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青春夢:三之二──聽說她很美麗

汪洋沒有想過他和她,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結識。

她叫何曼儂,他知道。

她長得非常美麗,他不只聽過,也幾次遠遠的看過。

她真的很漂亮,漂亮到燦爛奪目,讓他每次無意看到,都跟其他男同學一樣的不自覺發傻起來,不能自己。

但也僅僅止於此了,他與她,相隔着一個學年,相隔着一個大操場,沒有機會相遇,也沒有必要交會。他只是把這個美麗的小學妹當做偶像明星一樣的看待欣賞,而誰又會想過偶像明星有一天會真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呢?至少他沒想過。

他來學校是爲了求取知識,本份而認真的讀書,沒想過什麼風花雪月,就算偶爾跟同學站在欄杆旁,聽他們指指點點着別班女生的長相身材什麼的,然後一同擠眉弄眼笑成一團,他也只是跟着微笑,沒發表什麼看法。

當他們說着全校最好看的女生是何曼儂時,他心裡點頭,很是同意。

但也就這樣了,聽別人口中說她,是他跟她唯一的交集,他是這麼認定的。

只是沒想到他們會在今天因一管壞掉的水龍頭而結識。

他從二樓的圖書館下來,見到有個女生正要使用水龍頭,纔想開口提醒那個水龍頭是壞掉的時,她已經把水扭開了,水柱成災,在她嬌呼聲下,災情很快蔓延,女同學的粉紅色夏衫一下子被淋得春光大泄。

半透明的襯衫貼在青春纖秀的少女身軀上,少女很警覺的環抱雙臂,驚呼的蹲下。除了這樣外,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汪洋剛開始並不知道這個女同學正是被全校男生一致封爲校花的何曼儂,他先跑到洗手檯後面把水管鎖住,讓水柱不再出水;這邊完成後,他頭一點也不敢低下,怕唐突了女同學,眼光更放向樓梯口那方,對身前的人兒道:

「你等一下,我上去跟林小姐借一件外套來給你。」林小姐是學校圖書館理員,對他一向很照顧,人也很好商量。說完後,他很快跑上去,不到一分鐘就下來了。

一件暗紅色的薄披風暖暖的罩上了何曼儂的肩膀,他眼光還是不敢往下挪寸許,只能擡頭看藍天。

直到何曼儂把披風穿上,並扣上了全部的子,她怯怯的說了聲:「好了。」後,他才緩緩的收回放在天空的目光,改看向眼前的女同學。這一看,不自禁的楞住了……是她!是…何曼儂!

實在過於震驚,讓他原本要說的話都一下子忘個精光,只能呆呆看着她,什麼話也發不出來了。

何曼儂擡頭才發現站在她面前的這個男孩長得好好看哦!

他的這種好看,跟她以前見過的帥哥都不同,也不是說她以前看過的人都不帥啦,一時沒辦法確切的形容出那種差別,反正這個人看起來就是特別有味道就是了……呀!應該就是所謂的氣質!那種叫做書卷味的東西!對了,正是這個!

他很好看,不只特別俊秀,還有給人一種很聰明溫柔的感覺,那聰明,寫在眉宇之間;那溫柔,滿滿蘊在黑白分明的俊眸中。

他的眼睛清澈得好漂亮!這種黑白分明,她只在小嬰兒身上見過。忍不住着迷的看傻了過去,久久無法回神。

時間彷佛在這一刻靜止了,獨他與她的兩顆心,怦怦急促的在天地間跳動不息,以着一種失控的姿態。

藍藍的天,白白的雲,春夏交替時的東南風暖暖吹起,午休的鐘聲在好遠的地方揚着,咚咚咚地響,卻一點也驚動不了他們……

一縷木棉從不知名的地方飄來,落在他們之間,帶動着他們不由自主的視線隨之稍移,它輕棲在汪洋的左胸口,何曼儂的眼光也隨之落在那兒,然後她看到了他的名字──汪洋。

他,是汪洋!

一楞,不敢置信。

於是又開始了新的發呆,爲了他正是傳說中的那個,汪洋。

◎◎◎

他的功課很優!品學兼優這四個字簡直是爲了他而創造出來的!

何曼儂情不自禁的開始注意起有關「汪洋」這兩個字的種種消息。

剛開始還很嘴硬的跟自己說她這樣做是爲了跟同學有共同的話題,不想被排擠在外,所以每次同學們圍在一起談他時,她也會湊過去聽,而之所以會很專心的聽呢,則是因爲……因爲……大家都很專心嘛,若只她一人沒專心聽,就太不合羣了嘛!

