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她遍體鱗傷的回了孫家,薛氏肯不肯接納她,還真是說不好,不過既然已經沒有任何的威脅,至少不會再重操故技,讓她去送死。
她還存了點錢,沈念一送的那些,她也沒準備還了,慢慢湊合着用,可以用很久,要是薛氏爲難她,沒準她會用沈念一的名字做擋箭牌,薛氏投鼠忌器,就開隻眼閉隻眼,任憑她在孫家自生自滅。
再退一萬步,她還能夠回鄉下去,孃親是不在了,那間老房子還在,儘管與天都相隔有些遠,要是冬青願意跟隨的話,慢慢走,慢慢走總是能夠走到的。
沈念一緊抿着嘴,他的脣本來棱角分明,這樣子一看更加薄的有些寡情的樣子,他盯着孫世寧看了一會兒,臉容慢慢放鬆下來:“世寧,我知道你心裡頭有氣,但是我方纔的話也是真心的,就算沒有出這樣的事情,我也會說,過一陣子,我等你回心轉意便是。”
“沈少卿。”孫世寧沒由來的想要擡高聲音,可是她太虛弱,根本有心無力,她還想要尖叫抓人哭鬧,沒準這樣全套做下來,心裡頭鬱結的那塊地方還能鬆動下。
沈念一卻捂住了她的嘴,她的嘴脣一直是淡淡的粉色,他向來君子自喻,與她相熟以後,靠近仔細看過,像是那種晚春時盛放的薔薇顏色,粉而柔,令人忍不住想要一親芳澤,如今在他掌心想要掙扎的,卻乾涸的猶如重病之人,他心底惻隱,更加不想與她在這個檔口爭執,她要說什麼就是什麼,他權當都聽得見做得到,於是,他緩緩的放開了手。
孫世寧心中又有另一種念頭,她已經將話說的很清楚,他那樣聰明的人,雖然慢了半拍,應該也明白,一命換一命,她以前因爲救命之恩,在他面前擡不起頭的日子到頭了,他們兩不相欠了。
“我去端粥來給你喝。”沈念一站起身來,孫世寧的目光落在他的衣服上,沒有平日的光鮮,還是看出三天三夜,他也跟着憔悴了,那麼,都足夠了。
“醫館應該有其他女子幫手,喊進來餵我即可,否則我也不習慣。”孫世寧淡淡說道,既然她的衣服都有人換過,乾燥而柔軟的,那麼這種事情絕對不會是鄭大夫或者蜻蜓所爲,必然還有其他女子。
“好,你稍等。”沈念一非常配合,他不是不會喂粥,不過她在氣頭上,見着他不對眼,他遭受幾下白眼不礙事,要是她因此食不下咽,總是不妥。
“沈少卿,那個池子裡頭,其實什麼也沒有,對不對?”等他走到門邊,已經跨步而出的時候,孫世寧忽然開口問道。
“是,什麼都沒有。”沈念一以爲她這輩子都不會再提起這個對她而言,宛如噩夢的所在,看樣子,他有一次低估了她。
原來,他一直千方百計想要破解開的機關,那個嘗試了很多法子都紋絲不動的機關,打開來以後,連隻字片語都沒有。
失望的人不僅僅是他,還有皇上,拿不到傳言中的那本支離帳,更擔心會落在其他狼子野心之人的心中,那麼他治下的這片秀麗江山,怕是要淪陷到萬劫不復的地步。
“那麼真可惜,以後就算找到那三處天衣無縫,我也沒法子幫你了。”孫世寧合起眼簾,喃喃道,“對你而言,我沒有價值了,所以,放過我吧。”
沈念一的心口狠狠的抽了下,但是他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在一個重傷病患的女子面前,他能做的只有面無表情的走出屋子,如她所願。
很快,有個麻利的婦人撩開門簾進來:“姑娘可是餓極了,我也說呢,三天三夜滴水未進,可怎麼受得了。”
孫世寧方纔說了太多的話,還有心緒波動過大,如今剩下的力氣只夠她緩緩平復呼吸的,婦人微笑着坐下來,將溫熱的燕窩粥,一匙一匙送到她嘴邊:“特意熬得稀些,生怕姑娘的腸胃不適應,要是這些不夠,我再做些其他清淡又好吃的。”
婦人說夫家姓顧,別人都喚她顧四嫂,她的丈夫過世前,都是鄭大夫就診開藥,分文不取,給了大恩惠的,如今鄭大夫特意找她來照顧孫世寧,她做事手腳快又細心,喂好粥,立時打盆熱水來,洗臉洗手,又讓孫世寧側過身,將髮辮重新挽過:“這樣子,清爽利落些,姑娘也舒服些。”
孫世寧吃飽了,方纔覺得恢復了些氣力,手肘使勁,將雙手擡起來,想要看個究竟,只見到一層層的紗布重重包裹,什麼都看不到,而手指頭也不像是屬於自己的,想要做出最簡單的動作哦都不能夠。
“姑娘,你年紀還輕,這些外傷總是都能治好的,最多留下些疤痕,不礙事的。”顧四嫂在旁邊勸慰道,“我家那口子當年得了惡疾,嗓子眼裡生了個東西,到最後連喝水都難,那纔是吃盡了苦頭才撒手的,後來,我真是看穿了,人生在世,對什麼事情都不必耿耿於懷,眼睛一閉就什麼都沒有了。”
她沒等到回答,再一看,孫世寧已經又吃力而沉沉睡去,小臉埋在枕頭中間,臉色灰白而失去光澤,顧四嫂輕嘆口氣,將碗筷收拾了,退出去,沈念一就站在門外,彷彿從來沒有走開過:“粥都吃了?”
