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亦安笑着搖搖頭,回身與那兩名印第安人交談了幾句。兩名印第安人俯身鞠躬,其中一名轉身向村裡跑去,另一人則站在門柱前,擺出雄赳赳的氣勢,等待露絲掉入陷阱。
可遺憾的是,雖然那印第安人做好了闖鏡頭的一切準備,但露絲卻沒照相的興致。她呆舉着照相機,目視羅亦安問:“羅恩,你究竟是什麼人?”
羅亦安一愣,訕笑着回答:“這算是第一個問題嗎?”
“印第安語有4000個語種,現在最流行的也有300多個語系,請注意,是‘語系’而不是‘語種’——好萊塢電影《風雨者》說的就是這事。印第安語那龐大的語系,即使世界上最優秀的語言專家,都感到頭痛萬分。
即使是翻譯強尼戈亞,他也只會幾種最流行的土語。可是,徐先生,你剛纔跟印第安人所說的語言,不屬於強尼戈亞引用過的任何語言。
別想騙我,羅恩·徐先生,我之所以出現在考古隊,是因爲我懂瑪雅文字。在語言方面,我是專家。我不會說印第安語,但我聽力很好!徐先生,我需要一個解釋。”
女人不善於邏輯推理,出現在考古隊裡的女人,如果不是古代語言專家,就是資料整理專家。露絲對考古外行,但她恰是這兩方面的專家。
剛纔,羅亦安突然顯露的語言特長讓她疑慮重重,聯繫到對方屢次要把探險隊往這個偏僻小村引,她決定:就在村口讓羅亦安把話說清楚,無論如何也不進村。
“有意思”,羅亦安笑盈盈地看着露絲,老氣橫秋地說:“這證明一個簡單真理:世上沒有傻學者。
就拿露絲小姐來說,你平素說話口無遮攔,似乎毫無心機,但該細心時一點不粗心。”
“回答我的問題!”,羅亦安這話等於默認自己行爲鬼祟,隱藏了無數秘密。露絲有點心慌,但一直以來,對方都給她留下一個和善的印象,所以她強自鎮定,繼續質疑。
“你難道忘了?我是爵士的代理人”,羅亦安突然用法語回答。此時,那個印第安人失望地走到了一邊。
露絲下意識地反問:“什麼意思?”
“意思是:那張地圖……整個探險隊只有我與博士看過那張地圖,正是因爲有那張地圖,所以纔有了這次探險。”
“你的意思是說:地圖上標註了這個村子?博士怎麼沒有提起?”
“你問了太多的問題”,羅亦安反擊說:“我可以回答你這些問題,但之後,我拒絕在回答任何問題——有疑問,你可以問博士。”
露絲搖了搖腦袋,歪着頭看了太陽門片刻,作出了選擇:“好吧,我放棄其餘的問題。”
“那麼,我下面說話的時候,請你保持鎮定,無論任何情況下,都不要驚喊尖叫。
實際情況是:地圖上沒有標註這個小村,但那份圖是從這個小村流傳出去的。我們在沙漠中發現指路人像,其後,博士卻好像迷失了方向,一直在登山。我認爲,有必要給博士一點提示。這裡就是提示。
鎮定,露絲小姐,請保持微笑……別笑得像哭一樣。瞧,你也猜到了,那份地圖並不是通過合法渠道搞到手的,也就是說:我們這羣小偷正在失主家做客。
哈哈,這可是你逼我說的,你在告訴博士之前,最好能保證博士不露出馬腳。這羣印第安人可不傻。
或許,你可以考慮暗示的手法,你可以隱晦地提醒博士……”
露絲張大的嘴,怎麼也掩飾不了驚恐。正擔心的時候,遠處,博士一行的身影出現在山路上。
“上帝,我們竟然在這個海拔高度上,發現了一個保存完整的印第安山村”,塞納發出一聲驚呼,他扔掉登山杖,快步走近村口的太陽門,以手撫摸石柱。吶吶自語。
“紀事柱,這是一根紀事柱,這裡還有一根……”,塞納驚喜地喊:“羅恩,你能想象他們是怎樣把巨石堆砌出來的?沒有炸藥,沒有輪子,沒有鐵器……這簡直是奇蹟。”
“這個海拔?馬丘比丘比這兒海拔還高,建築還要宏偉”,羅亦安淡然地回答。
“但沒有這裡荒僻”,羅蘭眯起眼睛打量着門柱,若有所思地回答。
“麗茜,拿相機來……上帝,羅蘭,菲波爾,你們猜我看到了什麼?”塞納抓狂了:“我在這上面看到了蒂華納科古城出現過的圖案。”
羅蘭拎着相機湊過去:“博士,這裡的文明應該與蒂華納科古城、馬丘比丘古城同屬一個系,從地理位置上說,三者相距並不遠,海拔高度也都在四千米左右……”
“不,絕不相同,蒂華納科古城、馬丘比丘古城兩者完全是兩回事,這裡……羅蘭,看看這個,我們有一個重大發現了。”
博士的幾個學生都很激動,唯獨露絲還在發呆,羅亦安湊近她耳邊,低聲說:“看來,我們不需要提醒博士了……露絲小姐,你不進村嗎?”