就是就是,她這麼告訴自己。

但不知道爲什麼當她聽到愈多他的各種優秀時,會產生一種既驕傲又失落的感覺,更糟的是這種感覺不斷不斷的在心口澎脹,噎得她不知如何是好,有時難受得都快要莫明的流淚起來。

爲什麼會這樣呢?她不知道。

她只是很想很想再看看他,就算是遠遠的看他一眼,就會覺得心滿意足。她的心是這麼告訴她的。可是,看完後,心卻更加貪了,尖嘯着不夠不夠不夠!這是爲什麼呢?

還是想看他,很想看他。好像有好多好多話想跟他說,卻又搞不定若是真有機會跟他說話的話,開口的第一個字要怎麼說好!

她是個笨蛋。她想她一定是書讀太少了,纔會這樣,連一句話都準備不好;她想這一定是從不用功讀書的報應,如果她今天是很會讀書的資優生的話,那麼此刻她就不會這麼懊惱了吧?

「何曼儂,你這次考第幾名?」雖然說第一次期中考已經是兩個星期以前的事了,不過大家還是會談到這個話題,並比較着誰的補習班抓題最準確。

「二十二啦,怎樣?」她讀的是中段班,成績不怎麼樣,不是太好,也不至於考到不及格。平均分數是七十五到八十二,一向都是保持在這之間。

「那你要不要到我們補習班上課?我們老師抓題很厲害哦,這次我考了第十名呢,比上次進步了七名。」

「我有家教了。」她悶悶的說着。

「那你的家教一定很不厲害。」同學有點酸酸的說。

「哦。」她懶得說那個家教其實是哈佛大學回來的,並且把她的大哥大姊給教上了臺大、北一的,目前更是爸爸在公事上的得力特助。家教常常對她的成績搖頭,並一直跟她拜託:求求你出去千萬不要跟人說你是我的學生。所以她只好不說了。

「真正的名師都在補習班啦,只有混不開的人才會去有錢人家裡當家教。你看你看,你的成績就是證據。」那個同學猶不死心的鼓吹。

「哦。」她還是以這個字虛應,心思不自覺的飄到汪洋身上,他的成績好好哦,想必這一輩子都不可能考第一名以外的名次吧?唉。

「你這樣可能會考不上好學校耶,你要知道我們已經是二年級了哦,又是下學期了,等三年級再來努力的話就來不及了!你不會是想考到什麼爛高中混三年,然後出國讀個沒聽過的大學回來騙人吧?」

「春天高中不是什麼爛高中啦。」她微噘着嘴說。

「什麼?你要讀春天高中?那是一所貴族中比較不貴族的學校耶,你怎麼不去更貴的學校讀?你們家那麼有錢。」春天高中都是一些中小企業老闆的子女或中產階級人家的子女去就讀的學校,只能稱作「小貴族」而已耶。

這會兒連人家要讀什麼學校、學校夠不夠貴族也要管了,真討厭。何曼儂不想再跟這個人談下去了。悶悶的起身,就往窗口走去,她幾個比較要好的同學正趴在那邊聊天呢。

才走近呢,就聽到她們低聲呼叫着:「啊!是汪洋,快看!」

「在哪裡?在哪裡?」大家一同叫着,所以沒人發現這些鶯聲燕語裡也包含着何曼儂發出的。

「就在保健室那裡有沒有?看到沒有?呀,他身後還跟着一個女的耶,不知道她想幹什麼哦?」窗口邊的女孩子們全把身子探出去,也不管這是裡三樓,一個不小心跌下去的話,不死也半條命了。

「會不會是又有人在跟他告白呀?因爲是最後一個學期了,所以聽說已經有好多人找機會去向汪洋告白說。」有人說着。說完後,引來一大堆不平的抗議聲,內容不外是:汪洋是大家的、誰也不能獨佔汪洋等等等的老調……

何曼儂一瞥見那抹挺拔的身影消失在保健室門口時,什麼也沒有想的就快步跑出教室,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卻是怎麼也管不了自己脫繮的行爲,一心只想往有他的地方跑去,就算是毫無理由也不管了!

她跑着,一下子就衝到一樓,不期然想到同學們都在樓上虎視眈眈的看着保健室,於是頓足,遲疑了下,就往另一條走廊迂迴而去。從這邊轉過去,可以繞到保健室的後方,那邊靠近垃圾場,沒什麼人的,方便她埋伏。

就跟大家以爲的相同,何曼儂也以爲汪洋與那個不知名的女生一定是走進保健室裡去了,所以她是一股作氣的衝過去,中間連停下來探頭探腦的時間都沒有。

而這是很嚴重的一個錯誤,因爲她狠狠的撞上了一個人,全無防備的兩人便在這樣強勁的力道下一同重重跌向大地的懷抱!

