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五千顆首級啊,遍佈於郊野,任人摘取,這些首級,隨便拿出一些,都是大功一件。
這飛球隊的實力,實是恐怖。
金子中三人,可謂是面面相覷。
金子中眯着眼:“這是大功一件啊,咱們大同,也與有榮焉。”
與有榮焉四字,似乎別有用心。
想想看,一萬五千人,這些飛球隊,吃的下這麼些功勞嗎?倘若大同官軍們分一杯羹,譬如說飛球隊引發了韃靼營地的譁變,而大同官軍精銳盡出,誅賊百里,如此一來,這功勞不就來了?
邊鎮上的武官,爲了搶奪功勞,是沒有什麼客氣可言的。這功勞,就意味着恩蔭妻子,甚至是世襲罔替啊,誘惑力太大了。
作爲總兵官的金子中,哪怕是下頭的武官立了功勞,這主要的功勞,也都會攬在自己的身上,這是常例,現在這飛球隊,立下這麼多功勞,一萬五千顆首級,少說自己也得佔三千,至於其他中官人等,或兩千或一千,此後還有副將之類,大抵上,留給飛球隊五百即是,當然,還是要給飛球隊報個首功的,沒有他們導致韃靼大營混亂,弟兄們也沒斬敵之功。
金子中一想到自己即將要立下不世之功,不由得樂了,滿面紅光。
而那中官吳邪卻是冷冷的看着金子中:“這功勞,是總兵官與有榮焉,卻和咱一丁點關係都沒有。”
“吳公公,不要謙虛嘛。”金子中以爲吳邪只是故意推辭,又或者說,他想以退爲進,爲自己多謀取一些功勞。
金子中對此倒無所謂,這麼多首級,讓出一點也是無妨的。
吳邪卻是森然然的道:“謙虛?不不不,咱也一丁點也不敢謙虛,金總兵真是好氣魄啊,您是不是忘了,這飛球隊,可是掛了鎮國府的名頭。”
“鎮國府又如何,這裡是大同。”金子中臉色一沉。
吳邪卻依舊在笑:“這裡是大明的天下,鎮國府是太子殿下親掌的,難道吳總兵官,連邸報都不看嘛?這飛球隊,更是定遠侯親自領着的,定遠侯方繼藩是什麼人,總兵官不是不知吧?他的爹,平西候,您有印象嗎?退一萬步,英國公府和他們方傢什麼關係,您不會不知道吧?再有,領隊的這個沈傲,他爹是翰林大學時沈文,而沈文不久之前,已欽命其女爲太子妃,不日就要大婚,這些,總兵官也不知道?”
吳邪一連問出數個問題。
這金子中心裡咯噔了一下,其實他沒有看邸報的習慣,在他看來,邸報有啥看頭,自己守好這裡的一畝三分地便是了。
吳邪陰沉沉的道:“來,咱家再來告訴你,那個方繼藩,若是總兵官有印象的話,此人有六個門生,不,現在聽說,已有七個了,這七個門生,有六個乃是進士,都曾在翰林院中,將來的前途如何,吳總兵官認爲呢?瞧咱這記性,其實方家,也就是方繼藩的一個姑母,還是魏國公府二公子的妻子,方家和徐家,可是結着親的。”
“這……”金子中心裡咯噔了一下,他臉色蠟黃,突然發現,好像這裡頭的每一個人,都不是他能招惹的。
吳邪又道:“其實嘛,這裡的軍中,到了軍中,就該有軍中的規矩,就算是魏國公和英國公府的公子立了功勞,分一杯羹,也無妨,人家不會計較,願意吃點小虧。可方繼藩是什麼人,金總兵官似乎也不知道吧?咱敢保證,今兒這大同,有人敢佔了飛球隊一個人頭,明日,他方繼藩就敢到御前,去掀了你的老底,這世上,有一句話,叫閻王好惹、小鬼難纏,可這方繼藩,既是閻王,又是難纏的小鬼,總兵官居然想虎口奪食,真是好氣魄啊。”
金子中頓時語塞,老臉通紅。
卻在此時,有人匆匆而來,抱拳道:“報:劉參將親去飛球隊請那飛球隊來大同,飛球隊一個姓楊的說,他並不認得什麼總兵官,他們是奉命來殺韃靼人的,他們的營地裡,有酒有肉,總兵官的酒水,他就不吃了。”
好囂張,按編制而言,那傢伙不過是個千戶。
和總兵官相比,連芝麻綠豆都不算。
可是……
金子中臉色慘然,他一屁股癱坐在椅上,看着朝他森森笑着的中官,老臉羞紅:“命人立即點驗戰果,要快,這裡的功勞,大同都司上下,誰也別想伸手貪佔,這俱是鎮國府的功勞,別怪老夫沒有提醒,誰在這個時候,想要佔這便宜,別怪老夫不客氣。至於飛球隊那兒,他們不肯來,不來便罷,命人多帶一些時新的蔬果,還有酒肉,前去犒勞吧。”
