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老頭並沒有如他們想象中那樣束手就擒。
“你們要對我做什麼?!”他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白無常手中的鐐銬,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勢,手腳並用地不斷向後退去,速度之快,讓喬青看直了眼。
“送你去你應該去的地方。”白無常勾起一個冷厲的微笑,飛身一躍,便穩穩當當地停在了他的身前。
“不行!我不跟你們走!我要回家!回家!”老頭子搖着頭,用驚恐的眼神看着他。
“你不知道惡鬼是沒鬼權的嗎?”白無常將鐐銬拿在手裡甩了甩,彎下腰笑眯眯地說:“來吧,把手伸出來吧。你在陽間呆的時間已經夠久了,再不跟我們回去,我們就只能讓你魂飛魄散了。”
“我不!”老頭子大喝一聲,彷彿下定了決心一般,伸手用力地將湊到自己面前的白無常推開,順帶又噴了他一臉的血。
“滋滋”的聲音再度響起,喬青別過了臉去,生怕看到白無常毀容的慘狀。
事實上,老頭子噴出的血確實腐蝕掉了白無常的一塊麪皮,也讓他感覺到了灼燙的痛感,不過這點傷於他來說算不上嚴重,畢竟那老頭的法力與他還是有很大的差別。
只是就這麼幾秒鐘的時間,老頭子就從地上爬起來,逃開了好幾米遠。
“我要回家!”他依舊重複着這麼一句話。
“求求你們了!讓我回家吧!”
有暗紅色的血液從他的雙眼之中潺潺地往外冒,就像是兩行悲苦的眼淚。
恍惚之間,老頭子的臉似乎又變成了之前的那一張,臉上是哀求的表情,但一個眨眼,仍然還是那個流着血淚的皮包骨。
喬青不知道他施了什麼法術,她所看到的他的臉,總在不停地發生變化。
“我們不能送他回去一趟嗎?”她問重新回到結界之內的閻王,“他那麼想回去,肯定是有什麼理由的吧!”
雖然那老頭剛纔對她做了那樣過分的事情,但此刻,她還是對他生出了幾分同情。
今天是中元節,本就是個該和家人團聚的日子,他想要的,不過是回家罷了,就和大多數的鬼一樣。
“不能。”閻王拒絕得十分果斷,這倒是出乎了喬青的意料。
見她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他向她解釋說:“他是惡鬼,自控能力比不上普通的鬼,受了刺激容易傷人。而且,看他現在的樣子,他死之前過得應該不太好,對回家有這麼深的執念,有可能是家裡的某個人造成了他的慘死,而他想要回去報仇。”
“這樣啊……”喬青聽他說完才發現自己實在是太天真了,看來有時候心軟真的不是什麼好事。
“你回家了打算做什麼?”白無常見老頭子反抗得那麼激烈,倒也不像之前那樣對他步步緊逼了,反而和顏悅色地和他拉起了家常。
老頭子警覺地盯着他看了半天,直到確定他沒有抓他的打算,並且黑無常也在自己視線所及的範圍之內,才放心地開了口:“我想回去看看我兒子媳婦,還有我的小孫子。”
“真的嗎?”白無常挑一挑眉,故意詐他說:“難道不是想回去殺了他們?”
果不其然,老頭子震驚地瞪大了眼,隨後便心虛地衝他大吼道:“你不要瞎說!我怎麼會殺我的親兒子!”
“哦——”白無常拖長了尾音,一派瞭然地點了點頭,“那就是要殺你兒媳婦咯?”
老頭子臉上的驚慌更加的明顯,顯然是被他戳中了心事。
“大人您也太神機妙算了吧!”喬青仰頭看着閻王,眼裡滿是崇拜。
閻王抿脣微笑,習慣性地擡手撫上她的發頂。
然而他這一出手,喬青就看見了他手上被灼燒過的痕跡——大概是之前老頭子的血滴上去造成的。
“大人,您的手!”她驚叫一聲,拉下他的手來捧在掌心。
他的手背、手指,以及指尖的縫隙,表面的皮膚全都被燒掉,露出裡面鮮紅的血肉,看起來無比猙獰。
這要放在往常,喬青肯定得避得老遠,說不定還能被噁心吐了,可是現在,她連一丁點反感的情緒都沒有,只有那一陣一陣涌上來的心疼。
“疼嗎?”她擡頭看向閻王,眼裡有隱約的淚光。
“疼。”閻王微蹙着眉頭,輕輕地點了點頭。
喬青更加的着急了,可偏偏她是這裡唯一一個不會法術的,想要做點什麼都做不了。
“您不是會治癒術嗎?這個不能治癒嗎?”她問閻王。
“不能。”閻王很肯定地搖頭,“治癒術只對物理傷害有效。”
而他手上的傷是被毒血腐蝕的,屬於“化學傷害”,治癒術自然就治不了了——喬青自己是這麼理解的。
“那要怎麼辦?什麼都不幹,等它自己好嗎?”她問。
陽間好歹還有燙傷藥膏可以用,再嚴重一點還能植皮,可地府裡壓根就沒有這些東西。
“只能這樣了。”閻王嘆了一口氣,惋惜地說。
“那樣會留疤的啊。”喬青想到曾經見過的那些燒傷病人,哪怕在恢復以後,身上的疤痕也都祛除不了。
閻王大人的手指修長,指骨分明,一雙手是她見過最好看的,要是因此而留下了疤,她恐怕永遠都不能心安——畢竟他是爲了救她纔會出現在這裡。
“那也沒有辦法了。”閻王垂下頭來,略長的劉海遮住眼睫,看起來有幾分失落。
“雖然留疤會很難看,而且這傷還有可能會影響到本王的工作,但是你平安無事,也算值了。”他溫聲安慰她說。
可喬青卻越發的內疚。
“我決定了!”她握緊右拳,眼神堅定地看着他說:“我一定會好好料理大人您的手,絕不讓它留疤!”
“沒關係的。”閻王微微一笑,只是笑容掩飾不了眼裡的憂傷,“本王這手沒可能恢復的,你不要在本王身上浪費時間。”
“大人!請您不要這麼早就放棄希望!”喬青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宣誓一般地說:“不管要用多長的時間,我都會陪大人一起治好!萬一……”
她頓了一下,音量減小了一些,但語氣中的堅定仍舊不變:“萬一真的好不了了,以後我就是大人您的右手!”
閻王的嘴角越揚越高,眼裡的光芒耀眼奪目。
“好。”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