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汐的身體變成這樣,最該負責任的是誰,你心裡難道就沒有愧疚嗎?
一直到晚上十點,顧凌風腦海裡迴盪的仍然是母親嚴厲的質問,不愧是曾經文工團的一姐啊,他的母親總是能一針見血。
怎麼可能沒有愧疚?
他濃烈的愧疚都快將他整個人淹沒了,他此時寧願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至少發生這種事,他能心安理得一點,可偏偏……
顧凌風即便在結婚之前就想過有一天會離婚的事兒,現在也必須把那個想法壓下去了。
曾經,南汐之於他更像是一個合作伙伴,他們是兩個完全獨立的個體,解了契約,隨時都可能分開,但是現在,南汐之於他,已經完完全全變成了責任了。
她因爲他收到這麼大的傷害,甚至一輩子都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利。
躺在牀上的南汐,面色蒼白如同雪色,她平時也白,但是是那種健康的白,白裡透紅,像是剛剛剝了皮的鮮荔枝,像現在這樣毫無血色的樣子,顧凌風真的看不習慣。
印象中南汐是一個很開朗的人,雖然她不愛跟自己說話,但每次都能把爸爸媽媽哄的喜笑顏開,政審的領導曾說,南汐在學校的人緣也相當好,所有教過她的老師都對她印象很好。
她的成績優異,是軍醫大史上最嚴厲的林教授最愛的弟子之一,她總是笑的梨渦淺淺的樣子,有一種遺世的美,偏偏又能和周圍的人打成一片。
即便不愛她,顧凌風也必須承認,南汐是美麗的,只是這樣的美並不張揚,需要細細審視,她的五官精緻,線條柔和,卻偏偏性子中還帶着些倔強。
她笑起來梨渦淺淺的樣子,有一種別人都沒有的剛柔並濟。
病房裡靜悄悄的,顧建波和馮秋平已經被顧凌風勸了回去,一個人留在病房照顧南汐,顧凌風也終於有時間整理整件事情的脈絡。
也就是此時此刻,他才真正體會到自己給南汐留了多大的一道難題。
南汐不是衝動的人,也不像是會拿自己的健康開玩笑的人,想必選擇郊區的私人醫院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所有去那種醫院的人,苦衷不外乎兩點,要麼躲熟人,要麼錢不夠。
經濟方面的因素,南汐肯定可以忽略,那麼就只剩下一個可能性。
她一個女孩子,還未正式畢業,在別人的眼中又都是未婚,單身,以什麼樣的名義去做流產。
一旦做了流產,對她的名譽,生活會帶來多大的負面影響。
想到那張字條,顧凌風簡直有種自栽的想法,他突然覺得那樣的自己好陌生,絕情的可怕。
他根本連想都沒想就決定殺了自己的孩子。
作爲軍人,他曾經救了很多人,很多孩子,卻親手扼殺了自己的孩子。
眼裡澀澀的,也不知道是因爲自己還是南汐或是他們未來到世間的孩子?
顧凌風擡起手將那集中起來的液體揉散。
作爲一切源頭的始作俑者,他是最沒有資格說心傷的人。
南汐又做惡夢了,夢裡面的自己還是小時候的樣子,她躺在簡陋的茅草屋裡瑟瑟發抖,沁骨的寒意讓她即便將所有的茅草加身都沒有感覺到一絲暖意。
南子平和前妻離婚後,南汐曾被寄養到西南山區的奶奶家兩年,老太太重男輕女的思想很嚴重,孫女在她眼裡幾乎都算不得親人。
有一次,老太太丟了錢,盤問所有的孫子孫女之後,所有人都把矛頭指向南汐,因爲她是唯一的一個女孩。
倔強的小南汐自然不承認偷竊,於是被老太太胖揍一頓後丟到下院的茅屋思過。
老人或許是年紀大了記心不好,或許是心裡壓根兒就沒有這個孫女,晚上睡覺的時候竟忘了把孩子叫進屋。
那個時候南汐纔不到五歲,被揍怕了,沒有命令,她也不敢吭聲,只得忍凍扛着。
即便是在西南地區,冬日夜裡的溫度也能降到零下,小南汐在前後左右都透風的茅草屋裡呆那一夜有多受罪,可想而知。
自那之後,她就攤了一個怕冷的毛病,即便是在夏天,南汐也很少開空調,如果實在熱得受不了,她就會開着空調,然後蓋着厚厚的被子入睡。
南汐失血過多,體溫較平常低了一度,即便蓋着厚厚的被子也沒能驅趕走一絲寒意,她冷的就像是那一夜一樣,整個人都蜷成一團。
只
是那一夜她最後冷的昏過去了,發起了高燒,但是這會兒她被凍醒了。
入眼的世界皆是一片純潔的白色,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吊燈,白色的被褥,白色的枕頭……
她的意識慢慢恢復,南汐想起自己是在郊區的私人醫院做流產手術。
所以現在她是在女子醫院嗎?
這家醫院的病房規格可真高,都能比得上他們醫院的vip病房了,不對,這就是他們醫院的vip病房,被子上還有醫院的名字和標誌呢。
她怎麼會回到軍區總院呢?
她明明記得,她是在私人醫院的手術檯上來着,手術做完了嗎?孩子現在還在肚子裡嗎?她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小腹。
“你醒了?”身邊傳來男人磁性的聲音,南汐轉過頭就看到顧凌風那張鼻青臉腫的熟悉臉頰,臉上立馬浮現出一抹意外的神色。
他的臉怎麼了?像是被人胖揍了一頓啊,可他不是軍官嗎?雖然沒有問過顧凌風,但南汐出自軍醫大,自然也能從他肩膀上的徽章知道他官拜何職。
這種職位的人,還有誰敢打他?
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看出南汐的疑惑,顧凌風苦笑一下,裝作漫不精心的樣子先發制人,“這傷是我爸打的,說起來還是因爲你,你怎麼做手術之前都不知道給我打個招呼?”
我怎麼沒打,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估計正在爲溫柔鄉里不知今日是何日呢?因爲自小討厭被人冤枉,南汐開口道,“手術之前,我給你打過電話了,電話是一個女人接的,你說你不認識我,所以她就把電話掛了!”
顧凌風臉上閃過一抹慌張,腦海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接過他電話的人就只有一個,說對方打通了不說話的人也只有一個,他拿出手機,調了一下今天的記錄,果然看到一串熟悉的電話號碼。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明明也算常用,顧凌風手機裡卻仍然沒有存南汐的電話號碼,他每次需要用的時候都直接從腦海裡提取,而南汐幾乎從來沒有主動給他打過電話,所以今天倪安林說是個陌生號碼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有想到南汐,“那你打通電話之後,爲什麼不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