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俢肆極盡哀涼的一聲呼喚，令已經來到房間門口、準備奪門而出的唐翩躚腳步不由自主的一頓，心也隨之一顫。
蓄滿不捨和隱忍淚花的眸子呆呆的望着對面那堵牆，她垂在身側的雙手猛地揪緊裙襬，又在下一秒緩緩而無力的鬆開。
如果不是婆婆容不下自己，她真的不想離開。
不想離開深愛的阿寺，亦不想離開腳下這座曾經跟他相依爲命的宅子。
抖了抖再次變得凌亂的呼吸，趁着連俢肆還沒道出下文，說一些令她邁不開腳步的煽情話，唐翩躚決定先發制人。
“連俢肆，如果你真的愛我，就請你止口，不要挽留我。”她頭也沒回的懇求他道。
悵然若失的朝她逼近，沒走幾步就被母親姜芙蕖伸手攔住了去路，連俢肆頭痛的伸手扶額，明知故問，“爲什麼？”
斂去眸底不爭氣的水霧，唐翩躚苦笑着答，“你我都心知肚明，你的挽留維持不了多久的。到最後，你心裡的天枰還是會倒向你母親。”
她太瞭解自己，一語便擊中了要害。
連俢肆胸口一窒，彷彿被雷擊中了一般。
無力反駁，他只能癡癡地望着她單薄的背影發呆，眸色黯淡的一如窗外漸深的夜色。
良久，他扯脣，語氣裡透着明顯的自嘲，“對我，就這麼沒信心？”
唐翩躚搖頭，笑得牽強，也無力，“不是沒信心，而是……太瞭解你。”
撥開母親橫在面前的手，連俢肆欲要上前留住唐翩躚。
他只知道，如果今天就這麼讓她走了，他會後悔一輩子，也會鄙視自己一輩子。
“躚躚，不要走，我會想出……”
‘萬全之策’四個字已經到了他的嗓子眼，還沒來得及脫口而出，就被唐翩躚連續擺頭的動作打斷。
“你不用自責，也不要覺得遺憾。我其實……其實一點都不怪你，相反，如果你不夠孝順，我可能……根本不會喜歡你。百善孝爲先，我能理解。”
兩個人說的內容完全不相干，她明顯是想岔開話題，連俢肆的眸色一黯再黯。
她應該對他很失望吧？
不，確切的說是失望透頂。
連俢肆如是揣摩。
縱然知道自己已經傷透她的心，連俢肆還是想留住她，留住這段好不容易纔得以再續前緣的感情。
“躚躚……”
不想聽他說些毫無意義的話，又或者是做出一些他根本做不到承諾，痛苦的閉了幾下眼睛之後，唐翩躚沉聲，再度將他打斷，“連俢肆，是個男人就不要拖泥帶水，別讓我瞧不起你！”
連俢肆被她擲地有聲的聲音吼的心裡最後一絲挽留她的勇氣都蕩然無存，只能滿臉哀傷的垂下眼瞼緊抿脣齒一言不發。
深吸一口氣，唐翩躚接着說，“因爲愛你，也因爲了解你，我不想你爲難，所以替你做了決定。”
“那麼，也請你給我留一點自尊，好麼？”
“我不傻，不想守着一份終會成爲失望的希望過活。”
“你現在說的再好，遲早有一天還是會負我。”
“與其到時候被你傷得體無完膚，還不如我現在就選擇抽身而退。”
“如果努力來努力去，到頭來我還是難逃被你拋棄的命運，那麼我寧願現在就離開。至少，我看起來會不那麼的可悲。”
“言盡於此，望你成全！”
習慣性的緊了緊肩上的包包，她便準備離開。
趁她還沒行動，姜芙蕖厲聲警告，“唐翩躚，你走可以，不許你帶走漪兒！”
“她是我的女兒，我憑什麼不能帶走！”
說完，唐翩躚把心一橫，挎着包包就衝了出去。
一心擔心孫女兒被帶走，姜芙蕖顧不上生氣，火急火燎的追了出去。
在她奪門而出的一刻，連俢肆譏誚出聲，“媽，逼得您兒子妻離子散，您滿意了？”
“我現在沒空跟你廢話，待會兒再收拾你！”點手指了指不孝子，姜芙蕖刻不容緩的去追唐翩躚。
一出房門，姜芙蕖就扯着嗓子朝前面跑遠的唐翩躚喊話。
“唐翩躚，你給我站住！”
“你聽見我說的話沒有，唐翩躚！漪兒是我們唐家的孩子，你一個劊子手的女兒不配當她的媽！”
對於她的警告和詆譭充耳不聞，唐翩躚快速衝下最後幾步臺階，直奔客廳。
