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裡從範氏姐妹進京開始就興起了辦花會的風氣-----當年大小范氏在花會隔着屏風奏一曲高山流水,從此定了前程。如今已經過去了多少年,每每別人家裡辦個什麼雅集花會,也總要拿範氏姐妹出來說道說道。
小姑娘們嘴巴里學着長輩說她們是不正之風,心裡卻存了一分比較的心,誰不想在身份相當的貴女當中一鳴驚人當個領頭羊?
現如今還有幾個年紀小的親王比如恭王還尚未娶親,更別提剛從龍虎山回京的太孫殿下週唯昭和他的弟弟周唯琪。
清流淑女配天潢貴胄,原本纔是理所應當。
韓月恆自從上次在聚義樓聽九公主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比一比才知道後,就存了壓宋楚宜一頭的心思-----事實上她也並不覺得宋楚宜究竟出色在哪裡,才能招致她向來喜歡並且真正忌憚的陳明玉的如此誇讚。
可是既然人都來了,花會也辦了,比一比也是好的,也好叫九公主知道,她挑選的伴讀究竟誰高誰低。
沈徽儀遠遠的在追月亭上瞧見了崔氏姐妹並宋楚宜,就提了裙角下了樓,及至她們跟前剛好就聽見韓月恆說梅園的事。
她本來就同大姐沈徽心不同----沈徽心是嫡長女,又是何氏的第一個孩子,向來受盡了何氏的寵愛和栽培。
及至自己出生的時候,前頭卻已經有了個沈清讓,家裡人注意都在命根子沈清讓身上,其餘的心力也都要放在出色的嫡姐身上,只有她一個人似乎是爹不疼娘不愛,沒人要的。也因此養成了一副見不得別人好的自卑又自傲的性子。
今早出門之前何氏偏偏卻又在她耳根子旁邊說些不着邊際的話,叫她聽了又羞又惱-----她一個國公府的嫡小姐,好似在一個伯府姑娘面前還得低一等似的......
“月恆!”她上前親密的攬了韓月恆的手,又回頭去特地和陳明玉打了招呼,唯獨對宋楚宜和崔氏姐妹視而不見,聲音頓了頓就拐了個彎:“不是說好今天挑拿手的來比一樣?眼看着人都來的差不多了,怎麼還沒動靜?”
韓月恆瞥一眼宋楚宜,順勢颳了刮沈徽儀的鼻子:“偏你是個急性子,好像這是個多大的事兒似的。”
她說着一邊已經衝身邊隨侍的丫頭耳語了幾句,等人走了,才招呼了姑娘們遊園子,一面又道:“從前辦花會不是鬥詩就是作畫,不如今日咱們來玩個有趣的,各選自己拿手的技藝,不拘是刺繡還是做香,就算是去廚下做屜水晶包也使得,各位覺得如何?”
崔氏姐妹對視一眼,都覺得沒甚趣味。
她們二人一不用靠這些博名聲,二不用這些技藝名聲來裝點了好找婆家,因此就笑着搖了搖頭:“我們姐妹可是俗人,當個觀衆還使得。”
崔家的女兒不愁嫁,韓月恆輕飄飄的瞥了她們一眼,也不出言攛掇,反而回頭去看宋楚宜:“都聽說過當年宋貴妃和宋三小姐時常是花會的魁首班頭,如今也多年不見宋家姑娘出來露頭了,六小姐你可千萬別撇了我們。”
她說這話就是有些欺負人了,要去做九公主伴讀的,哪個年紀不在十三歲往上?偏宋楚宜纔是個剛滿十一歲的小姑娘,就算是比誰吃飯多也得落別人一頭啊。
沈徽儀見宋楚宜不答話,先冷笑了一聲,隨即就口無遮攔的張口譏諷:“月恆你何必爲難她?我聽說宋二老爺此刻還在刑部大牢待審呢,等案子結了連官帽名聲一併都要丟了,眼下這個時候,六小姐哪裡有心思比什麼技藝?”
沈徽儀因着臉頰凹陷而顯得有些死板刻薄的臉上露出個得意又嘲諷的笑來:“何況,宋二老爺這樣強佔了人家田地還能強搶民女弄出人命來的父母官,教的出什麼好女兒?我都替九公主擔心,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孩子會打洞......雖然宋家風水好,可保不齊宋六小姐就是照着宋二老爺的性子長得呢?”
周圍原本還嘰嘰喳喳的聲音一時都消於無形,誰都不願意接這話茬兒,連陳明玉都默默皺了皺眉頭,決心日後要離這個沈徽儀遠一些。口無遮攔偏偏還不懂得看形勢,日後進了宮怕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宋楚宜從前在英國公府裡算是領教過沈徽儀的這張嘴,在沈徽儀嘴裡就沒個好人-----何氏腦子太笨偏疼沈徽心,她大嫂楊氏騎着牆頭兩邊抓草,大哥是個草包,二哥沈清讓是個被女人迷了心竅的傻子,她這個二嫂就是喝水都塞牙縫的倒黴鬼......
和這樣的人在一起,真是要不知多強大的心臟。
她斂了笑意伸手攔住就要開口的崔華鎣和崔華儀,上前一步冷冷盯着沈徽儀瞧,直到把她看得扛不住退後了兩步,才冷笑了一聲:“沈二姑娘還請慎言,你也知道我父親如今還只是在刑部待審。難不成是國公爺或者世子爺給你透露了什麼消息說我父親的罪就已經定了,還是你未卜先知紅口白牙就能代替岑大人定人有罪沒罪?若兩樣都不是,沈二姑娘還請千萬閉上了你這張嘴,免得到時候才藝沒揚名,反而憑你這張刻薄的嘴出了名,就不好了。”
沈徽儀被她問的連連後退,尤其是前邊說的是不是英國公或者是沈曉海給她透露的消息,她是萬萬不敢接的,否則到時候回了家,連何氏也保不住她。
宋楚宜遙遙朝假山後頭的捲棚看了一眼,揚手打開了前來當和事佬的韓月恆,皺了眉頭義正言辭:“常聽說錦鄉侯府規矩森嚴爲人厚道,如今看來也不過是不盡不實的傳言。韓小姐若是沒那個本事辦好一場人人滿意的花會,還是別辦了。否則也是白給韓家丟人!”
韓月恆被她說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偏偏還沒有還手之力,瞧見四周人的表情,連眼圈都忍不住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