露絲無意識地點頭,羅亦安立馬吩咐:“安魯,請把驢隊牽進去,強尼戈亞,請幫我們租好房間,再讓他們燒點熱水,露絲小姐要洗澡。”
“洗澡!”露絲夢囈般挪動腳步,走進村子才明白過來:“好像,他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向我提出了另一個疑問,然後解答了這個問題。他爲什麼懂印第安語呢?好奇怪。”
身後,斯蒂爾邊往村裡走邊嚷嚷:“羅恩,那兩個藍血人在溪邊紮營了,他們希望我們快點動身……”
羅亦安隱約知道印第安人的一種習俗:不是同一部落的印第安人,很少進入其他部落。他們通常的做法是,在村落附近搭間窩棚居住在那裡,所以他不以爲意。
“安魯,我們將在這裡休整三天,請提前做好準備,把物資分配好。”他喊道。
也許是強尼戈亞好說話,那位站在門口等待的印第安人與他一聊,立刻把羅亦安丟在腦後。他樂顛顛領着大夥兒向村裡走,全不顧幾個白人還扒在他們的門柱上嘖嘖稱奇。
這裡海拔4000米,距其他任何城市都遠,唯獨離藍天和白雲比較近。
“這段記載與霍皮斯部落的記載相似”,塞納與他的學生們熱烈地討論着:“在霍皮斯部落的編年史裡,記載着地球的三次特大災難:第一次是火山爆發;第二次是地球脫離軸心後瘋狂地旋轉;第三次是一萬二千年前的特大洪水。
這第三次災難曾使全球的水位上升,淹沒了大西洋、地中海、加勒比海等地區的一些陸地及島嶼,形成世界性的特大洪水。這段歷史在聖經上有記載,考古挖掘也證實了這點。
我們可以推測,這三次大災難曾三次毀滅了地球文明,包括亞特蘭蒂斯文明。也許,除了我們現在的文明外,地球上曾存在過於其他文明……”
時光一點點渡過去,羅亦安無所事事地站在門口,等待博士收工,可博士總嘮叨不停,這讓他忍無可忍:“博士,我們該吃午飯了,你有三天的時間考查這個小村……”
“三天,遠遠不夠”,博士擡起頭來,似乎對羅亦安打斷他的思路很不滿:“羅恩,你不知道我們發現了什麼,我們在石柱上發現了一種‘回紋’圖形,這是一種曆法,瑪雅曆法……
我們還在石柱上發現了一些動物雕飾,有大象,這個圖案是劍齒虎,你能想像得到嗎?劍齒虎!”
“那又怎樣?”羅亦安無趣地說:“我的肚子很餓,我的早飯還沒吃呢?”
“什麼,此時此刻,你竟然感覺到飢餓”博士一臉震驚地反問:“你知道嗎?美洲地區根本沒有大象。在史前時代美洲確實曾經有過大象,但在公元前10000年左右,大象突然滅絕了。
劍齒虎,你我都知道那是史前動物,在12000年前已經絕種。這些印第安人是怎麼知道劍齒虎的?這根石柱年代有多久?你能確定嗎?”
