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也可以做官?
這是否兒戲了。
許多人心裡生出疑問。
可陛下態度似乎頗爲堅決,現在反對,顯然是極爲不妥的,何況,這都尉威武霹靂彈,實力實是恐怖,此次,確實是大功,可見,想要遏制韃靼人,此等神兵利器,確實至關重要。
而今,畢竟東林黨還未崛起,朝臣們雖還愛撕逼,卻也不至於,完全爲反對而反對,因而,更多人雖是心裡生出疑竇,卻也不至於,玩的太大。
弘治皇帝道:“朕已命禮部和兵部,論其功績大小,升賞所有有功的將士,兩位卿家,都是勞苦功高,想來,也是乏了……張卿家,你身上還帶着傷,且先回去休息。”
陛下出了此言,衆臣只好紛紛出班:“臣等告退。”
方繼藩也正待要告辭,弘治皇帝卻是給方繼藩使了個眼色。
方繼藩會意,便駐足留下來。
而後,弘治皇帝擺駕至暖閣,方繼藩亦步亦趨,尾隨着跟了來。
弘治皇帝坐下,凝視着方繼藩,吁了口氣:“繼藩,你說實話,太子,能活着回來嗎?”
“陛下,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弘治皇帝搖搖頭:“你是個好孩子啊,得了腦疾,朕不逼着你,你絕不去做冒險的事,此次,朕是再三催促,你才乖乖去了大同,立下了汗馬功勞。朕在想,朕的兒子,若是也得了腦疾,想着出了門,便覺得可怕,那該多好啊。”
“呃……”
方繼藩怎麼覺得這是在罵人。
方繼藩臉一紅:“兒臣說實話,兒臣也不知太子殿下能不能回來。”
“……”弘治皇帝凝視方繼藩,最終,嘆了口氣:“朕明白,朕也明白,無論你們說一百句吉人自有天相,朕其實都明白,太子去了大漠,那大漠……是何等的兇險哪,他畢竟,還是個孩子,當初,是朕不該讓他去蘭州,這一切,都是朕的過錯。”
方繼藩聽着,心裡也難受起來。
他和朱厚照,雖非兄弟,卻是勝似兄弟,他能理解朱厚照的志願,也希望朱厚照能夠一展平生之志,可是……一想到這個傢伙,可能遇到危險,遭遇到韃靼人,然後被韃靼人圍了,吊起來,狠狠的鞭撻一通,此後被韃靼人各種羞辱,甚至,被斬下頭顱,方繼藩的心,便像是紮了一樣的疼。
這翁婿二人,竟是不自覺的紅了眼眶,默默不做聲。
暖閣裡,落針可聞,良久,弘治皇帝嘆了口氣,他想了想:“內閣幾個大學士,都希望,皇孫能夠開始啓蒙學習,你怎麼看待呢?”
方繼藩一臉驚訝:“皇孫纔多大,他和兒臣……,不,是他還是個孩子呀。”
似乎翁婿二人,都開始極力避免,去提及關於朱厚照的問題。
弘治皇帝頷首,卻是深深的凝望了方繼藩一眼:“你該明白,內閣諸卿們,所憂慮的是什麼?”
方繼藩沉默了。
沒錯了,這幾乎是可以想象的,太子因爲‘胡鬧’,去了大漠,這已引發了內閣諸位大學士們深深的憂慮。
王朝的興盛,頭等大事,便是要求皇帝后繼有人。
大臣們喜歡像弘治皇帝這樣的天子,卻受不了太子,畢竟……太子真的很容易讓人犯心臟病啊,這廟堂之上,位高權重者,哪一個不是七老八十呢。
因而,他們現在怕了,認爲太子的本質就在於,打小被人過於寵溺,教育的太晚,現在……想要修補,已經來不及了,不過不要緊,還有皇孫。倘若太子有個好歹,這皇孫,便是皇太孫,這教育,非要從娃娃抓起纔是啊。
方繼藩道:“兒臣認爲,這大可不必,太不妥當了,皇孫這個年齡,和他講授學問,他聽得懂嗎?”
弘治皇帝卻道:“可是他們說,這孩子未出生,還在孃胎裡,尚且可以胎教,現在太子已可以牙牙學語,又有何不可呢?”
“……”方繼藩有點懵,老半天:“陛下怎麼看呢?”
