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按牌理出牌說的就是秦堪這種人。
正常人被污衊了,大多勃然大怒,自辯者有,罵娘者有,涵養好的氣在心裡,表面卻擠出一絲強笑,說一句“謠言止於智者”,然後努力擺出一副智者的姿勢,回到家裡關上門,一個人撞柱撓牆扎娃娃……
秦堪不一樣,不惱也不氣,他用自己的方式報復回去。
報復的方法很簡單,辯無可辯那就索性不辯了,誰造我的謠我就造他的謠,我髒了你也別想乾淨。
於是,秦堪和白蓮教在天津開始了又一輪鬥法,說得好聽這叫輿論戰,說得不好聽叫互潑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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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城同一天裡發生了六起騷亂殺人事件,兇手皆是“白蓮教徒”,所殺者皆是“平民百姓”,殺人的理由琳琅滿目,拒絕入教者殺,不交香火錢者殺,最離譜的理由,某位百姓跟巡街的錦衣校尉笑了一下,這位喜歡笑的仁兄兩個時辰後,卒。
一樁樁的血案,一具具被擡進官衙的屍體,一羣羣凶神惡煞的白蓮教兇徒……
緊張恐怖的氣氛在城內越來越濃郁,百姓們終於發現,往日和顏悅色的白蓮教變得完全陌生,他們已變得像一隻只瘋狗,沖天津城裡的百姓露出了獠牙,反而一隊隊神情肅穆的錦衣校尉雖然冷硬如舊,對百姓的態度依然惡劣,但從沒給百姓們造成過實質的傷害。
朝廷與白蓮教的天平,在百姓心中漸漸傾斜……
秦侯爺一隻手興雲佈雨,令天津風雲變色,民間頗具羣衆基礎的白蓮教數日之內形象大變,一羣有理想有節操的革命者立馬變成了執刀當街砍人收保護費的流氓混混,人人得而誅之。
百姓懼而不敢言,直到最後,秦侯爺給白蓮教潑髒水的過程中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成爲百姓由懼到怒的轉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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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的功臣是李二。
李二是個人才。這個人才最大的優點就是做人很實在。
實在的人通常不會演戲,演一出砸一出。
李二是錦衣衛千戶,常鳳是副千戶,以二人的官職,自然用不着親自挎刀巡街,所以在天津百姓眼中,李二和常鳳都是生面孔,演戲這種事。自然只能由生面孔去演。
李二和常鳳換了身衣裳,各自對調了身份,常鳳成了被追殺的百姓,李二則是凶神惡煞的白蓮教痞子。
於是以李二爲首的一羣白蓮教徒揮舞着刀,在天津城內追殺常鳳,第一次扮演反賊,李二興奮極了,揚着刀興高采烈地追着,常鳳在前面一臉驚惶地逃命。
演得都挺好的,最後演砸了。
按照約好的程序。常鳳腳下一踉蹌跌倒在地,李二衝上去補刀。當着圍觀百姓的面把他“殺”了,再說兩句惡狠狠的場面話,給白蓮教潑潑髒水,戲就算落幕了。
誰知李二高興之下鋼刀一甩,手卻沒握穩,刀飛了。
噗地一聲悶響,衆人愕然扭頭一看。李二的刀不偏不倚插在一名圍觀百姓的大腿上,眨眼間血流如注,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真血。
受害者一聲淒厲的慘叫。令演戲的錦衣衛們頭皮一麻,有些驚慌地瞧着李二。
李二來不及反應,受害者旁邊十來個漢子忽然站起身,神情不善地將李二等人圍在中間,再瞧受害者和這羣圍觀者的長相打扮,一副鬆鬆垮垮吊兒郎當的樣子,李二心下一緊,情知不妙。
圍住李二的這羣人在唐朝有個很好聽的名字,當時人們管他們叫“遊俠兒”,說是“遊俠”,實則乾的都是一些聚衆鬥毆,耍錢,敲詐百姓等等惡事。
歷史在發展,時代在進步,遊俠兒的名字漸漸變了,當然,他們的德性很固執,一點也沒變,隨着千百年來改朝換代,遊俠兒的稱號也滄海桑田,令人唏噓,後來人們稱他們爲潑皮,痞子,無賴,閒漢,混混……等等。
這類人喜歡逞強鬥狠,惹急了往往變身爲亡命之徒,什麼殺人放火的事情都敢幹,實在是大明和諧社會的極不穩定因素。
誤傷痞子的感覺很不好,被一羣神色不善的痞子圍住的感覺更不好,擱了平日穿着官服的時候,李二哪會怕他們?通常都是這羣人搶先磕頭當大爺似的被供起來,然而今日……
今日不同,今日李二是身份是白蓮教頭目,而且這個身份不能露餡兒,一露餡兒侯爺和他們這幾日的髒水算是白潑了。
爲首一名痞子走到李二眼前,隔得非常近,幾乎鼻頭貼鼻頭了。
痞子一張嘴臭氣熏天,帶着濃郁的天津地方口音。
“嘛意思?你砍你的人,拿刀插咱兄弟是嘛意思?你想恁麼地?劃個道道兒來。”
“我們……是白蓮教……”李二想發火,堂堂錦衣衛千戶被痞子圍住,實在是件很憋屈的事。
痞子嗤笑:“介尼瑪無法無天了,你當你們白蓮教是朝廷衙門啊?說得嫩麼光明正大,我就想不通了,朝廷禁你們一百多年,越禁你們底氣越壯,都敢當街殺人了,我們也是乾的欺負老百姓的買賣,介尼瑪叫我們情何以堪?瞧我那兄弟,沒招誰沒惹誰,看個熱鬧被你們插了一刀,冤到姥姥家了,說說,剛纔是不是插得倍兒有滿足感?”
李二哭笑不得,介尼瑪嘴貧得……
被追殺的常鳳不高興了,跟這幫痞子廢什麼話呀,耽誤了時辰回頭侯爺又得大罵咱們一頓。
常鳳是個暴脾氣,這也是他做到副千戶後遲遲無法再升官的最大原因。
本來趴在地上擺好被殺姿勢的常鳳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劈手奪過一名“白蓮教徒”手裡的刀,在衆人驚愕的目光注視下,常鳳一刀將一名痞子的大腿捅了個兩洞對穿。
貧嘴的痞子頓時勃然大怒:“介尼瑪恁麼個意思?殺人的被殺的都朝咱們捅刀子,介尼瑪是傷害我們的軟弱和善良啊!兄弟們,德楞德楞他!”
衆痞子紛紛大怒,一涌而上,磚頭石塊陶罐沒頭沒腦朝李二常鳳等人砸去。
街面一陣大亂,混亂的人羣中,一個不知名的痞子忽然高喊了一聲:“驅白蓮,砸香堂,把這夥禍害街坊的傢伙趕出天津!”
這句話點燃了天津城裡久抑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