“都吃了,餓成這樣,卻不給人添亂,吃完還連聲道謝。”顧四嫂搖了搖頭道,“真是個好姑娘,可憐勁的,看着自己一雙手,又想要哭,還忍着。”
“是我沒有考慮周全。”沈念一心裡縱使有太多的悔意,但是他知道,只要當時有一分希望,他還是會讓孫世寧去打開機關的,唯一可惜的是,沒有拿到想要的物件,撲空一場。
“她的手是真的不能好了?”顧四嫂多嘴問道,“小鄭不是連夜在熬製一堆黑漆漆的藥膏,可不就是給她用的?”
“要是能夠治好是最好的,就算真的不行,我也會照顧她的。”沈念一沉聲道,“不過,老鄭答應了,說是隻要藥材夠,時間夠,能夠恢復五成。”
“我瞧着她的臉兒,白皙秀麗,一雙手應該也長得好看,哥兒打小就謹慎得不行一個人,怎麼會做這樣的糊塗事。”顧四嫂不是旁人,正是沈念一家中的老僕,替家中來送些緊要的東西,說要留在天都遊玩幾日,正巧碰到這一茬事,沈念一搬了救兵似的,將她搬到醫館來,還千叮萬囑,不能在孫世寧面前說破。
“事關緊要,顧不得這麼多。”沈念一又低聲問道,“後來,她還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我勸了兩句,她已經累得睡着,也不知道聽進去多少,慢慢來,哥兒莫急,我看這姑娘是個好性子,怕是氣傷了心,纔會趕人的。”顧四嫂倚老賣老,給了他一個白眼,“不是我說,這事情落在誰頭上,都是要恨要怨的。”
“我明白,我等她。”沈念一說的很是慎重。
顧四嫂像是聽到什麼了不得的話,張大了嘴,瞪大了眼:“夫人要是在,聽哥兒這句話,大概下巴都快落到地下了,哥兒心高氣傲慣了,居然肯放下身架,看樣子,這位姑娘是真的看對眼了。”
“四嫂,其中還有些其他的隱情,慢慢再說。”沈念一臉上頗有些不自在,他何嘗不急,孫世寧當時痛極暈倒在地,他想都沒想,先撲過去看人,再看那池子中,空蕩蕩一片,知道是落了空,抱着人,轉身就出來。
一路上,火急火燎,見着她的臉色一點一點蒼白下去,額頭上俱是豆大的冷汗,再去看她一雙被摧殘致傷的手,他就知道自己錯了,因爲那一刻,他的心發緊發痛,恨不得受傷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孫世寧。
直到看見正安堂的匾額,他雙手將人抄起,幾乎是飛身撲出,幸好蜻蜓正好在門口,過來替他拉住沒有方向的馬車,他急聲高呼鄭容和出來救人,鄭容和見到這番光景也嚇了一跳,以爲是她遇到歹毒之人,將雙手的皮膚被剝除了。
沈念一大致解釋幾句,鄭容和讓他將病人放下,立時做了急救之策,沒想到這邊的藥膏還沒有來得及擦上,孫世寧已經急痛攻心,發起了高燒,衣服一層層被汗水給浸透了,一屋子大小三個男人束手無策。
索性,他想到顧四嫂,親自駕車回去將人接過來,深更半夜,顧四嫂以爲出了大事,不過畢竟也是沈家的老人,見過世面,瞧着孫世寧的樣子,二話沒說,只說讓燒熱水,又取來柔軟的新衣,替她擦拭過,再換好衣服。
三天三夜,孫世寧一聲未吭地扛了過去,不用沈念一多言,顧四嫂也連聲誇讚,說這般堅強有毅力的女子,是能做大事的,更加照顧的殷勤周到。
而沈念一匆匆離去,進宮將未果的事情告知皇上,皇上聽後,只淡淡說道:“那雙手必須要留着,天底下沒準只有這一雙,再去查,查她到底是什麼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