“試一試吧。”弘治皇帝道:“現任的南京禮部尚書王華,此前曾教導過太子,他是狀元出身,噢,還是王守仁的父親,此人,定有過人之處,朕想將他調回京師……”
方繼藩心裡想,居然陛下已有了主意,好吧,誰教不是教呢,便頷首:“兒臣雖有異議,可是陛下心意已決,兒臣也無話可說。”
弘治皇帝頷首:“朕這麼做,也是爲了安定人心哪。”
方繼藩明白弘治皇帝的意思:“陛下說的是,臣沒有異議了。”
“朕還在想,皇孫只是個孩子,讓他獨自一人去,也不妥,不如讓方小藩還有方正卿一同去,小藩是宮中養大的,和太子可謂是青梅竹馬,有了小藩伴着,太子也不會認生。至於正卿,朕對這個外孫,有極高的期盼,他年紀雖小,可去聽一聽,也準沒錯,嗯,朕心意已決。”
原來……說了這麼多,就爲了這個……
方繼藩忍不住哀嚎:“陛下,小藩和正卿,他們是真正的孩子啊……”
…………
大同……
一場大捷,使大同,又恢復了平靜。
儘管有大量的遊騎,開始深入大漠,尋覓傳說中的太子殿下。
可是……這大漠上萬裡,去尋找太子殿下,真如大海撈針,無數的消息傳遞回來,可結果……都絲毫沒有訊息。
大同的總兵官鄧雄急的上火,英國公和都尉早就吩咐下來,一定要有太子的蹤跡,倘若沒有,提頭來見。
可這……怎麼找啊。
他心裡,滋生出了絕望。
卻在此時,倒有一個斥候,得到了訊息。
在向北九百里處,發現了大量明軍的衣甲……
他們將其中的一些衣甲帶了回來,鄧雄只一看,嚇尿了。
這……是明軍的衣甲,而且,有爲數不少,都是禁衛的,太子殿下出蘭州,帶去的,既有一部分西山書院的讀書人,也有一部分,乃是精挑細選的禁衛……
這些衣甲爲何會出現在那裡。
難道……被韃靼人俘虜了,韃靼人令他們剝光了衣服,可爲何,他們要剝光衣服……這天寒地凍的天氣……到底是爲啥?
出事了……
總兵官鄧雄,覺得最可怕的事可能發生了,他一面繼續派斥候打探,一面……火速奏報。
…………
噠噠噠……
噠噠噠……
一夥韃靼人打扮的鐵騎,由北向南,風馳電掣而來。
爲首一個,正是韃靼人打扮的朱厚照。
斬殺了韃靼汗,朱厚照還覺得不夠,又瘋狂奔襲,四處燒殺,他很快發現,若是穿着韃靼人的衣甲,靠近時,韃靼人根本不會有任何的防備,於是乎,索性擊潰了一支韃靼人的潰兵之後,毫不猶豫的,令他們脫下了衣服。
接下來,簡直就是如魚得水,老鼠掉進了米缸裡。
韃靼地域廣大,消息蔽塞,被襲擊的部族,牲畜繼續殺絕,也不可能飛馬去傳遞噩耗,其他的部族,更無法想象,會有大明鐵騎,深入到大漠來。
於是乎,當他們看到蜂擁而至的鐵騎,第一個反應,竟是以爲大汗的兵馬回來了,直到朱厚照亮出了刀,這時,想要反抗,爲時以往。
草原上,牲畜幾乎是被隨意的殺戮,無數的糧草和馬料,也統統焚燬。
甚至有時,朱厚照可以在一天之內,連續襲擊三四個部族,效率之高,連他自己都無法置信。
而現在……朱厚照終於覺得,夠了。
自己的兒子,不知現在會走路了沒有,哈哈……回家。
一千多鐵騎,一路南下,劉瑾居然……胖了。
是的。
跟着太子殿下出徵大漠,其他人都是又黑又瘦,劉瑾雖是黑了,卻胖了,這傢伙若說自己是出關,深入敵境數千裡,縱橫大漠,鬼才相信。
你見過那寒窗苦讀的悻悻學子,讀書還讀的肥頭大耳的嗎?
劉瑾座下的馬,撲哧、撲哧,好累啊,以至於劉瑾不得不不斷的換乘馬匹。
在經過了晝夜不停的狂奔之後,終於,遠方………大同連綿起伏的關牆,出現在了衆人的面前。
“回來了!”一個騎兵,忍不住哭泣,跌跌撞撞的下馬,恨不得跪下,親吻土地,終於回來了。
而遠處,一隊大明的斥候,似乎已發現了這些不速之客。
一千多人,韃靼人的裝扮,看上去衣衫襤褸,除了一個圓滾滾的胖子,其他人統統都是消瘦,他們用望遠鏡,不斷的觀望,似乎……他們也沒想到,在一場大捷之後,居然……還會有韃靼人,敢於出現在此。
於是乎,斥候火速的發出了警報。
很快,留在此的一個小飛球隊,立即派出了飛球騰空,整個大同,如臨大敵。
數不盡的騎兵,蜂擁而出,預備將這猖狂的韃靼人殺個片甲不留。
經此一場大捷,連明軍,竟都膨脹了。
膨脹到,一聽到了有了敵情,一窩蜂的出兵,個個爭先恐後,生怕功勞,被人搶了似得。
朱厚照卻是躊躇滿志的看着無數的騎隊出來,他要的,就是這效果,於是顧盼自雄,腰桿子挺直:“來哪,將本宮的旗號,打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