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的時候,孫世寧發現自己躺臥在柔軟的牀褥上,衣裙完整,除了脖子處有些腫痛,其他都沒有異常。
她居然這麼好運,得救了?
從牀上坐起來,她見到榻邊站着的丫環也是個眼熟的:“如意?”
“姑娘醒了?”如意笑吟吟地給她端來洗臉水,“睡得可好,孫姑娘的睡相是極好的,很安靜,都沒有聲音。”
她明明不是自然睡着的,但是如意表現出來的,完全沒有事一樣,孫世寧疑惑地洗完臉,如意又奉上香脂膏:“這是宮裡之物,姑娘請用些。”
孫世寧被柳先生督促着上進,不是白學的,手裡一掂,便知正是孫家出品,她隨意抹點,開口問道:“筵席散場了?”
“姑娘好睡,筵席都散了兩個多時辰了,再過會兒,天都該亮了。”如意笑吟吟地將放在牀前的鞋子取過來,“姑娘不勝酒力,直說頭暈,老太太瞧着不對勁,說是姑娘醉了,趕緊給扶到屋裡頭來。”
“我的丫環呢?”孫世甯越來越不對勁,明明不是這樣的,她還不至於會記錯,自己哪裡是喝醉了酒,是有個男扮女裝的混賬東西,將她給掐暈的!
“姑娘,我在這兒呢,如意說已經做好了熱湯,我去取來給姑娘用些。”冬青沒有半點異常,將熱氣騰騰的銀耳蓮子羹遞上來,“姑娘一定口渴了,這個潤潤嗓子。”
孫世寧接過來,礙着如意在場,不好細問冬青,她喝了兩口甜羹,飛快地將一隻耳墜拉下,塞在枕頭邊,然後小聲喊道:“我的耳墜子怎麼不見了,冬青,你可瞧見了?”
“方纔姑娘躺臥着,一邊也沒留心。”冬青着急過來,在牀邊,底下找尋,“這裡沒有,這裡也沒有。”
如意到底能幹:“孫姑娘將另一隻解下來給我,我讓外頭人都去找找,也未必在這間屋中。”
孫世寧等的就是她這句話,趕緊將另一隻交給她:“這是家父遺物留給我的,請務必要找到。”
“姑娘放心,只要是落在侯府中,一定找得到。”
如意才走出去,孫世寧對着冬青招招手,又指了指門,冬青會意地走到門邊,隨即搖搖頭,沒有人在門外。
“你來時,我已經醉倒了?”她趕緊地問。
“是,姑娘已經和衣躺在這裡,我生怕有意外,輕輕喚了兩聲,姑娘微微側身,倒是睡得很安穩,就放心了,侯府還另外安排人手在旁,很是細心周到,只是……”冬青想一想才道,“只是,我覺得如意當時看起來有些慌亂,不知爲何?”
“拿面鏡子過來給我。”孫世寧必須要找出線索,不可能假裝自己是做了場噩夢,那麼這夢境也太真實了。
銅鏡不太清晰,她用袖子抹了兩下,反而是冬青在旁邊奇道:“姑娘怎麼一直在看脖子,脖子上沒傷沒病的,好好的啊。”
“當真?”明明那人勒得她透不過氣,“那我怎麼覺得莫名腫痛?”
“孫姑娘,宿醉之後,嗓子痛是正常的,所以才特意煮了銀耳潤喉。”如意走進來,“耳墜沒有找見,已經畫好了圖樣,再去前廳的院子裡找,姑娘坐在席中的時候,不知還在不在,要是後面才丟的,那麼範圍不大,容易找見。”
冬青突然聰明起來:“莫不是姑娘睡着,落在牀上了。”
孫世寧趕緊接口:“對,對,我怎麼沒想到這個。”
“那姑娘快些起身來,我找一找。”
孫世寧用手指將耳墜撥到被子裡,才慢吞吞地站起,冬青摸了一通,豆腐乾大的地,如何會找不見:“姑娘,可不就是落在牀上了。”
“真是喝多了酒,腦子都不夠用了。”孫世寧又想整理一下衣裙,低下頭來,發現自己的外裙被人調換過,這一下,驚得不輕,“我的裙子呢!”
如意笑得更厲害:“孫姑娘,你的裙子拿去漿洗了,方纔你不勝酒力,吐了幾口,弄髒了裙子,如何還能和衣臥下,這是府中三姑娘以前留下的裙子,新做的,都沒上過身,姑娘要是不喜,我去看看姑娘的裙子可烘乾了,就給取過來。”
“我吐過了?”孫世寧懷疑地問道,“我的酒量喝那半杯果子露,怎麼會醉到吐?”
冬青不安地看着她:“姑娘的意思,是侯府裡頭另有古怪?”
