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逐漸的開始有些崩潰了，身體都不住地顫抖着，一米八幾的男人蹲在大街上像個孩子一樣縮在蘇小冉的懷裡，看着救護車快速開遠。
顧成澤驚恐的瞪大了眼睛，心口很疼，可是眼睛裡卻流不出一丁點的淚水，他被無盡的恐懼包裹着，他卻無能爲力。
停了會兒，他突然間掙脫了蘇小冉的懷抱，跌跌撞撞的朝着救護車離開的方向追着。
“澤，你沒事吧？”蘇小冉突然間伸手抓住了他，擔心的問，他沒哭，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外，看起來很正常，可是他這幅模樣卻讓她擔心的很。
“沒事，我沒事。”顧成澤猛地轉過頭看了她一眼，雨越下越大了，將他身上臉上沾染上的血水衝的一乾二淨，顧成澤換了好幾次呼吸，才讓自己平靜了下來，不住的重複着：“我沒事……”
蘇小冉有些擔心的朝他走過去，手指才碰上了他的後背，這才發覺了顧成澤身體顫抖的厲害：“澤……”
顧成澤卻像是聽不到任何聲音了一樣，急匆匆的攔了一輛出租車，去了醫院。
坐在後座上的人手腳都輕輕顫抖着，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手指看着，一直到現在他都還能夠感覺到指縫裡流過的那些溫熱的鮮血。
粘稠，灼熱的液體讓他感覺渾身難受。
顧成澤眨了眨眼睛，咬死了一口牙，指甲狠狠的扣入了掌心裡裡頭，好讓自己冷靜一點。
車子一路到了醫院門口，顧成澤還坐在後座，不住的深呼吸着，手指放在了把手上，卻是時鐘不敢推開車門。
前頭的司機催促了兩下，他卻沒有任何反應，只微微躬下了身體，雙手插入了發間，聲音低啞：“再等等，再等我一下，等我一下。”
低啞的聲音像是在對那司機說，又像是對自己說。
好半天才做好的心理準備，打開車門走了下去，腳纔剛剛接觸地面，身體一軟，整個人就倒了下去。顧成澤猛地伸手扶住了還未開走的出租車，慢慢站直的身體。
時間過的很慢，一秒鐘都被拉成了一年。
身邊的蘇小冉不住地在手術室前晃悠着，時不時的走到顧成澤的跟前，安慰着他。可是自始至終，顧成澤都沒有一點點的表情，空洞的雙眼直勾勾的盯着手術室的大門，只呆呆的站在那兒，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連姿勢都不曾變過。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手術室的燈光才滅掉了，顧成澤艱難的轉動着酸澀的眼睛盯着急忙奔走的醫生。腦袋還來不及反應，身體便先有了動作。
顧成澤急忙跑到帶頭的醫生跟前，雙手緊緊的抓着他，嘴巴張了幾張，想要問的話卻還是沒有問出口。
對面的人卻着急的開了口：“請做好心裡準備。”
“啊？”顧成澤眨了眨眼睛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得心口堵的難受，呼吸困難。
“病人身上多處器官破裂，短時間內找不到合適的器官移植，而且，病人求生的意願很小……”那人還張着嘴說個不停，顧成澤卻呆了，光是一句“求生的意願很小”，便足夠讓他慌神了。
“是不是隻要找到合適的器官就好了？”顧成澤猛地開口打斷了醫生喋喋不休的話。
“那樣的話病人活下來的機率會更大些，可是……”
不等他話說完，顧陳澤就直接轉過了身，拖着兩條灌了鉛似的腿，大步往前走着。
蘇小冉小跑着跟在了他的伸手，身上淋了雨很冷，頭髮都溼噠噠的貼在額頭上，現在她卻沒有時間顧及自己狼狽的模樣，快步跟上了顧成澤拉住了他：“你要去哪兒？”
“我要去救她。”顧成澤呆呆的開口，將蘇小冉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移開，低聲重複着：“我得去救她。還有機會的，喬楠還有機會活下來的，還有……”
“你要怎麼救？”蘇小冉不忍心看着他這幅模樣，擋在了顧成澤的跟前，好看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水霧。
“無論什麼樣的辦法都可以，無論要怎麼做都行，我必須救她，我不能沒有她……”顧成澤雙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肩膀，手指逐漸的用力着，快要捏碎了她的骨頭，蘇小冉疼的皺起了眉頭。