說出這句話時,金子中釋然了。
這本就不是自己的功勞,方纔真是有些豬油蒙了心,差一點點,就可能給自己遭來大禍。
現在他算是想明白了,這功勞,不要便罷,與其如此,不如順水推舟,乖乖將所有功勞都讓給原主,自己再想辦法,爲飛球隊潤色一番,雖然沒有功勞,可說不準,能給鎮國府那兒,賣個好呢。
金子中搖搖頭,感慨道:“今時不同往日了啊,現在連太子,都親自將兵了。”
語氣酸酸的。
…………
傍晚時分,有書吏疾步至大同都司總兵官行轅,將一份造冊的功勞簿子送上。
金子中看着那厚厚的簿子,心裡忍不住有些難受,翻開功勞簿子,他瞳孔一收縮,這難受的情緒,更加的蔓延開,他……想死。
驗明身份的人有不少。
這都是韃靼的俘虜一個個去認人的。
但凡是那些衣甲不凡的韃靼人,都會被俘虜去認人。
除此之外,許多屍首裡,還有一些可供辨明身份的刀劍或者是弓矢。
第一個,是韃靼二太子格魯臺。
接着,是三太子……
之後……是韃靼丞相。
還有……
當然,韃靼人承襲的乃是北元的法統。
而北元的法統又來自於元朝。
蒙古人建立的元朝也學習了漢制,弄出了許多的漢名官。
比如丞相、比如司馬、比如太師、太傅之類。
不過他們顯然對於這些官職,認識不深。
因而丞相、司馬、太師、太傅很氾濫。
當時的元朝,那金貴的丞相,就分封了不少人。
而到了北元和韃靼部,這丞相、太師就更多了。
譬如在這本簿子裡,丞相的首級就有兩個,太師一個,太保三個,其他各種顯赫官職,這放在了大明,至少也都是一品、二品大員的人,在這裡,出現了三十人之多。
再之下。
還有各部的王子六十多個。
有萬戶三人。
金子中看的心驚肉跳,眼睛都紅了。
哪一個給自己,自己都發跡了啊。
以後的日子,可怎麼活啊。
想想看,人家一次性,就一萬五千多首級,斬殺了這麼多的韃靼貴人,以後還讓邊軍們吃什麼,好不容易殺死了幾個韃靼人,這是大功吧,要知道,能得幾個首級,絕對是可以去朝廷報功的,甚至可能皇帝都要親自御批賞賜的。
在歷史上,明武宗,也就是現在的太子朱厚照,曾在大同和韃靼小王子作戰,雙方調動了十幾萬人,殺的昏天暗地,可當時明軍的斬首記錄是十六個。朱厚照因爲親手斬首了一個韃靼人,高興的不得了,四處跟人嚷嚷。
十幾萬的軍隊,打了幾天幾夜,是不可能單純的殺敵十六人的,唯一的解釋就是斬首十六人,這十六人是取了首級的。
就這,無論是當時還是後世,都認爲是一場大捷。
至於邊鎮裡尋常小打小鬧的戰鬥,能拿多少首級,就可想而知了。
金子中心很痛。
因爲他發現,飛球隊讓他們無路可走,往後,即便是斬首二三十個,還好意思去朝廷報功嗎?
就算是一場了不起的大勝,斬首三百五百,怕也拿不出手了吧。
莫非在這大同都司,飛球隊出擊之後,再無功勞?
他繼續朝下看過去,看着一個個似曾相識的官職,甚至還有許多較爲熟悉的人名,有一些韃靼人,因爲常年在邊鎮襲擾,所以明軍也聽說過他們的名字,而這些人,俱都成爲了一個個被斬殺的名字,不過幾道筆墨罷了。
良久,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擡起頭來,他發現額上大汗淋漓,身軀也不自覺的顫抖。
飛球隊……真他孃的讓人無路可走了啊。
他將簿子合上,看着前來奏報的書吏,沉默了片刻,才道:“這功勞簿子,還有所有的首級,統統裝箱,捷報你來寫吧,本官,就不動筆了……”
“立即飛馬報至京師。還有,得記着,捷報裡,除了飛球隊,任何一個千戶所,一個營,哪怕是一個大同都司的官兵,都不必寫進去,這功勞,和咱們一丁點關係都沒有,昨夜發生了什麼,今日得了多少首級,該有多少報多少,如實即可,既不給飛球隊吹噓,也不可有什麼遺漏。”
還吹?當然不能吹了。
再吹,這捷報都要成神話故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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