下來。
努爾告訴我,蕭大炮和王朋的表現十分出色,不過龍虎山的趙承風卻還是最出風頭,他與一名叫做皈蘭法師的決戰,到現在都還在被廣爲流傳。
皈蘭法師是安南南部修煉小乘佛教的大師,不過後來開始研習黑巫術,漸漸的名揚江湖,實乃安南修行界的一方大拿。
就是這樣的人物,卻給趙承風玩弄於手掌之間,到了最後,終於給玩死了。
這件事情讓趙承風名聲大噪,上面也漸漸有意識地將他給培養起來,後來又陸續地立了幾次功勞,努爾便聽到有人談論,說這個趙承風估計以後便會直接上調到中央去,專門負責二處、三處專案組的任務。
所謂專案組,基本上是集齊全國各處的精英分子,專門處理那些疑難雜案,這樣的事情,着實讓人羨慕。
隨着南疆的戰鬥日益陷入平緩,位於前線的人員也陸續地被調了回來,努爾便是如此,他也是剛剛從前線返回而來的,至於下一步的打算,卻也還沒有定下來。
努爾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回原單位,還是再次踏上南疆戰場,不過碰到了我姐姐出嫁,他便什麼也不管,先過來幫忙張羅事情。
努爾從苗寨趕來了兩頭大肥豬和一隻山羊,使得我爹有底氣辦一場龍家嶺自解放後以來最爲闊氣的一場流水席,肥肉管夠,而在先前兩天,已經辦了兩場殺豬菜,卻也綽綽有餘。
我姐爲了這個家操持到了現在,同齡的姐妹娃娃都能夠打醬油了,她方纔出嫁,我爹一直覺得愧疚於她,於是想將這一場婚事辦得風光一些。
那個時候的風光,最主要的還是體現在酒席的席面上,在所有人肚子裡面都沒有什麼油水的時候,我爹這般敞開了吃,的確是讓好多鄉親豎起大拇指,拍手稱道。
酒席下午四點半正式開始,大碗的扣肉香氣四溢,惹得老人小孩垂涎欲滴,一開席,便甩開了腮幫子跟這些大肉較勁兒。
我瞧見那個即將成爲我姐夫的男人,個兒不高,很憨厚,也拘束,不過忙上忙下地張羅,在加上我爹孃和我姐姐對他隨意親切的態度,卻是比我這個兒子,更像是老陳家的人。瞧見他這般模
樣,我心中那股難受勁兒方纔好了一些。
鄉下場面不講究禮儀,酒過半巡方纔開始拜見父母高堂,然後來到一衆客人的中間,由村子裡面的老人開始帶頭,唱起了苗家祝福的歌子來,一遍又一遍,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一邊喝着渾濁的米酒,一邊吃着肉,然後所有人都圍在一起大合唱,祝福新人,那場面,着實有些壯觀。
就在這個時候,坡腳下又來了兩個人,我得人提醒,走到場院往下看,卻瞧見來的,竟然是羅大屌,幾年前被蘇冷道人領入龍虎山的羅大屌。
不過他現在叫做羅賢坤。
這簡直就是太意外了,要知道他爹攆山狗此刻正在頭席上喝着酒,歌曲唱得正歡呢,完全沒有透露他兒子會這個時候回來。
羅大屌旁邊還跟着一個眉目清秀的巧妹子,胳膊跟他挎在一起,情意綿綿的,讓人羨慕。
那個年代還算是十分保守的,尋常男女,莫說是小年輕,就算是夫妻,這動作也少有,所以好多人都出來看稀奇,羅大屌也不管,徑直走到我面前來,給了我一個熊抱,然後遞給了我一個紅包:“兄弟,我也更是剛剛回來,聽說你姐姐今天家人,趕緊就跑過來了。”
得,事情就是這麼巧,就好像有人導演的一般。
羅大屌幫我介紹了這個臉色白皙的巧妹子,原來是他的師妹,也是他現在的媳婦兒,他是在兩年前的時候,跟他家師妹走到了一起來的。
這巧妹子叫做張秦蘭,十分的乖巧懂事,見我們也很熱情,不過給我的感覺,好像是大戶人家出身的,舉手投足都是規矩。
羅大屌這龜兒子,能夠討到這樣的媳婦,真的算是走狗屎運了。
婚宴依舊還在繼續,羅大屌乖乖地去給他爹請了安,攆山狗是個醉鬼兒,有了酒,啥都不管了,羅大屌自覺沒趣,也沒有跟他老子坐在一起,我爹在堂屋安排了一桌,專門用來安置我兒時的夥伴,努爾和龍根子、王狗子他們都在,羅大屌帶着他媳婦擠了過來,我們也是好久沒有見面,感覺恍如隔世一般,一杯酒下了肚子,那話兒就像山泉水,嘩啦啦地流了出來。
話說羅大屌被蘇冷真人爲徒弟的時候,也就十五六歲,那個時候的根骨基本上已經定型了,算不得最好的修行時機,不過好在他天賦異稟,在某一些修行方面,卻是異於常人,故而蒙得上面看重,也算是得了真傳。
這事兒是好事,羅大屌講完,拉着我的手,說當初倘若不是我帶着他離開麻慄山,很難想象他如今是什麼模樣。
羅大屌激動,一連喝了好幾碗,這才問起我的情況,當得知我後來也上了茅山,並且成爲了掌門弟子,茅山大師兄他,他臉上那輕狂之色方纔減少了些,拉着我的胳膊,在我耳邊低聲說道:“兄弟,既然如此,那我求你一件事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