「嗚……」好痛!何曼儂痛得不知道該先哪個部位呼疼好。鼻子痛、下巴也痛,手肘痛、膝蓋也痛。頭昏昏、眼花花……

另一位苦主只是悶哼了聲,沒有呼出太多的疼痛,雖然他受創的程度比何曼儂更多上好幾倍。之所以受創更加嚴重是因爲這個苦主還身兼了肉墊的工作。

重力加速度情況下,就算是再怎麼身輕如燕的重量也還是可以壓死一個賣肉糉的。

幸好他不是賣肉糉的,所以他還好。但一時還沒有力氣站起來,沒有法子拿出力氣改善目前兩人不合宜的疊疊樂狀態。他只能努力發出聲音:

「你還好嗎?同學?」

這聲音?是汪洋!何曼儂顧不得還在痛、還在頭昏的,連忙擡高頭看着肉墊!沒錯,肉墊正是汪洋沒錯!

「你…你不是在保健室裡?」什麼都來不及想的就脫口質問。

怎麼是她?汪洋楞住。腦袋一下子蒙了,忘了去問她怎麼會在這裡?忘了去想她怎麼會問他這句話,只是楞楞的回道:

「嗯,我剛從裡面出來。」

「你、你、你進去做什麼?又…又怎麼會這麼快就出來?」還是質問的口氣,她知道這樣很沒禮貌很沒道理,可是就是忍不住的以這種口氣問他,也非要得到他的答案不可。

汪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這個問題,這是不方便說的。怎麼好對她說他剛纔在裡頭拒絕一個女孩子的告白呢?拒絕人家的情意已經很失禮了,若再與人胡亂說去,豈不是造成對方更深的傷害?

雖然他很願意對她有問必答,但這個不行,這種事說了不好。發現身體有點力氣了,他舉起雙手輕扶着她兩肘,輕聲道:

「來,試試看起不起得來?你好像有點擦傷,我帶你去保健室擦一些優碘好嗎?」

「你爲什麼不回答我?」她讓他扶起來,雖然痛得齜牙裂嘴的,但她還是沒忘了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平常她不是這麼拗的人,但現在她就是想問個清楚,不管其他了。

汪洋看着她美麗的小臉,兩人這麼的近,比上次更近些,近到他的胸口被心跳碰撞得隱隱作痛起來,臉頰也泛着熱意,他想,他八成已經在臉紅了……

「汪洋!」她叫。想罵罵他的,罵他的不作聲,可是卻發現自己出口的聲音好嬌…嬌得近乎……嗲……呀!怎麼會這樣?!

「你……」他沒想到她居然會記住他的名字,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一張夜夜干擾他讀書的美麗面孔,她好近,就在他眼前……他以爲上次之後,兩人不會再有交集了,沒想到,她現在就在他眼前……

「你該叫我學長的。」不知道該說什麼,胡亂找了話說,不希望自己看起來太過手足無措。她不會看出來吧?他有點緊張的想。

「我纔不要。」她想也沒想就拒絕,向來嬌憨的俏臉添了一抹少見的倔氣。

「爲什麼不要?」他已將她扶坐在保健室的椅子上,找來了消毒水與優碘。

「我……我就是不要!」她抿着小嘴。

他小心爲她的手肘消毒,一時沒有說話。就怕弄痛她一丁點……

「嘶……」她抽氣。

「好了好了,就好了。」他手勁更輕,比一縷輕風更輕的對待她的傷口,溫柔的安撫聲音也是迷人的輕風。

「呀……」換另一手,又壓抑叫了聲。

「不痛不痛哦。」他滿頭大汗,拿鑷子的右手卻更加沉穩了,好輕好輕的替她上藥。

何曼儂一直在看他,看汪洋對她全心全意的專注,哪還記得手腳上的傷差點痛死了她?可是……

「哎唷…」她還是在叫,聲音聽起來很痛,可是她一張小臉卻是甜甜的笑開了。

「我會小心,你忍耐一下。」他一直哄着。

「哦……」繼續叫,聲音可憐兮兮的。

「快好了,快好了。」他加快速度,喃喃輕哄。

然後,她不出聲了,着迷的看他,什麼都給忘了。

心動是什麼,她知道了。對汪洋,就是心動,她知道了。這些日子以來的食不知味、牽牽念念,原來是心動……

她喜歡上汪洋了,好喜歡好喜歡他。

「好了。你有沒有感到好一點?」汪洋突然擡頭問她。

擡頭,是淪陷的開始。他淪陷入一雙多情的水眸裡,從此,一顆心再也不是自己的了。

「汪洋,我喜歡你。」她說着,只這麼說着,就把他的心拿走。

番外——青春夢:三之三──別戀

他們戀愛了。

如果理智這東西在愛情上派得上用場,那麼汪洋絕不會允許自己在國中生涯的最後一個學期,陷入這樣甜蜜的慘境裡。

大考的倒數日期已經寫在黑板的左上角一天天在遞減,每天每天,填塞在分分秒秒間的,都是大大小小、永遠考不完的試。他是等着七月來到,好上烤架被大烤特烤的烤鴨之一,已經就戰鬥位置了,照理說半點也分心不得。可是……他身不由己,理智在這件事上完全派不上用場。

