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棋界!”哪吒微驚,盯住即墨,復而看向玉帝,似是要確認。
玉帝笑而不語。
即墨退回坐下,道,“晚輩不知天高地厚,衝撞前輩之處,還望您能大人海量,不要放在心中。”
玉帝笑道,“年少不輕狂,老而蹉跎,老夫並不介意。便如你二人慫恿小六,潛入蟠桃園,老夫亦不會介意。”
即墨尷尬,面頰微紅。不過玉帝既然當面揭穿,就表示真的不會在意,誠然,到玉帝這種境界,服用過帝藥後,已不再將聖藥放在心中。
並且,玉帝是真的參悟了,灑脫自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得大道真諦,他這種心境不同於‘太上’,卻也並不比‘太上’差,這種心境,叫做‘忘我’。
太上,則會忘情,繼而無情,復又絕情,然忘我,卻並非無我,忘的是私心,心存的是大義。
哪吒微訝,喜形於色,匆匆起身,拜下道,“多謝師尊!”
“小六。”玉帝微嘆。
“在!”
“你本心赤誠,又是先天道胎,已走上一條最接近大道本源的路,但卻太循規蹈矩了。”玉帝收回目光,擡手拾撿棋子。
哪吒垂眉不語,行禮後坐穩,擡眸看向即墨、笑天,再看向玉帝,若有所思。
即墨幫助玉帝拾撿棋子,沉默不語,卻是不知該如何開口,也無從開口。
頓了片刻,玉帝停下手中的動作,仰望落下的夜幕,道,“天地將變,你等要做好準備,至時莫亂手腳。”
繼而,他喟嘆道,“我已經老了,這個世界屬於年輕人。”
他搖頭笑了笑,感嘆後只剩下灑脫、超然,蓋上棋簍,將其放在棋盤中央,而後將整張棋盤推向即墨,道,“這星空棋界,以後便是你的了!”
哪吒陡然擡頭,望着玉帝,道,“師尊三思!”
“毋需三思,送出去的東西便如潑出去的水,老夫豈像是在開玩笑。”玉帝站起身,走到亭邊,遙望遠方的夜幕,道,“老了,該讓出去的東西,還是早些送出去的好。”
說這句話時,他並不顯遲暮,只讓人感到灑脫,不由間便被那種意境吸引,沉入無法自拔。
即墨起身,沒有推脫,小心收起星空棋界,抱拳對玉帝道,“多謝前輩。”
這是一個值得尊敬的老人!
“無妨,你等去吧!”玉帝揮手,獨自憑欄遠望,看向夜幕深處的湖泊,斂入暮色的蓮蓬。
三人起身,行禮後悄聲退出涼亭,走到木橋盡頭時,卻遇見帝霄,很顯然,他的目標便是三人,而且等了很久。
暮色中,他長衣靜垂,面無表情,眸光深邃,身姿挺拔,如不倒青松,安靜站在木橋中央,看見衆人到來,也並未避讓,更沒有開口。
哪吒挑起眉頭,道了聲‘師兄’,便擦着帝霄走過,其面無表情的點頭。輪到笑天、即墨走過,他依舊是如此,直到三人都走遠,他方轉身盯着即墨的背影,目中劃過幾縷異彩。
看了少許,便跟在從亭中走來的仙娥身後,進入小亭。
“癡兒,你對老夫的做法有意見?”玉帝偏頭,看了眼帝霄,又望向遠處,恰在此刻,碧湖上劃過一隻燈船。
“只是不懂,師尊不責怪小師弟,可當做是對他的溺愛,但另外二人,蠱惑小師弟犯錯,當應重罰,以儆效尤。然師尊非但未罰,還將星空棋界賞於那即墨,弟子的確不懂。”帝霄鏗鏘道。
玉帝輕嘆,轉頭看着他的這位大弟子,從這個方位看去,他並無帝霄高大,只是一個普通的老頭,而帝霄,風華正茂,英武不凡。
如何看去,這都不像是一對師徒,更像是一對毫不相干的陌路人。
看了少許,玉帝再偏頭看向遠方,道,“你的確是不懂,若真懂了,你便能證帝,我也可放心的將天庭交在你的手中。”
帝霄沉默,他比玉帝要高出整整一頭,盯視住那老人,有一種俯視、審視的味道,然而,他似是未察覺這樣盯視一個老人的不妥,或是發現了,卻也不以爲然。
“寶劍配英雄,那位小友能一局便進入星空棋界,便證明他與星空棋界有緣,世間不少千里馬,唯缺伯樂。癡兒,你若看透了,今天便不該來此。”
一陣風吹來,玉帝轉身離開,接過仙娥遞來的棉衣,自己動手披在肩頭,被一衆仙姬無聲簇擁,走入夜幕深處。
帝霄恍如未察覺那老人離開,平視遠方的夜幕,繼而,光滑的額頭蹙起,越蹙越深。他鬆開背在身後緊握的雙拳,輕聲道,“我不懂……老東西,你懂!”
