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如囚籠,將即墨困在其中,同時困住的還有蠻廓自身,困人終困己。蠻廓以己身爲殺伐利器,要與即墨爭出高低。
虛空崩碎,瑞光璀璨,自天幕垂下,無數光彩融合,化成混沌,即墨雙手畫圓,不動如山,如真仙轉世,划動大道痕跡。
他感到身與道合,可能就要躋身道合,但他並沒有突破,他要與蠻廓公平一戰,並將蠻廓擊敗,完全道心。
這一刻,即墨無畏,攻伐仙蘊徹底與自身融合,發散出無數‘根’,紮在心臟中,變成一個‘戰’字大樹,徹底生根發芽。
蠻廓的拳越來越快,他在眨眼間不知出拳多少次,拳風成爲殘影,無從捕捉。紅茫自蠻廓骸骨中散出,無數蠻文明亮熠耀,帶有不可參悟的奧義。
拳如龍,拳如虎。這不是誇張,而是蠻廓真的打出龍虎異象,龍騰虎躍,可怕的異象,完全由拳影構成,異類異象,不屬於道,也不屬於半道,舉世罕有,只屬於蠻廓。
空間在蠻廓拳下破碎,他面目猙獰,怒齜血齒,如野獸般低聲咆哮。拳動乾坤,滿天幻象,與即墨的異象此消彼長,無聲摩ca。
兩人都在聚勢,要打出此生最強的攻擊,突破道合的桎梏,他們已在戰鬥中超越念神,都成爲唯一。
即墨不急不緩,雙手抱月,鴻蒙垂下,他摘星攬月,自手中推演出萬般變化,或可有,或可無,儘管還不屬於大道,但卻已遠超半道。
世界仿若靜止,當兩種極端力量不斷匯聚,都在演化最強時,萬籟俱靜,暴風雨前的寧靜,一切都看着無比祥和。
世界仿若分爲兩個極端,蠻廓以百獸演化異類,自成異象;即墨造化唯我,終於站在唯我巔峰,成爲唯一。
轟!
兩人終於撞在一起,道合境下最強的碰撞,虛空崩裂,嘯風翻滾,各種霞光絢爛奪目,但都是曇花一現,又轉瞬消失不見。
狂風呼嘯,漆黑的虛空殘影將兩人吞噬,吞滅了所有的光,只剩下喧囂的風暴。
道合境下最強的碰撞,舉世唯此一處。
“結果如何?”有修士發問。
可怕的碰撞,令十數丈的空間奔潰坍塌,蠻廓不知揮出多少拳,構成異類異象,打出瓦解一切‘勢’的唯一一拳,撞在即墨劃出的唯我異象上。
結果難知,很多人都看不見結果,崩碎的虛空殘影將兩人吞噬,遮蓋住衆人視線,除了修出道的部分大能,其他人完全無法洞悉結局。
“這是終極碰撞。強者之間的決鬥,未必會打的天昏地暗,可能就在幾招間,就會分出勝負。”有修士嘆息。
“到底是破而後立的即墨勝了,還是以百獸造化異象的蠻廓勝了。”有人發問。
世界寂靜到無聲。
即使是大能,此刻也沉默了,即墨與蠻廓在他們眼中不過是螻蟻,彈指便可湮滅,但他們捫心自問,真的處在同一境界,除了對道的感悟,他們毫無優勢可言。
“蠻!”寂靜的空間中,虞嘶吼,悲慟落淚,抱着小蠻衝進裂縫虛影中。
嬰兒哭了,嚎啕聲動天,漆黑的虛空殘影中,只有小蠻的哭聲。悲慟斷腸,不會斷絕,所有修士都揪心,這種哭聲,竟讓他們感到心臟似乎會停止跳動般。
“兄長!”羋煉心玉面震駭,化爲千秋一色,她撲進虛空殘影中。
枯寂的寒風吹拂,一股又一股,吹起滿地塵埃,吹走滿地血痕,它仿若要吹到海枯石爛,地老天荒。
駭然世俗的一戰,驚天動地的最終碰撞,讓這一刻註定成爲永恆,不論結局如何,都終將被史冊銘記。
終於,風還是停了,裂開的虛空重新合攏。
“即墨敗了嗎?蠻廓果然是道合境下無敵,即使即墨超越自我,破而後立,也依舊不是他的對手。”有修士看着赤霄上的四具身影,無意識感嘆。
“兄長……”羋煉心緊緊抱住即墨,哽咽無聲,金血灑落在紅袍上。即墨的傷口根本堵不住,他滿身都是傷口,沒有一處完好。
即墨的狀態太悽慘了,血肉模糊,連面孔都看不清,傷太重,重到生之仙蘊無法恢復,但是即墨的心臟仍在有力跳動,正是因爲如此,才止不住金血像噴泉般涌出。
蠻廓如一座小山,挺拔聳立,身上有傷,但並不是很明顯,他眼中的紅茫逐漸消失,身體緩慢倒下,像是山塌了。
噗!