他沉淪,沉淪到一點反抗的念頭也沒有,每日每夜,心裡只有她,再無法想別的,例如那些功課上的事。他知道這很糟糕,可是太多的甜蜜已經將他湮沒了。

「不搭家裡的車回去沒關係嗎?」

「沒關係的,我已經打電話跟媽咪說過了。對了,你晚上是不是還要回學校參加夜間輔導呀?」

「嗯。」輕聲應着。

放學人潮散去之後,汪洋與何曼儂才並肩走出校園。他們的戀情發展得突然,燎燒得迅速,兩方都小心翼翼地維持着。

守密,是保護這株小小情苗最好的方式。

不想接受同學們的關注眼光,也無意驚動師長,他們心裡只有對方,管不了其他,也不要被旁事打擾。

校門外,路的兩旁,植了兩排羊蹄甲樹,春夏之際,粉紫色的花開了滿枝,輕盈的花瓣不時隨着微風飄落下來。

「好像櫻花哦!」一片花瓣從她臉頰滑過,吸引她擡頭看着,好多落花呢。忍不住雙手高舉,想抓住它們。「雖然開花的感覺很好,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我就是特別愛看落花哦。像不像人家舞臺劇謝幕時漫天灑下來的綵帶?」

汪洋也擡頭看着,點頭。「是很像。」不過落花沒有那麼吸引他,他的目光被天空吸引了去。今天的黃昏很美,像是一簇簇的火焰在天空焚燒,美得有點驚心動魄,美得……如她。

「你看什麼呢?」五隻白裡透紅的纖秀手指在他眼前揮呀揮的。

汪洋回過神,低下頭看着何曼儂,笑了。

「沒什麼。」

既然他這麼說,何曼儂也沒再問下去,突然想到今天有件一直想告訴他的事,於是興高采烈地跳到他面前說着:

「跟你說哦,我今天英文小考考九十五分耶,我們老師和我們班的人都好驚訝說。」

「好厲害。」他誠摯說着。知道她對讀書沒多大興趣,能考高分一定是下過苦功的。但……怎麼突然想讀書呢?「曼……曼儂。」還是不太習慣叫她的名字,但又好喜歡這麼叫她。連忙清了清喉嚨:「曼儂,你怎麼突然這麼用功呢?」

「因爲我不想離你太遠呀。」何曼儂老實說着。

「離我太遠?」他不懂。

「如果你是紅榜上的常客,那我就應該也要榜上有名。」她說得好理所當然。

汪洋還是不太懂。他從來不是遲鈍的人,可是每每面對她這一張美麗得讓人失魂的小臉,再聰明的腦袋也只能化爲漿糊……

「我不要別人以後知道我是你的女朋友後,笑說你選了一個草包美人嘛。」她被人家怎麼誹謗都沒有關係啦──紅顏多招妒,她好認命的。可是不想汪洋被人家說一聲壞話。

他是大家的王子呀!貨真價實的品學兼優,不該被任何人中傷誹謗的。而且她好喜歡他,喜歡一個人,不就是努力讓自己配得上他嗎?何曼儂是這麼深深認定的。所以她開始認真讀書了,雖然一點也不喜歡……

「你纔不是草包。」汪洋終於明白她在想什麼了,嘆笑出來:「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呀?」

「我纔沒有亂想,我當然知道我不是草包,可是他們都會這麼說的。我成績很差,你又是全校最高分的人,這樣一對比下來,人家一定說的。」

「別管人家怎麼說,最重要的是不要勉強自己。」

「纔不勉強……」反駁的話愈說愈小聲,承認了:「好啦,我很勉強。可是讀書本來就沒有容易的,我也不過和其他人一樣而已。何況我想得更遠耶,我不只想上紅榜,我還要考上好高中,雖然一定上不了北一女啦,不過我一定要考上公立的。」她小拳頭高舉向天空,人小志氣高地宣誓着。

「公立的又怎樣呢?」汪洋搖搖頭。還是搞不懂小女生心裡的計較,成績好壞一點也不重要呀。

何曼儂對他笑,佯裝自然地伸出小手勾住他手臂,其實心口正怦怦亂跳着呢。

「公立的比較配你嘛。」這樣算是……牽手了哦……不知道耳朵有沒有紅起來了。偷偷的動作,他不會發現吧?她的手緩緩往下滑,目的是他的手掌……

「什麼……什麼……意思?」一句話再也說不完全,他怎麼可能沒注意到她的親近?他們、他們至今還沒有牽過手呢,這樣的接觸,她香香甜甜的味道……還有軟膩,不可思議的軟膩!好溫潤的感覺,可是那溫潤傳到心裡卻化爲一陣陣麻癢癢、熱辣辣的震動……