眼看着她朝孫女兒而去，氣喘吁吁剛過樓梯轉角的姜芙蕖急得五內俱焚。
在客廳裡看電視的亞米以及陪在一旁的嚴嫂被她倆弄得一一愣一愣，紛紛搞不清楚狀態的朝她們看過來。
衝到沙發跟前，一把將女兒拽起來，抱進懷裡，唐翩躚抱着女兒就往玄關跑，“漪兒，快，跟媽媽離開這裡！”
邊兒上的嚴嫂被唐翩躚反常的舉動嚇到，想幫忙又不知道怎麼幫，跟上她的腳步，急聲詢問，“怎麼了，太太？”
被唐翩躚抱着往外衝的亞米也是一臉的摸不着頭腦，“對啊，媽媽，發生什麼事了？”
來不及跟女兒細說，唐翩躚抱着她繼續往前跑，“你先別管發生了什麼事，跟媽媽走就對了。回去以後，媽媽再跟你解釋。”
扭頭瞥了一眼樓梯的方向，見婆婆姜芙蕖快下臺階了，唐翩躚忙啞聲拜託旁邊的嚴嫂，“嚴嫂，麻煩你，幫我把她奶奶攔住。漪兒是我的，誰也別想讓我們母女分離！”
嚴嫂本來就糊塗，聽了唐翩躚的話以後更加犯懵了。
她正準備問唐翩躚出什麼事了，話到嘴邊還沒來得及張口，身後就傳來姜芙蕖命令的語氣，“嚴嫂，快……快幫我攔住她，不能讓她帶走漪兒！”
一個是她看着長大的小姐，一個是先生剛尋回來的母親，都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又都對她下了吩咐，嚴嫂不知道聽誰的好，左右爲難。
當然，她潛意識裡肯定是偏向於唐翩躚的，畢竟主僕之間的感情長達十幾年。
跟着唐翩躚繼續往玄關走，嚴嫂面露難色的問，“夫人，太太，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時，亞米發現唐翩躚眼睛紅紅的，眼角也有餘淚滑落，小丫頭驚訝的直嚷嚷，“媽媽，你怎麼了？怎麼哭了？誰欺負你了？”
“對啊，太太，到底出什麼事？”嚴嫂也關心問道。
其實唐翩躚一下樓，嚴嫂就注意到了她情緒不對勁。
礙於老夫人在後面跟着，她纔沒敢問。
趁女兒不注意，把眼淚把她肩上抹了抹，唐翩躚沒事人衝她和嚴嫂笑道，“沒有，我沒事。”
“你騙人！”亞米不信，伸手便捧起了她的臉，“你看你眼睛都哭腫了，一定是受了委屈！”
會欺負媽媽的人，亞米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最近老是抽風的爸爸，“是不是爸爸欺負你了？”
不等唐翩躚回答是還是不是，亞米就斷章取義的罵起了爸爸連俢肆，“死連俢肆，臭連俢肆，就知道欺負你，再這樣，小心我不認他這個爸爸！”
“別這麼罵爸爸，爸爸沒有欺負我。”唐翩躚傷心歸傷心，卻不忍心女兒誤解連俢肆。
坦白的講，她覺得他也挺爲難的。
小手輕輕作用在她臉上，幫她擦去眼角不停滾落的淚珠，亞米心疼的直吸鼻子，還是覺得是爸爸害媽媽傷心難過的。
“那你……”
還沒到玄關處，唐翩躚就三下五除二的蹬掉了腳下的拖鞋，“不要問了，漪兒，先跟媽媽離開這裡再說。”
閉嘴之前，亞米決定再問最後一個問題，“那……那你總得告訴我，我們這是去哪兒吧？”
唐翩躚哽咽的告訴她，“媽媽帶你回許家，這裡容不下我們。”
“啊？”亞米不自覺的又是一愣，實在不能理解媽媽口中的這個‘容不下’是什麼意思。
使喚嚴嫂使喚不動，眼瞅着小孫女兒就要被唐翩躚抱出門了，氣喘吁吁追過來的姜芙蕖急聲呼喚其他傭人，“來人！來人！”
聽見動靜，房裡房外的傭人們齊齊聚過來。
姜芙蕖火速對他們，尤其是從院子裡進來剛好站在門口無心堵住唐翩躚去路的幾個傭人下了吩咐，“快，把這個女人給我攔住！還有，把小姐從她懷裡給我搶過來！”
“這……”衆人面面相覷，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一個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