血箭自蠻廓身前身後迸射出,他左胸口陡現一個拳頭大的血洞,可以一眼望穿。心臟碎了,殘片隨着血液流出。
“阿蠻。”虞嘶吼,最後逐漸變成嗚咽,抱着小蠻匍匐在蠻廓偉岸的身軀上,低聲凝噎,“你怎麼這麼傻,明明能躲過去,爲什麼要硬拼。”
“我敗了。對你的承諾,這輩子都無法實現了。”蠻廓眼中的紅光散盡,只剩下溫柔,他無力擡起雙臂,抹掉女人眼角的淚珠,將那張臉捧在寬厚的手掌中。
“不要責怪即墨,這不是他的錯,這是我的命,我只恨,無法再完成對你的承諾,這輩子我對你食言了。”
“我不恨,你也沒有食言。”虞低聲訴訴。
小蠻在慟哭,聲音沙啞,舉着小手,蠻廓剝開襁褓,粗糙手指劃過嬰兒的小臉,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他轉過頭,看向即墨,沉聲道,“即墨,我可否能拜託你一件事?”
“你說。”
風再次吼起,催人淚下,英雄的華章終會凋落,沒有對與錯。
求道路是現實的,或因各種各樣的理由相聚,也可能還沒有理由,血的灑落未必就是結束,真正的結局往往殘酷無情。
“蠻廓敗了,怎麼可能,以他的實力,怎麼可能會敗。”有修士不願相信。
“這個混賬,他怎麼能夠失敗,我將所有財富都壓在他的身上,他居然敗了,我徹底賠了。”有憤怒的修士嘶吼。
“我答應你。”即墨輕聲點頭。
蠻廓笑了,罕見的笑,只是微微淡笑,卻是發自內心,他的胳膊垂落,虎目閉合。
“蠻!”虞閉上妙目,眼角的淚珠不斷滾落,小蠻的哭聲停止。
蠻廓身上所有的蠻文同時燃燒,紅光肆意,最後一切都消失了,骨灰揚天,隨風而散,葬於天地間。
“蠻。”虞低聲呢喃,抓起一捧骨灰,但終究挽留不住,從指間滑落。
“節哀。”羋煉心起身,沉默許久,終說出一句,若是即墨隕落,可能她便是現在的虞,只是現在。
純粹的證道路沒有對錯,只有血與破碎的骸骨,還有回首漫長的嘆息。
虞起身,沒有淚,她展開手,斷碎的狼牙怪棒飛來,落在手中,“我送你回太荒,其他的都不會再想。”
“此刻你斷然不能離開,還請暫時留在劫天盟,我會想辦法送你回太荒。”羋煉心擋在虞身前,紅袍袞袞。
太多修士將賭注壓給蠻廓,還有很多人更是傾盡家財,現在蠻廓敗亡身死,虞若走出去,將面對無數瘋狂的賭徒,結果可知。
“拜託你將小蠻扶養成人。”虞轉過身,憐惜看向懷中嬰兒,此刻的小蠻睜着大眼,睫毛沾滿淚花,再次慟哭。
“他是你的孩子,你就這樣捨得。”羋煉心蹙起秀眉。
“捨得,他不是我的孩子。”虞轉身離開,帶着斷碎的狼牙怪棒離開,只留下兩滴晶瑩如許的淚珠。
人羣沸騰了,虞推開道域,走進一片昏暗中。
即墨受傷太重,被羋煉心扶着走進養靈池。仰面躺在養靈池中,澎湃靈氣衝進體內,再被生機道蘊轉化爲生機,修復着傷勢。
戰勝蠻廓來之不易,充滿僥倖,即墨雖明白了唯我境的奧義,但蠻廓畢竟完全洞悉道合境下,他與蠻廓的勝負也只在五五之間,最後能勝,確實帶有僥倖。
易之玄緩步走來,藍衣飄飄,若真仙降臨,帶有一種空靈清透,不被凡人所把握,他點頭道,“你終於懂了。”
即墨掙扎起身,頷首至謝。
“仔細養傷,莫要多想,今晚是你突破的契機,不能錯過。”易之玄再次走開,他直接離開養靈池,站在遠方。
“兄長,把它拿着。”羋煉心小心掰開即墨的大手,將一個散發瑞光的人形果實遞來。
“悟道果。”即墨驚訝看向羋煉心,悟道果對任何修士都是至寶,他沒有想到,羋煉心竟一直沒有使用這顆悟道果,而是默默爲他保存。
即墨沉默了,最後接住那顆悟道果,將羋煉心輕輕抱在懷中,道,“我定能斬道,步入道合。”
“我從來都相信你。”羋煉心抿脣恬笑,抱着小蠻走開。
即墨盤起膝,抱圓劃一,問心戟自遠處山巔飛來,懸在他的頭頂,無聲鳴響,垂下霞彩千道,與即墨合一。
養靈池中瑞彩升騰,五色仙霧煮沸,碧綠色的池水,一眼見底,碧透無暇。
即墨逐漸陷入空靈境界,再次感到王道自然的氣息,他張開嘴,將悟道果吞入腹中,大道之聲自他體內傳出,鳴唱不絕。
風又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