女孩子的小手都是這樣柔軟如棉花嗎?他不知道別的女孩的手握起來怎樣,他想,從今以後,他也不會有興趣知道。他只要記下眼前這個美麗可愛的女孩就好了,這輩子只記住她就好了。把這樣的香軟,永永遠遠地記下。

屏氣,再也記不住方纔兩人在談什麼話題,只能呆呆看着她,而她,小臉紅似即將在六月盛開的鳳凰花,頭低低的,不敢看他,小手卻自有其意志的緩慢移動,就要與他的手指交會了──

握住了。

她只是把手輕擱在他掌心,他便已迫不及待地盈握住,很牢,忘了控制力道,讓她彎彎柳眉被驚嚇地擰了一下。他看到了,趕緊放鬆了些,其實該放開的,可卻是怎麼也捨不得。可以多握一會兒嗎?讓他再多握一下就好了……

她長長的睫毛揚起又落下,偷覷到他的目光呆楞在兩人緊握的手上,她有些害羞地笑了,那笑意一直抿在脣邊,怎麼也散不去。

汪洋的手好溫暖,手指好長,可以將她小手整個包握住,如果現在是冬天的話,他還可以當個人工暖爐呢……嘻,暖爐?

「你笑什麼?」汪洋輕聲問她。沒發現自己嘴邊正掛着一抹傻兮兮的笑,因爲她的笑。

「暖爐。」她紅紅的小臉終於有勇氣擡起。「我想到以後冬天就不必怕冷了,因爲有你的手當暖爐。」

「是嗎?你怕冷?」他舉起另一手,將她兩手都抓在手心,輕輕搓撫着。

「對,我怕冷,所以你冬天要當我的暖爐哦。」她撒嬌。

他看着她,輕問:「你想我當多久的暖爐呢?」

「我要你當我一輩子的暖爐!只當我的!」纔不要他去幫別個女人呼手呢!

「一輩子?一輩子很長呢。」他失笑。

「我不管我不管!」就要他承諾,承諾她一個永遠。她這一生只想談一次戀愛,然後愛他到永久。

她只要汪洋,不要別人。她要汪洋的保證,不要因爲他們年紀還小就輕忽她的決心。

「汪洋,你要說,要說這輩子不當別的女人的暖爐,只當我的!」

「好好好,我說:我汪洋這輩子都只當你的暖爐,不當別人的。」只要能化去她臉上的難過,他什麼都做的。

「不可以幫別的女人呼手哦。」她牢牢瞪着他。

「不幫,不幫的。」他點頭,將她雙手壓在自己胸前,認真地承諾。

何曼儂滿意了,小臉不再繃住,笑得好甜。

「汪洋,我也只想要你呼手,別人我都不稀罕。以後就算我們不在同一個高中上學,我也不會讓別的男生追我。我是你的!」

她己經想得好遙遠了,他們會一路相伴,一起成長爲大人,一直一直在一起,相愛,也被他疼愛着,然後結婚,生兩個可愛的小孩,當一對最恩愛的夫妻。好美的未來,她想得都要醉了啊……

「曼儂……」他動情輕喃。她堅定的告白像在心口投下巨石,掀起一圈圈漫天的震盪。這個女孩,美麗可愛的女孩,把她的心給了他呀。

「你喜歡我嗎?汪洋?」她怯怯地索情。

「我喜歡你,曼儂。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了。」雖然紅潮撲滿面,可是汪洋還是努力在沙啞的聲音裡把話說了全。他喜歡她,好喜歡,喜歡到所有的細胞都在吶喊也似。他想,他今生不會再對別人產生這樣濃烈的喜歡了,不會了。

她盈盈的大眼因他的告白而蒙上一層水霧,美得如夢似幻。只能怔怔地看着他,既是喜悅又是崇拜地看他。她好喜歡他的,他也喜歡她,真好,好得讓她一顆心像是飛了起來。

啊!汪洋,她的汪洋!從今以後,他就是她的了吧?就像她也是他的一樣,對吧?對吧?

她不該這樣看他的,不該這樣蠱惑他的,不該在兩人靠得這麼近時,還以毫無保留的深情眸光看着他的。她這麼美,已教汪洋常常感到難以剋制了,現在又這樣,簡直……簡直是,引人犯罪呀!

於是凡人如他,自然就……犯罪了!