“蒂華納科古城也有劍齒虎雕像”,羅蘭補充說:“在這根石柱未發現前,我們可以說那是個別現象,是出自印第安人的想象,但這根石柱卻全盤推翻了這個結論。
羅恩,歷史學界的正統觀點是:蒂華納科古城只有1500餘年的歷史。可現在,我們甚至可以說,蒂華納科古城至少有一萬兩千年曆史。一萬兩千年,這顛覆了一切常識。”
“可這兒並不讓我的肚子不餓,博士,我堅持,我們必須進餐了。”
“你……”塞納氣急,正準備譏諷幾句,麗茜調解說:“叔叔,羅恩說得對。石柱沒有腿,我們還有時間——還是先照顧胃吧。”
“你怎麼不驚奇”,回村落的路上,塞納好奇地追問羅亦安:“本世紀最偉大的考古發現展現在你面前,羅恩,你怎麼這麼平靜?”
“旁觀者的名字爬不上記分榜”,羅亦安平靜的回答:“我只做旁觀者。”
塞納很興奮,他壓根沒有聽見羅亦安在說什麼,只顧喋喋不休:“羅恩,我們進行了這麼長時間的考古,詳細資料可以寫一本書,讓我簡潔的告訴你吧。
我們在沙漠中發現了一個指路頭像,頭像用手指着遠處的青山,沿着他的指節有一條線,正指向這個村落。”
“不是正指向,那條線偏離這個小村十七公里。”羅亦安糾正說。
“我們在路上發現了三座廢墟”,塞納根本沒聽他說什麼,他揮舞着手加強着自己的語氣說:“這三座廢墟考古價值都不大,然而他們卻有着相同的記事柱,三座廢墟連成一條直線,終點就是這座小村。”
“終點不是這個小村”,羅亦安再度糾正說:“這條線偏離……”
“啊,瞧我發現了什麼”,塞納甩下羅亦安,跑到路過的一間石屋邊,撫摸着砌牆的石柱興奮的說:“殘缺的祭祀柱,我確信這是祭祀柱的一個殘斷,其餘部分在哪裡?這是回紋,我要推敲一下,這段石柱記錄的是哪一年。”
“一萬五千年前的某一天。”羅亦安翻了翻白眼回答。
“你確信?”塞納驚喜交加的追問。
“我猜的”,羅亦安冷冰冰的回答。
“羅恩,請馬上架起衛星天線,我要把這個發現告訴全世界。”
探險隊員們早已從返回的安魯嘴裡知道了這些印第安人的“淳樸”,聽到這話,菲波爾哈哈一笑:“那些村民聽到這消息,一定很高興。因爲他們馬上也要成爲另一個馬丘比丘了。”
塞納繼續說:“我認爲,這份發現的榮譽屬於我,我要留在這裡繼續考察。羅恩,我建議由我的侄女帶隊,繼續前行,我把發現藍血人的榮譽留給她。”
得知羅亦安去藍血人的營地另有打算,塞納退縮了。反正麗茜堅持要攀登六千米,那麼,正好按羅亦安的計劃,把考查隊一分爲二。只不過二者次序顛倒過來,塞納留在村裡繼續考察,麗茜則向高山挺進。
“你的難題解決了”,塞納厚顏無恥的說:“現在你只需要照顧好我侄女一個人。”
“博士,我對你朝令夕改很生氣”,羅亦安說完,轉向麗茜,微鞠一躬說:“麗茜小姐,攀登海拔6600米,是件很危險的事,你現在可以放棄。”
麗茜堅決地搖搖頭:“不,我決定了,我跟你走。”
“你可以把斯蒂爾與安魯都帶去”,塞納貌似關切的說:“我跟學院通話後,將要求他們派更多的學生來……嗯哼,這裡很安全。羅恩,請照顧好我侄女,請把她健康的帶下山來。”
羅亦安深深地吐了口氣,而後俯身低頭,像一個最合格的僕人,用最謙恭的語氣回答:“你的意願就是命令。”
探險隊裡,其他人舉着相機四處照個不停。唯獨麗茜一直緊張的盯着羅亦安,擔心他一怒之下取消登山計劃,聽到他這個回答,才長舒一口氣。
不知怎的,在他俯身那一刻,麗茜似乎看到對方臉上浮出一絲冷笑,但那冷笑稍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