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老夫人打發人來叫你過去。”
三娘聞言推窗的手一頓。
“叮”的一聲,三娘回首望去,看見捧着茶碗進來的白英正眼帶憂慮的看着自己,剛剛那清脆的聲響,卻是茶碗蓋兒輕碰碗沿的聲音。
三娘眼神沉靜地看了白英一眼道:“今日日頭正好,白英你將書房裡的書搬一些去院子裡曬一曬,昨日我翻那本遊記的時候,見書頁裡起了蟲了。”白英被三孃的鎮定感染,總算是平靜下來了心緒。
“是,小姐。”
“白芷,你隨我去老夫人的院子。”三娘走到鏡前整理了下因爲一直坐着,有些皺了的衣裳。
白芷忙應了,跟在了三娘身後。
“剛剛來的是誰?”三娘一邊往外走一邊隨口問道。
“是一個小丫頭,婢子有向她打聽老夫人叫小姐此時過去所爲何事,那小丫頭卻是一問三不知。”白芷忙答道。
三娘點了點頭:“你做的很好。”便也不再發問。
去鬆齡院的一路上三娘一直在揣測此次孫氏叫她過去的原因。
剛剛白英失態,是擔心荷風院與常嬤嬤之間的來往被孫氏發現,此次是叫她去問罪。她剛剛突聞孫氏召見,也懷疑是王璋將今日在花園裡發生的事情告知了孫氏。
若真是如此,她該如何應對呢?三娘一面走一面腦筋極速運轉,等走到鬆齡院之時,心中已經有了應對方案,雖說倉促之下方案還不成熟,但是勉強應付一二還是可以的。她自己橫豎是老太太的親孫女兒,再糟糕也不過是讓孫氏更加冷落而已,所以她想的是如何爲常嬤嬤與白英開脫。
到了孫氏正房,站在門口打簾子的是小丫鬟沉香,三娘仔細打量了沉香一眼,見她只是甜甜笑着,並沒有其他什麼表情,心頓時放了下來。
三娘笑着向沉香點點頭,輕聲問道:“還有誰在房裡?我此時進去可會打擾?”
沉香輕聲回道:“回三小姐的話,是大老爺在裡面。”
三娘微愣,孫氏叫她過來還能與大老爺有關不成?三娘略略思索,實在是沒有頭緒,又不好在門口耽擱,便朝沉香道:“你通報吧。”
沉香便脆聲稟了,並伸手幫三娘撩開了簾子。
三娘進了正房明間,見孫氏等人並未在這裡,右次間倒是傳來了說話聲,三娘略略放慢了步子向右次間走去。
“李嬤嬤怎麼突然就病了?”王柏疑惑的聲音。
“年紀大了,身體總會有些毛病。早發現也好,她畢竟在咱們家服侍了多年,怎麼樣也是要幫她根治了纔好。”孫氏道。
“大夫是怎麼說的?”
“說她不宜操勞,要靜養着,所以我讓她去莊子上先住着,等調理好了再接回來。她此次病得厲害,說要兒子在身邊伺候,我便允了。百事孝爲先,平安的差事就先放着,我讓管家幫你尋個伶俐的先伺候着。”
孫氏這麼說着,見三娘已經進了來,便不再說下去。王柏雖有些疑問,也不好再問。
三娘上前恭謹地給孫氏行禮。
“三丫頭來啦。”王柏笑着招呼了一聲。
“大伯父。”三娘又笑着上前給王柏道了萬福,之後便站在一旁等孫氏的吩咐,也不插嘴相問。
孫氏到是擡眼打量了三娘幾眼,才淡淡道:“今日叫你來是因着你大伯父接到了你祖父讓兗州知府捎來的信。”
三娘聞言有些愕然地擡頭:“祖父?知府?”
三娘這會表情也不全是裝出來的,說到她的這個祖父,三娘感覺真的挺複雜。記得一年前來到這裡後,第一次見到這位祖父,是在一棵樹上。
當時她剛能下牀,來給孫氏請安,結果到了鬆齡院前院就看到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手裡抱着一隻五彩斑斕的鳥兒趴在了一顆樹上下不來,樹下面圍了一羣本不該出現在內院的隨扈,正爬樹的爬樹,搬梯子的搬梯子。
還有人急道:“太爺,說了讓奴才來,您非得自己上去,這下可好?”
