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原地一直緊繃着神經的李雪婉的臉色終於送了一些，眸光微微發顫，這一刻她期盼的太久了，真正來臨的時候卻恍惚的覺得難以適應。
她眼眶微紅的盯着眼前已經崩潰的兒子，緩緩道，“記得，這是你自己說的。”
走過去撿起手機，她冷冷道，“行了，住手吧。”
掛斷手機，她凝視着他道，“她很快會被送回來，我保證她不會出任何事，等她回來你們就說清楚，把她送回洛杉磯去，從此以後她跟我們顧家再沒一點瓜葛，黑道那邊我會打招呼……還有……”
“等這邊事情安定好了，我會回美國。”
她冰冷的眸光流轉了一下，強壓着一整晚掀起的驚天巨浪，她微微垂眸，凝着顧宴辰。
他抿着脣的手緩緩移開，冷笑，如一朵綻放在暗夜裡的酴醾妖豔的花。
優雅而頹然的樣子，看着直教人心疼。
他從來沒想過和染兮會這樣渾身鮮血的走過這一程。
他踉蹌幾步，走出了屋子，挺拔的身影裹着寒氣，衝出了門。
李雪婉的眸子閃爍了一下，閃過一絲擔憂。
深夜，一輛墨色的車馳騁着焊縫中，車窗開着，飛快的速度，冷冽的風夾着秋雨，割着臉上如刀子一般，他早已痛的沒了知覺，只看着整個毫無盡頭的路。
他想起和她認識到現在，甚至有七八年了，從他第一次回到S市，所有人都怕他，唯獨她不，她纔多大啊，十幾歲的少女，走上前對他伸出手，清澈的眼睛如兩顆晶瑩剔透的水晶，衝着他笑道，“哥，歡迎你回家。”
十六歲經過那次重大打擊後，她整個人都變了，沒有了年少的青春活力，一雙眸子淡然飄渺，充滿疏離。
她其實一點也不堅強。
深夜裡，他經常聽到她的哭聲，曾經那個任性妄爲的她，胡思亂想的她，一點點學會了隱忍。
他喜歡上了她。
顧宴辰眸色猩紅，覺得眼角被一陣溫熱刺痛，劇痛襲來，他閉眼靠在座位上，回想起她的一切。
我愛顧宴辰。
顧宴辰我愛你。
每一句喜歡，每一句愛，都刻在他的心裡，刻得他骨肉生疼。
染兮，我也愛你。
深邃的眸在這一瞬間睜開，泛着血紅尚未褪去，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他薄脣微抿，眸子裡迸發出一絲尖銳的光芒。
突然，電話劇烈的震動起來。
“顧宴辰，你在哪裡，你快回來！”
電話那頭傳來陸廷均驚慌的聲音，顧宴辰頓時錯愕道，“怎麼。”
沙啞的聲音讓電話那頭的男人猛然一驚，顧不得那麼多，陸廷均厲聲道，“出人命了。”
人命？誰的命？
冷眸在黑暗中爆發出一絲微光，“是誰？”
心腔劇烈的翻涌，他的心跳在那一刻好似要停了，動一下都牽扯着心肺。
“我派人找到了染兮，她就在以前顧家別墅的地下室裡，我找過去的時候，她已經被放出來了，可是……可是……”
“她怎麼了？”
他幾乎控制不住身體的顫抖，臉色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手掌幾乎要把手機擰斷，他害怕聽到那一頭傳來的聲音，害怕聽到那個名字。
“不是她，是……”
……
潮溼的黑暗裡，水滴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一滴水滴在染兮的頭頂，粘稠的淚打溼了睫毛和臉，她覺得很冷，冷的整個人都要凍僵了，胸腔裡膨脹着死亡深淵傳來的驚恐，久久無法散去。
她顫抖的手握着方向盤，根本無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
衣服被扯得破爛不堪，暴露在空氣裡，冷的鑽心刺骨。
可更冷的不是身體，是心。
身上的胳膊處有幾十處傷口，最深的甚至有幾十釐米那麼長，血肉模糊一片，她根本感覺不到痛。
此刻，她腦子嗡嗡響着，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到，一片空白的腦海好似幾十噸炸彈爆炸一般。
車燈刺痛了她的眼睛，轟隆一聲，車門被推開了。
“媽的，下車！”
一隻大手牽扯着她的身體，把她從車裡揪了出來，染兮雙手撐着沾滿鮮血的泥污，一雙清涼的眼睛死死盯着不遠處躺着的人，殷紅的血從她的嘴裡不斷冒出。
小臉煞白，她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居然是……
她開車撞到了人！
毀天滅地的恐懼在她的心裡不斷升騰，黑
暗侵蝕了她整顆心臟，那一刻，她幾乎連發抖都忘了，眼裡深深地印上了一個人影。
她躺在地上，空洞的眸子瞪得老大，鮮血順着她的四肢在地上蔓延開，甚至流到染兮的腳下。
她腦子嗡嗡的響着，根本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看不到，握緊手中的玻璃碎片，碎渣滓刺進了她的肉裡，她渾然不覺得疼。
“顧宴辰……”
絕望壓得她透不過氣，她根本無法想象自己遭遇到多麼可怕的事，她的身子顫的停不下來，根本無法直面眼前的人。
“救……救命……”
她聲音沙啞的呼喊着，想要發聲，卻發現張口都那麼難。
清眸裡透出一絲絕望，她身上基本上沒一塊好肉，爲了抵抗他們耗盡了力氣，她被人拖了幾步，根本連掙扎的勁兒都沒有了。
染兮閉上眼，感到鋪天蓋地的痛包裹着自己，她快受不住了。
“染兮！”
那一刻，絕望中，染兮聽到一個聲音。
陸廷均連忙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一股溫暖包裹着她，她稍稍清醒了些。
“我……我撞死人了……”染兮指着遠處的屍體，“是……是她！是她！”
一抹前所未有的複雜神情閃過陸廷均的眼眸，夾雜着無盡的擔憂和心驚，他把她緊攬入懷，“染兮，別怕。”
陸廷均慌了神，何止是慌，她渾身是傷，胳膊和大腿的傷口已經凝成血痂了，露出觸目驚心的血肉，他根本無法想象她遭遇到了什麼事。
可是，最可怕的是，她撞死人了。
——這個情景，要不要報警？
心狠狠的揪着，陸廷均緊緊抱着她，聲音有些沙啞，“染兮，顧宴辰來了。”
聽到這一句話，那個渾身沾滿鮮血和污泥的身體才驟然一動，纖細的玉指指着攥緊凌亂的頭髮，埋在他懷裡的頭才緩緩擡起。
一掌被淚痕和血打溼的臉，蒼白如紙的凝着前方。
陸廷均愣了，整顆心臟都在發抖，他從沒經歷過這麼可怕的事，染兮，你到底如何面對？
滿是血絲的眸子裡，閃過絕望後的希冀。
顧宴辰，就在前方，可是，那具女屍，橫亙在他們之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