脣與脣終於相遇,在兩人都還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的時候,身體自有其意志,靠近了;心與心相貼合、脣與脣相親近。

青澀的初吻,烙印下青澀的約定。

他們約定,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永不分開。

◎◎◎

爲了完成小女友上紅榜的心願,他們的放學後的?密約會從吃喝玩樂改成了唸書。而那個天天喊喊叫叫要念書得到好名次的人兒,總是戰鬥力十足地領着他往家裡的書房衝,搬出所有課本,還在門外貼着「請勿打擾」字條,很像一回事的樣子。不過呢……

汪洋解完手邊的數學題目,終於擡起頭時,沒有意外地看到他的美麗小女友正躲在課本後面偷看時尚雜誌,看得好入迷,連被抓包都不知道。

曼儂很不喜歡讀書。可是她總是把他們約會的時間用來讓他讀書,口口聲聲說着要他當她的小老師,其實他是知道的,曼儂家人爲她找來的家教就是一個很厲害的教學高手,如果曼儂有心於功課的話,想拿高分簡直輕而易舉。

她約他讀書,只是爲了不要他因戀愛而荒廢功課,纔不是她真正要發憤圖強……呃,或着她是有心發憤向上的,只是,有心而已。最重要的是不要他因爲撥出那麼多時間陪她,而沒空讀書。當他漸漸瞭解她之後,對她的心思也就更能抓握個八九不離十。

曼儂是個很體貼的女孩子呢!

她長得美,更有着好家世,照理說應當是比別人更加傲氣纔對,美麗的女孩向來會對男友索求更多的關注,更多全心全意的呵護,彷佛世界只在她腳下轉,她不陪人,只知道要人陪她的……可是曼儂不是。她或許看起來嬌氣了些,可是那只是外表,她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可愛體貼!

汪洋一手放在參考書上,卻忘了自己接下來要溫的科目是什麼,只看着她,告訴自己只看一眼的,卻一如以往的不知該如何收回已經看癡了過去的目光。

她好美。

她躲在國文課本後面偷偷摸摸的模樣好可愛。

真希望這樣美麗的風景可以看上一生一世,看着她從絕色小美女轉爲一個風情萬種的大美女,再從大美女變成幸福的小婦人──他記得的,曼儂從小到大隻有一個志願,就是要嫁給一個很愛她、而她也很愛的男人,她要當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婦人。

她對童話有着夢幻的憧憬,心心念念着每一個結局的最後一句話──從此以後過着幸福快樂的日子。

那是一種天真的幻想,他知道。但他希望自己可以是那個圓她夢想的人。就算在成人的世界裡,快樂其實並不是容易的事……

就在何曼儂研究完今年的流行風之後,纔想到要擡頭偷看一下親親男朋友現在看到哪一科了,有沒有發現她的摸魚之舉……應該不會啦,他這人哦,一專心看書下去,沒連看上兩個小時是不會停止的啦……啦……喝!

他在看她!

何曼儂雙眼瞠得好大,倒抽了口冷氣,雙手着胸口。汪洋正在看她!

「啊……哈哈哈……你渴了嗎?我叫人送飲料上來。」她七手八腳地將雜誌塞到桌子下面去。

「不用了。」他笑。

「嗯……你看完今天的書了嗎?」

「還沒有。」

「那你繼續看,我們各自忙。我的國文作業好多呢。」趕緊裝忙。

「曼儂,跟我在一起……很無聊吧?」他輕說着。自知從不是個活潑會玩的人,她會不會感到很委屈呢?交了一個只會靜靜讀書的書呆子,後悔過嗎?

「哪會!我一點都不無聊。」她好訝異他居然會這麼想。

「不會嗎?我只會讀書而已。」她好美、好活躍,興趣廣泛,對音樂美術舞蹈方面都有涉獵。前幾天她去參加國際標準舞的比賽,還得到青少年組的第三名呢。相較之下,他是黯淡的。

「會讀書很棒耶,像我就不會。」她好崇拜他的。

他笑。「這沒有什麼棒不棒的,花時間讀書就可以了。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本事。」

哎呀,他不懂啦。有些人讀得半死還是搞不定學業呀,他這種天生很會念書的人是不會懂的。不過那一點也不重要,不值得浪費時間討論。

「汪洋,你以後長大想做什麼呢?」

「大概是當老師,或當醫生吧。」他一直只有這兩個目標。

她眼睛一亮,忙不迭地點頭:「當醫生!當醫生好啦!」

「爲什麼?」他被她發亮的雙眼逗笑。

「那這樣我大學就可以去考護理系,出來後當你的護士!」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夫唱婦隨。她覺得很棒,能跟心愛的人朝夕相處是件多麼美妙的事呀!她抓住他的手搖着要他答應:「汪洋,阿洋,你答應我,當醫生啦。」