樹上的老頭頭也不回地吼:“他奶奶的!你們一個個長得尖嘴猴腮,又粗手笨腳,嚇壞了我的心肝寶貝兒可怎麼辦?不等你們爬上來它就飛跑了。”
像是爲了印證他的話,原本老實待在他手裡的鳥兒掙扎了起來,老頭兒嚇得大喊:“寶貝兒,寶貝兒,我不讓他們碰你,你別害怕啊,乖,太爺我只疼你一個。”
當時那詭異的情景讓三娘連捏了自己胳膊好幾下,以止住自己腦子裡出現的一系列匪夷所思的猜測。如今這位祖父,據說爲了買一直極其稀有的九色鳥去了兗州府,至今未歸。
“你祖父信裡說,你外祖母病重,在病中卻整夜整夜喊着你母親與你們兄妹的名字。此事不知怎麼的就在兗州府官家夫人們的口中傳遍了。兗州知府聽聞此事,感念你外祖思親心切便把這事情告訴了你祖父,你祖父便當即修書一封託了知府將信由驛站送到了你大伯手中。這信你看看吧。”孫氏話音剛落,一旁候着的甘鬆便將一張已經拆封的信箋遞到了三娘手中。
三娘打開一看,便信了這一定是她祖父手筆無誤。整張信箋上的字龍飛鳳舞,有好幾處還被塗塗改改了一番。雖說因自小跟着爺爺練字的緣故她對繁體字並不陌生,但是她畢竟是學着簡體長大的,這封信也太考校人了。不由地她有些佩服孫氏與王柏的辨識能力了。
三娘盡力讓自己眉頭不皺地把信看完,想是孫氏也知道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便也不催她,只讓她在一旁看去,自己又與王柏說起了別的事情。
“何家的案子,你怎麼看?”孫氏問王柏道。
“何家?”王柏聽聞有些心虛地看了孫氏一眼。
孫氏卻像沒注意似的點頭道:“城西的何家。說起來他們家已故的老夫人也算是你大舅母家的遠房親戚,前日何夫人求到了我面前,想要王家爲他家家主販賣私鹽一事幫着周旋一二。”
王柏見孫氏沒有提園子的事情先是鬆了一口氣,隨即又皺起了眉頭。
“怎麼?此事不可行嗎?若是爲難便罷了。”孫氏隨意道。
“母親可聽聞過當今的戶部尚書沈懷中?”王柏搖了搖頭,問道。
孫氏聞言略一思索:“可是那位前首輔柯治中的得意門生,後又做了柯大人的乘龍快婿,當今皇后的父親?”
“正是此人。”
孫氏點點頭:“我在京中的時候聽聞過,說這位沈大人是江南寒門士子的出身,父親早逝,靠着母親給人做些縫補漿洗的活兒供他念書。因家徒四壁一直未娶,到得二十五歲才因受到柯治中的賞識將女兒許配於他才成了家。”
王柏感嘆道:“這位沈大人雖是出身不佳,卻甚是了得。如今已經入了內閣,連二叔都要避其鋒芒。”
“哦?”孫氏挑眉,隨即又有所悟地道:“這也難怪,他是當今皇后的生父,一般臣子自然是要讓他三分。”
王柏搖頭道:“皇后至今未產下皇子……”說到這裡意識到,此乃皇上的家務事,臣下不能隨便非議,便轉口道:“沈大人受到重用卻是與皇后沒有關係的。當年先皇兩次發兵,將蒙古人逐出了漠北,其功垂史冊,可彪炳千秋。只是多年征戰難免使得國庫空虛,先皇駕崩之後,當今陛下衝齡踐祚,卻身負民生重擔。後來在柯大人的推薦下啓用沈懷中出任戶部右侍郎,也正是因爲這位沈大人,國庫才改變了入不敷出的局面,所以就連皇上也稱這位沈懷中沈大人是我朝第一能臣。”
“這位沈大人與何家之事有何關係?”孫氏問道。
王柏搖頭晃腦道:“自然是有關係的。這戶部,說白了就是朝廷的錢袋子,若是有事,戶部尚書自然是要第一個站起來爲皇上分憂。”
一邊看信,一邊聽着這邊動靜的三娘有些無奈。在自己家,自己親孃面前,有必要這麼賣弄加吊胃口麼?
王柏見孫氏看過來,忙道:“聽聞前段時間北邊瓦剌與朝廷因貢品之事有了爭執,瓦剌現任首領喀森是前蒙古首領的孫子,小毛孩兒不知天高地厚,對我朝積怨已久,因此總有冒犯。近年邊境更是小衝突不斷,聽說皇上有意想再對瓦剌用兵。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打仗可是要銀子的。娘你忘記當年先皇親征蒙古的時候,那些銀子是從哪裡來的了?我聽同知大人說起,沈大人這回可是給下頭下了死命令的。”
孫氏搖頭嘆道:“這好不容易安定起來。”
王柏也搖頭:“所以,這何家是被盯上了,不脫層皮恐怕無法脫身。”
孫氏道:“何家倒是有這認識,因此也只求他們家老爺能安然回來,別的倒也不敢奢望。”
王柏聞言沉吟道:“若是如此,此事倒也不是不可行。”
“若是此事可爲,你到不妨幫上一幫,總也是你大舅母的遠親。”
王柏點頭應了。
孫氏便不再提何家的話題,轉頭問向一旁站着的三娘道:“信可是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