且說即墨三人離開凌霄殿,一路皆是未語,直到返回哪吒的府邸,命人溫好瓊漿,方皆鬆了一口氣。與玉帝相處時,全無半分壓力,但離開那小亭後,衆人卻均感到眩目虛脫。
尤其是遇見帝霄後,他不言不語,卻如一方浩瀚的星域,僅是從他身邊穿過,衆人的骨骼便像是被敲碎了。
緩了片刻,笑天瞪起銅鈴般的大眼,直盯住即墨,眼中精光爍爍,道,“小子,快把那星空棋界拿出來,讓我好好看看。”
哪吒挑眉,道,“不要給他看,這傢伙滿嘴謊話,交給他便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汪,李小子,你幾個意思?”大黃狗將哪吒撲倒在地,齜牙咧嘴,張開血盆大口,眼中兇光閃閃,道,“忍你小子很久了。”
蓬!
哪吒提腳將大黃狗踹飛,起身理了理衣領,道,“你還未解釋,爲何在萬年前曾與師尊見過面。”
聞言,即墨也轉頭看向笑天,他知曉大黃狗來自泰山內部,但根本未想到,其已活了萬載。少帝的壽命也才萬年有餘,莫非這禿毛狗是位帝尊、亦或者是至尊。
即墨眉頭挑了挑,想到地底世界那無數的屍變強者,莫非這大狗也是某位強者屍變,且從泰山中逃了出來。
“你們什麼眼神?”大黃狗翻身落地,被即墨二人炙熱的目光看的有些發毛。
“我知道了。”哪吒展開眉頭,很篤定的道,“你是那株帝藥!”
大黃狗臉上的表情凝固。
即墨也是微震,說笑天是帝藥,似也無不妥之處。
傳說中,帝藥的確可以化形,只憑借藥身,便能在天地間隨意遨遊,且其數百萬載的壽命,幾乎相當於長生不死。
因此,哪怕萬年前見過玉帝,如今玉帝已老,而笑天依舊風華正茂,便極爲正常了。
而且,以笑天如今表現出的歸境修爲,在萬年前最多也只是歸境。
僅是這種修爲,如何能讓大帝境界的玉帝記住,兩人皓月與螢火,完全不可能有交集,即便有,也是巨人與螻蟻,螻蟻眼中有巨人,巨人卻看不見螻蟻。
故而,這顯得很可疑,但若說笑天是帝藥,一切都又能解釋的通了。
大黃狗不自然的笑道,“李小子,飯能亂吃,酒能亂喝,話不能亂說。”
哪吒翹起脣角,眼角閃過一道精光,道,“那你是承認了帝藥的身份!”
說着,他便緩步走向笑天,高空的大陣解禁,徹底封住這座閣樓,就是聖賢也休想離開,“我的要求不多,更不會限制於你,只求你給我一顆果實,讓師尊再延續壽命!”
大黃狗退了幾步,看向即墨,苦着臉道,“你倒是說句公道話啊!生於泰山內,本就能延長壽命,否則,諸如長生天尊等人,哪怕新誕生靈智,也不能活到百萬載。”
即墨聞言,若有所思,幾步上前,攔住激動的哪吒,道,“先不要着急,他可能真的不是那株帝藥。”
“你莫要攔我,他既能歷萬載而不改變,類似於長生,不是帝藥,還能是什麼?”哪吒搖頭,提起紅纓槍,對笑天道,“給我果實,不要逼我動粗!”
大黃狗哭笑不得,道,“狗爺真不是那帝藥。若真的是帝藥,玉帝豈能認不出來,在凌霄殿又豈會任我離開。”
哪吒微愣,看了眼大黃狗,再看向即墨,見他點頭,又轉向笑天,道,“你真不是帝藥?”
“我的李爺爺誒,我爲何要騙你。”大黃狗微嘆,轉身走到桌邊坐下,灌了一口悶酒,再瞪着即墨,罵咧咧道,“笑什麼笑,丫的要不是你小子,我會被他惦記上。”
即墨一巴掌蓋在笑天頭頂,將他捂進酒罈,翻個白眼,道,“好心不識驢肝肺。”
哪吒收了紅纓槍,關閉法陣,倒了一大碗酒,對着笑天,有些尷尬,道,“此酒全當賠罪。”
言罷,便仰頭灌下去,激動的情緒漸有穩定。
大黃狗從酒罈裡拔出狗頭,翻個白眼,道,“那帝藥一直都在泰山某處,根本不可能離開。
況且,即便我真是那帝藥化形,你便能將我留住?帝藥化形後,至少都有半帝境的修爲,縱然不化形,也相當於聖賢,整個天庭,也只有玉帝一人能攔得住。
這便是我不贊成你進入泰山尋找它的原因,先不說它神出鬼沒,根本就尋不到蹤跡,即便尋到,以我等的實力,也留不住他。
且,你以爲帝藥真的會選擇化形?帝藥若要化形,便得捨棄悠久的壽命,同衆生平等,即便證得帝位,也不過須臾數萬載,與百萬載逍遙相比,它真能放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