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的老百姓本來聽審還聽得有些似懂非懂的,現在聽郭致遠這麼一說總算是徹底明白過來了,敢情這麼多年他們全當冤大頭了,白白替別人繳賦稅繳了好多年,頓時羣情激憤地怒吼起來:“我們同意!必須要重新修訂魚鱗冊!……”
這麼多老百姓齊聲吼起來聲勢就有點嚇人了,徹底把那些地主鄉紳和他們手下那些家丁的嚷嚷聲給壓下去了,若不是外頭還有衙役和團練鄉兵維持秩序,只怕憤怒的百姓們就要衝進來撕打這些爲富不仁剝削他們的地主鄉紳了!
郭致遠指着堂下羣情激憤的老百姓轉頭對陳懷禮等人冷笑道:“諸位看到了,這就是民意!民意不可違,諸位儘管去知府衙門告我,我郭某人奉陪到底!……”
陳懷禮此時也有點被堂下羣情激憤的老百姓的怒吼聲嚇住了,他沒想到這些平時在他眼裡低賤溫順如牲畜般的賤民憤怒起來會這麼可怕,但是郭致遠要重新修訂魚鱗冊已經觸動了他們這些地主鄉紳的根本利益,他自不可能就此讓步,顫抖着手指着郭致遠色厲內荏地道:“你…你身爲縣令,卻…卻煽動刁民鬧事,簡…簡直無法無天!老夫絕不同意重新修訂魚鱗冊,老夫倒要看看誰敢來我陳家丈量田地!……”
郭致遠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指着陳懷禮怒斥道:“你身爲鄉紳,爲逃避朝廷稅賦,蠅營狗苟,對百姓巧取豪奪,你纔是無法無天!本官不畏土匪,又豈畏爾等土豪劣紳,本官順應民意重新修訂魚鱗冊,有膽敢阻擾者,本官絕不留情!到時勿謂本官言之不預!……”
陳懷禮這纔想起郭致遠可不比之前那些古田知縣,手底下是有兵的,而且是虎狼之兵,殺過土匪,砍過人頭的,對付這樣人他以往的那些招數就全不管用了,心裡也不由好一陣心煩意亂,硬撐着面子冷哼一聲道:“那我們就走着瞧!……”說着就站起來帶着跟他一起來的鄉紳家丁怒氣匆匆地拂袖而去,不過他們回去可沒來時那麼威風了,憤怒的老百姓一路指着他們怒罵,有些脾氣暴躁的還朝他們吐口水、扔石塊,如果不是有家丁護着,他們差點出不去,最後在百姓的怒罵聲中狼狽不堪地逃走了!
陳懷禮走了,陳東海就徹底蔫了,對自己買通衙役、里長等人逼迫劉長福簽下借貸契約,並強行收走其抵押的十畝水田的罪行供認不諱,不過他還抱有一絲幻想,指望陳懷禮能搭救他,所以沒有供認陳懷禮纔是誠和典鋪的幕後老闆,郭致遠下令查封誠和典鋪,並將陳東海下獄議罪。
審完案子,郭致遠又把縣衙的所有的官吏、衙役召集起來,宣佈了戶房司吏趙子敬、典史陳朝輝等人貪污受賄的罪行,將他們各打五十大板後下獄議罪,並宣佈在縣衙推行“養廉銀”制度,根據職位不同,他們每人每月都能拿到不菲的“養廉銀”,足夠他們養家餬口,但是如果再有欺壓百姓、貪污受賄的不法行爲,同樣要遭受嚴厲的懲罰。
有趙子敬、陳朝輝等人的前車之鑑,方纔又看到郭致遠手撕古田第一大鄉紳陳懷禮,這些縣衙官吏、衙役們早已嚇得心裡七上八下,現在聽說有“養廉銀”拿卻又喜出望外,想想跟着郭致遠這位縣令幹也不錯,平時對待下屬也很和氣,只要你老老實實當差不動歪腦筋還是有奔頭的,也就都息了心裡的小心思,齊聲高喊:“大老爺英明!”
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主簿劉啓東,在他看來郭致遠純粹是胡鬧,把地主鄉紳都得罪完了,你這縣令還當得下去嗎?古田不亂套纔怪呢?!不過站在他的角度,他當然不會阻止郭致遠這樣“胡鬧”,反倒是暗暗高興,因爲他已經接到了黃似華的密信,說朝廷準備派巡案御史劉光先來古田調查郭致遠,要他暗中收集郭致遠的罪證,現在好了,根本不需要他收集郭致遠的罪證,只要他把劉光先要來的消息悄悄告訴陳懷禮他們,陳懷禮他們自然會去找劉光先告狀了。
經過這麼一鬧,郭致遠和地主鄉紳們就等於徹底撕破臉了,矛盾也徹底公開化了,先是古田轄區的十幾個裡的里長集體罷工,拒絕配合縣衙工作,郭致遠也沒客氣,選了幾個平時欺壓百姓最厲害的典型直接抓了起來,反正要找他們的罪證很好找,一抓一大把,又讓百姓重新推選里長,把這些罷工的里長全部給替換掉了!
接着又發生了郭致遠派出去丈量土地的衙役被鄉紳地主家丁襲擊的暴力抗法事件,因爲當時現場混亂,被打的衙役也無法指認襲擊他們的到底是誰家的家丁,郭致遠沒法,只能在派衙役下去丈量土地的時候派團練鄉兵護送,這樣一來倒是沒人再敢襲擊衙役了,但是鄉紳地主家丁和普通百姓之間的衝突又爆發了,發生了多次械鬥事件。
說起來這也是因爲郭致遠處理和地方鄉紳地主關係的方式太過簡單粗暴了,所以衝突也在所難免,但是郭致遠也有郭致遠的苦衷,他固然可以採用更溫和的方式去慢慢融合和地方鄉紳地主的關係,但那需要時間,而郭致遠最缺的就是時間,他不可能一直窩在古田這個小地方,大明王朝正在逐漸走向衰退,中華民族的命運已經到了一個關鍵轉折點,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纔不得不採用這種簡單粗暴以力破法的方式。
現在郭致遠只能把團練鄉兵和自新軍都派出去充當滅火隊,哪裡爆發衝突就強勢鎮壓,縣衙的大牢關滿了搗蛋分子,已經快關不下了,好在在郭致遠擺出瞭如此強勢的姿態後,地主鄉紳們也有些怕了,局勢得到了控制,沒有繼續惡化下去,只是重新丈量土地的推進還是阻力重重,進展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