顧成澤猛地放開了手，一路順着記憶找到了喬依雲的病房，垂眼呆呆的盯着病牀上一動不動的女人，手慢慢的往前伸着。
才下了手術的賀一航剛剛得到消息就趕了過來，一把抓住了顧成澤的手：“你不能這麼做！”
“喬楠會死的。”顧成澤的聲音很小，輕輕的掙扎了兩下，“放開我，喬楠會死的。只有這一個辦法了，賀一航，你放開我。”
“你這麼做喬楠就算活過來也不會高興的！”賀一航攥緊了他的手腕，不讓他動作。
“我纔不管她高不高興！”顧成澤的聲音突然間拔高了一點，伸手猛地推開了賀一航，額頭上青筋直跳：“她高興也好，傷心也罷，責怪我也好，恨我也罷！我纔不管！我要她活着，只要她活着！”
“你這麼做，對喬楠不公平，你太自私了……”賀一航紅着眼睛扭臉望向一旁，他知道這話很傷人，可是喬楠無論如何都想要抱住喬依雲的性命。就算喬楠醒過來了，如果被她知道了她的命是用她媽媽的命換來的的話，又會變成什麼模樣？
“我從來就沒有對她公平過。”顧成澤肩膀垮了下來，低聲喃喃着：“和我在一起之後，她就一直在受苦，我一直覺得我在對她好，我是爲了她好，可到最後，她除了傷害什麼都沒得到。”
“我從一開始就很自私，我只是爲了自己心安而已，我糟踐着喬楠一顆真心，糟踐了喬楠的感情，我知道我很自私。”顧成澤咬了咬牙：“那我也得繼續再自私下去！就算是爲了我自己，我也得把她從死神哪兒拉回來……”
“你這是在殺人。”
顧成澤慢慢的收回了手，一雙眼睛只剩下一片空洞，他呆呆的盯着賀一航，聲音嘶啞：“那你要我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纔好，我該怎麼辦才能夠救回喬楠？”
“成澤……”
“我放不了手！我要喬楠活着，她知道開心也好不開心也罷，我殺了她媽媽，那就恨我吧，以後的所有時間都恨我就好，我要她活着！”顧成澤聲音是一片低啞，“她必須活着。”
賀一航咬了咬牙，不再阻攔他，看他顫抖着手指慢慢靠近喬依雲的氧氣管，猛地深呼一口氣，衝到了門口，對外頭的護士說道：“準備一下，馬上開始手術，立刻給病人移植器官。”
“可是……”
“一切責任我來承擔，動作快。”
賀一航轉頭看了一眼顧成澤，想說什麼，卻還是把話咽回了肚子裡，只餘下一聲嘆息。
手術的時間很漫長，他都不記得到底在外頭等了多長時間，感覺好像過了半個半個世紀一樣，天色都快要亮了醫生才慢慢的從手術室裡走了出來。
顧成澤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了，只直勾勾的盯着他們慢慢走近，不敢開口，什麼也不敢問，是怕自己的希望會破裂。
朝着他走過來的醫生是一臉的凝重表情，讓他的心又沉了幾分。
那醫生見他始終沉默着，纔開口打破了這份尷尬：“手術並不是很成功，不過，值得慶幸的是病人肚子裡的孩子保住了，這樣的車禍裡還能夠存活下來，簡直是一個奇蹟。”
“那她呢？他怎麼樣？”
“病人她……”那醫生猶豫了好長一會兒，才低聲開口：“病人她的情況並不是很好，之前也說過她的求生意願很小很小，所以……”
話還沒有說完，顧成澤的心口傳出了砰的一聲，左胸腔裡是一陣尖銳的疼痛，心臟好像都已經停止了跳動，顧成澤只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什麼反應都沒有，瞪着雙赤紅的眼睛低聲重複着：“她怎麼了？”
“病人的命算是保住了但是……能不能醒過來還在兩可，有可能這人都只能夠躺在牀上了……”
“你再說一遍……”
“能不能醒過來要看他自己了，不過他就上醫院那麼小，很有可能這輩子，都會躺在牀上。”
醫生以爲他會很激動會很早會吵鬧，會打鬧，但是他什麼反應也沒有，坐在長椅上，好像鬆了一口氣。
他脣角艱難地勾了起來，低聲詢問着：“她還活着是嗎？”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
“她還活着，她還活着……”顧成澤慢慢的躬下腰，雙手捂住了臉頰，那張慘白如紙的臉上才變了表情：“還活着就好。”
緊壓在顧成澤身上的陰霾慢慢的消散着，溫熱的淚水不住的從眼眶裡掉了出來，“啪嗒”一聲打在地板上，顧成澤啞着嗓子開口：“她還活着，太好了……”
一直陪着他的兩個人也鬆了口氣，看着顧成澤的模樣脣角勾起了一抹笑容，更多的卻是苦澀。醫生說喬楠醒來的機率很小，和喬依雲送出手術室時候說出的話如出一轍……
“我的喬楠還活着……”顧成澤笑着笑着，身子突然一斜，整個人朝着地上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