孫世寧不想說出昏迷前的那一幕,生怕嚇到冬青,這件事情的始末,如果一定要問個明白,那就只有陸綰悅親眼所見,她不聽陸的勸告,返身去救人,差點連自己的小命都交代在裡頭了。
“沒事了,護國侯本來就是父親的摯友,再看府中的下人循規蹈矩,這般客氣,等我換好了衣裙,我們就回家。”
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再去尋找答案。
如意將柳葉綠的裙子完好如初地遞上:“幸而都烘乾了,姑娘自府裡坐來的馬車,已經喊她自行回去,侯爺吩咐過稍後等到天明,用侯府的馬車送姑娘回去。”
“那就勞煩了。”孫世寧將換下的裙子摺好,放在一邊,“多謝侯爺和老太太關照。”
“老太太很是喜歡姑娘,說是讓姑娘有空多來侯府走動走動,說說話。”
“承蒙老太太垂愛,替長輩解悶承歡膝下也是應該的,這會兒老太太尚在安睡,我就不去叩擾告辭,來日定當上門來道謝。”
孫世寧恨不得立時就離開,免得夜長夢多,總覺得心裡頭的那點不妥之處,逐漸擴大,彷彿是陰影籠罩,看不清遠處的真相。
“姑娘,天亮了。”冬青識趣地湊到窗口去看,“還是趁早回去,免得二夫人又要訓話。”
孫世寧點了點頭道:“徹夜不回,二孃訓斥幾句也是應該的,到時候,你只管聽着,千萬別還嘴。”
“是,謹聽姑娘囑咐。”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如意再說要久留的話,顯得更不合情理,趕緊引着主僕二人到了前門,送上馬車,孫世寧連句道別的話都沒有。
冬青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她也不好吱聲,一路沉默着,馬車自覺地送到孫府門前,不曾想琥珀居然站在門外。
天冷風大,她怕是站了大半宿,人都快凍僵了。
“冬青,扶着琥珀,柳先生這是要做什麼,凍死人,他也有罪!”
“姑娘如何知道是柳先生髮話的?”
“不是柳先生,琥珀還能聽誰的話。”孫世寧微微冷笑,大家似乎都知道端倪,偏偏將她瞞着,如今她好手好腳地回來,柳先生卻又來這一場苦肉計。
琥珀凍得嘴脣發紫,進屋暖了好久,才努力不哆嗦,輕聲說道:“我聽着姑娘好大的火氣,以爲要衝到柳先生那裡去爭辯一番。”
“我爲何要去做這個惡人,你要是不想理會,他也不會用刀子逼着你,這場戲怕也不是專門做給我一個人看的,是不是二孃來說了什麼?”
琥珀沉默片刻才道:“我見姑娘遲遲不歸,急着要出去尋人,二夫人正巧過來尋姑娘說事,說了些不十分好聽的話,隨即柳先生聽聞,便將我譴到門外去,只說姑娘不回來,也不許我進門。”
孫世寧算是聽明白了,柳先生是在責怪琥珀多事,她不知是不是該笑着多謝柳先生的信任,她在那樣的場合下,還能全身而退,實屬不易。
“我知道你是好心,這樣的天氣,要是凍壞了也是大傷身子的,今天你就去屋裡躺着,驅驅寒。”孫世寧忽然又打了個哈欠,她明明不是才睡過的,又困了?
這睏意上來的還格外兇猛,她的眼皮都快打成一團,含含糊糊關照了冬青幾句話,往被窩裡鑽進去。
冬青趕緊又往屋中的火盆中加碳,姑娘是累極了,連外衣外裙都沒來得及脫,她走過去看一眼,孫世寧雙頰泛紅,睡得很香,索性拉過錦被蓋上穩妥。
出去竈房,讓做四個小菜,再煮一鉢碧梗粥,待食物熱氣騰騰地準備好,冬青回到屋中,孫世寧卻是已經醒轉過來,擁着被子,呆呆坐在牀上。
“姑娘,要不要用點粥菜?”
“冬青,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她的聲音微微發啞。
“姑娘在護國侯府的時候,也這樣說,還不是太平回來了?”
“不,當時,我是覺得如意的話與我所知的對不上,而這會兒,我是覺得身子不對勁,懶洋洋的,又說不上是哪裡不舒服。”哪裡有人才睡醒,不過半個時辰又睡下的,而且過程太快,她幾乎都沒反應過來,已經人事不省。
“要不,找個大夫來看一看?”冬青謹慎地建議道。
“這不痛不癢的,找誰去看?”孫世寧才感嘆了一句,已經有人插話了。
“動不動就犯懶,睡了一覺又一覺的,這不是害喜的症狀嗎,要是真的如此,那麼可要給孫家大姑娘賀喜了。”薛如靜人還沒到,已經戳心戳肺地開嗓了。
冬青氣不打一出來,姑娘還未出閣,哪裡有咒着就說未婚懷子的,這擺明了,就是要往姑娘臉上抹黑,要不是孫世寧從身後輕輕拉了一把,差些就要爭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