「你是不是覺得護士服很好看?」

她點頭,不過又補充說明:「不是隻因爲好看啦,還有一種很神聖的感覺呢。不過醫生的白袍才叫帥氣,以後你當了醫生,絕對不可以像其他的醫生那樣穿得邋里邋遢的哦,腳上一雙拖鞋就在醫院裡叭啦叭啦地亂走,好難看的。我會請人幫你做最好看的白袍,讓你看起來像電視劇的男主角一樣炫!」說起遙遠的未來,她小姐已經有滿腔的計畫了。

「看起來你更適合當服裝設計師。」

「我適合的可多了。」她擡高小俏鼻不可一世的地說着。「可是那不重要,如果以後你是醫生,那我就要當小護士!」

汪洋被她神氣的樣子逗笑了。正想說話,不料半敞的書房門邊突然傳來何家傭人的聲音:「小姐,有你客人的電話。」說完,雙手遞來無線聽筒。

「啊,汪洋,可能是你家裡的來電,快接。」曼儂知道汪洋只會把她家的電話留給家人知道。

「等一下我們再談談你的南丁格爾夢,嗯?」話題還沒完,他帶笑的眼神是這麼說的。對傭人道了聲謝,走開了幾步接聽電話去了。

何曼儂對他頎長的背影偷偷吐了吐舌頭,接着雙手撐頰傻傻地笑了,喜歡他走路的平穩模樣;喜歡他說話時的溫雅聲音;喜歡他瘦長的身影,他的一切一切她都好喜歡呀……

就這樣呆看他一輩子也不會有感到膩的時候吧,她想。

◎◎◎

那通電話傳達了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訊息──姊姊自殺了!

汪洋匆匆奔回家,哥哥留在家裡等他,等着帶他一同去醫院。

「哥,怎麼會這樣?姊姊怎麼會想不開?」姊姊汪是最溫柔平和的人呀,她怎麼會自殺?他不明白。「現在情況怎樣了呢?我們要不要馬上去醫院?」

十八歲的汪澤沒有起身動作,他坐在沙發中,俊美飛揚的面孔埋在雙掌裡,微弱沙啞的聲音從指縫裡傳出來:

「姊姊已經救回來了,可是她肚子裡的胎兒流掉了。」

「啊!姊姊懷孕了嗎?這……這樣……姊夫一定很傷心吧?」汪洋震驚得結巴起來。姊姊早婚,與姊夫好恩愛的,他們一直期待有個孩子……「那姊夫呢?他、他、他是、是姊姊自殺的原因嗎?他……」

原本靜坐在沙發上的汪澤突然擡起頭,定定地望着汪洋。他的弟弟,一個溫文善良的孩子,他的世界是一片的美善,雖然自小就寂寞一個人,但卻從來沒抱怨過。

他的世界是純白的、美好的,那是因爲他什麼也不知道。他幸福得什麼也不知道!所以他算寂寞,也能找到快樂。他還是個孩子啊,多希望他的快樂可以長長久久,可是小洋終是必須長大,不是現在,也是幾年後……

「不是姊夫的問題。姊夫……是最可憐的人。」

「那麼……」

說吧!全說了吧!汪澤的心還在猶豫,可是瀕臨臨爆點的壓力卻沒有給他深思的機會:

「姊姊想要跟姊夫離婚。你總有一天也會的,會跟你的小女朋友分手的,不管你多麼愛她!我們沒有愛人的權利你明白嗎?我們不能生下後代,不能把自己當正常人,就算現在看起來很正常,也不能保證你不是個──」

「是個什麼?」汪洋瞠大眼,嘴裡問着,心裡卻只想拔腿跑開。從來沒有過的恐懼不知爲何地爬滿身,將他釘在原地。

「小洋,你從來沒想過爲什麼媽媽一直住在瑞士嗎?她沒有回來過,而我們就算去看她,也只能短短地看上一眼就得走,爲什麼?你想過這個問題嗎?」汪澤不想讓弟弟躲開,起身站在他面前。

汪洋退了一小步。「媽媽生病。爸說媽媽身體很不好,一點點不乾淨的空氣就會讓她生大病,所以……」

「你想知道媽媽生什麼病嗎?」他輕輕地問。

汪洋回答不了,整個人被兄長沉痛的眼神定住,不得動彈。

「精神分裂症。」汪澤淡淡笑了,好哀傷地笑着:「上回爸從瑞士回來,手上那條長長的傷痕不是真被劫匪刺傷,而是媽媽刺的。她是重度精神病患者,而爸,我想他也是有病的,纔會不顧一切地娶媽,生下我們。」

汪洋已經說不出話了,腦袋轟轟然,炸得他純白的世界瞬間崩潰……

◎◎◎

「汪洋,你家裡沒事吧?」汪洋這幾天沒有去學校,也沒有跟何曼儂聯絡,所以今天她放學後立刻打電話給他。

「沒事了。曼儂,謝謝你的關心。」汪洋緊抓着話筒,緊緊地抓握着,聲音很虛弱,閉着眼,只想要多聽聽她甜甜的聲音。

「你聲音不太有精神耶,你也生病了嗎?要注意身體啦,不然怎麼應付聯考呢?」

「曼儂……」他在心裡輕喊,不知道自己也叫出了聲。

「什麼?你要說什麼?」

「沒有,只是想叫叫你。」

「這樣好奇怪。嘻!那我也要一直叫你──汪洋汪洋汪洋!」就算隔了一條電話線,她的聲音還是好嬌好甜好好聽。

曼儂是一個幸福的女孩,她很快樂,她的夢想小小的。她的夢想也不過是嫁一個很愛的人,生兩個孩子。

要說她有什麼煩惱,頂多就是臉上偶爾長出一顆痘痘,就是天大地大的事情了,足以讓她躲在家裡哀叫三天。

她的快樂很簡單,她的煩惱也很簡單。

他好喜歡她,衷心希望她可以一直活得這麼簡單,不管快樂與悲傷,都可以簡單地達成或解決。他喜歡她,不希望見她傷心難過,不希望她的人生過得太辛苦,不要她在情路上走得跌跌撞撞,要她很開心,一生都開心──就算她的開心不是來自於他,也沒關係的。

他好喜歡她,好喜歡曼儂!

「汪洋,如果你家裡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要說哦。我可以請爸爸幫你的,我是你的女朋友呀,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嘛!你說你姊姊生病住院,那我找一天去看她好不好?假日的時候我可以去陪她哦,你快聯考了,專心讀書就好,我幫你去照顧她。」

「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想幫我照顧姊姊?」他笑了,心口卻是不斷地泛酸,爲了她體貼的話。他知道的,曼儂可以爲了愛情付出所有,這是她喜歡一個人的方式。

「什麼嘛!我可以學啊!只要我肯學,沒什麼學不會的!你敢不相信?」

「我當然相信你的能耐。」他輕嘆。說着:「曼儂,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她害羞了。「沒什麼啦,我什麼都還沒做,你謝些什麼啊?」

「不,我還是要謝謝你,也……對不起。」

沒頭沒腦地被他對不起,何曼儂不解道:

「你在說什麼呀?是不是你明天還是不能來上學呢?沒關係啦,我知道你家裡有事,暫時不能見面也是沒有辦法的嘛,不要說對不起啦。」

「對不起,對不起……」他還是說着,一直說着,緊閉的雙眼已經溼潤,聲音悄悄哽咽,再不能成言。

再見了,曼儂,再見。

道了再見,掛上電話,切斷了兩人之間最後的聯繫。

心好痛,痛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就像他的眼淚一直掉,住了臉也止不了。

再見,曼儂。對不起,曼儂。

明天,他就走了。離開臺灣,舉家搬到瑞士。

◎◎◎

「如果你想留下來也是可以的。」汪澤對弟弟說着。

汪洋只是搖頭。

「你還是可以結婚,不要生孩子就好了。」

汪洋還是回以沉默。

汪澤轉頭看着坐在另一邊的姊姊。她已陷入昏睡,身體還虛弱着,醫院並不同意她出院,就如姊夫不肯同意她離婚的要求,於是她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時離開了,到機場與家人會合。如今也上了飛向瑞士的班機。

不是愛不愛的問題,是自卑,自卑讓他們無法在最心愛的人面前說出真相。

姊姊寧願姊夫一輩子不諒解,也不要他知道她……身上帶有精神病的遺傳,不要他知道她可能無法替他生下建康的孩子,如果被知道了,她寧願死!

這就是愛情的結局。所以汪澤從來不敢愛,他也不要愛,任自己從一個溫文有禮的青年變成了憤世嫉俗渾身帶刺,不讓人親近。

這不是愛情可以化解的問題。

愛了,只會傷得更重。而他們又是如此驕傲的人。

汪澤只能輕輕拍着弟弟的肩膀,安慰道:

「往好處想,至少你處理得比大姊好一點。你們還小,那女孩子很快就會忘掉你的。」

不,他處理得一點也不好!汪洋想反駁,可是喉嚨梗着的硬塊讓他說不出一個字。

他知道曼儂將會很傷心很傷心的。他不好,他沒有勇氣告訴她媽媽的事,因爲不敢看到她露出驚恐害怕的表情。

他不敢面對曼儂可能會害怕逃開的可能;也不願看到曼儂知道後,卻還是留在他身邊陪他面對一切。

前者,他會心碎;後者,她會憔悴。都是很糟糕的。

他不知道能怎麼辦,只有不告而別。

再見了,曼儂。

不要原諒我,但請你忘了我。

再見,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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