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猝不及防,本能躲避。
江承紫掃了她一眼,冷冷地說:“你功夫不弱,練了許多年了吧?”
“回稟姑娘,練了四年。”雪梅跪地。
江承紫知曉她沒說真話,便徑直朗聲喊了張媽前來。張媽依舊在這院落值守,跟一隻大黑狗似的專職巡邏。
“姑娘,有何吩咐?”張媽大嗓門,同時也瞧了瞧跪在地上的雪梅。
“這婢子欺瞞主子,按照六房的規矩,該如何處置?”江承紫詢問。
張媽立馬說:“按照楊氏六房規矩,發賣出去。”
“嗯,先將她看押,明日一早就發賣出去,得的錢就給這幾日在我院落勤勉伺候的丫頭們。”江承紫徑直說。
張媽乾脆地回答“好叻”,然後轉身就出了蘭苑找人來着手準備。
雪梅呆呆地瞧着江承紫,不明所以地問:“姑娘方纔不是說與婢子的公子有些交情嗎?說過幾日等冬梅、阿碧到了,就將婢子退回去。”
“你沒聽清?方纔姑娘可說了你欺瞞主子。”張媽又走了進來,徑直就接了話,“既然已欺瞞,自然與先前安排不同。”
“不,婢子沒有欺瞞姑娘。”雪梅歇斯底里地爭辯。
江承紫冷冷地吩咐張媽拉出去,捆綁緊點,免得跑了。
“姑娘放心,你教的系賊的扣跑不了。”張媽得意地說。面具
“嗯。下去吧。”江承紫揚了揚手,自己動手將髮辮解開,紮了個馬尾,徑直去了大廚房找吃的。
這會兒夜已深,廚房諸人早就睡下。因廚房是六房起得最早的了,若是楊舒越與楊清讓要早朝,他們得四更天末就要起來給兩位主子準備早飯。
廚房黑燈瞎火的,只有廚房值守的房門口還點着油燈。今夜值守的阿塔和他燒水的媳婦在聊天,閒聊的是若不是王先生調理,怕適應這長安還得好一陣子。這長安的天氣就是乾燥諸如此類。
人是兩口子在閒聊,本不該去打擾。但江承紫實在是餓了,便硬着頭皮過去,問有什麼有什麼吃的。阿塔兩口子嚇了一跳,連忙說他們正在做麪餅。
“行,給我烙一個。”江承紫不客氣地坐下來。
阿塔兩口子一個燒火,一個擀麪,用的是六房從蜀中帶來的花生油,香噴噴的。江承紫連續吃了兩個,覺得很是滿足,才起身告辭。
吃完飯回來,蘭苑黑燈瞎火。她也不點燈,徑直就去睡了。
第二日一大早,楊清讓與楊舒越去早朝,江承紫用了早飯,讓張媽把那個雪梅和蕊蘭發賣出去。這一下子發賣兩個婢子,動靜挺大。楊王氏聽聞,就讓人來詢問。
江承紫便將丫鬟婆子小廝們都召集到一起,冷冷地說:“楊氏六房是個講人情的地方,但更講規矩。”
衆人齊聲回答是。江承紫不怒自威,只掃視過衆人,才繼續說:“我楊氏六房對有功之人重賞,比如盡心服侍過六爺一家的嬤嬤就脫了奴籍,六爺還贈送了田產宅子,允許嬤嬤的兒孫輩入族學。又比如竭心盡力服侍六夫人的大丫鬟就被六夫人收爲義女,嫁入高門做當家主母。這就是我六房。”
那些從蜀中帶來的下人對此自然是一清二楚。在楊氏六房,若是盡心盡力,這福利是真正的好。這也是他們這些下人的信心所在,他們是將楊氏六房當作自己的家,自己的事業來守護了。但新來的下人雖耳聞一二,也以爲是謠傳,今日一聽,居然是真的,個個都震驚不已。
這種待遇,放在長安城,不,就是放在大唐,也沒幾家有的。
一時之間,衆人充滿期待。
江承紫看了看衆人的神情,又繼續說:“然而,若對我六房有二心,敢欺瞞、毒害、勾結外人坑害、偷盜。諸如此類的不軌行爲,我六房就不僅僅是發賣出去了。”
張媽很恰當地將蕊蘭與雪梅一併拖上來,像是死狗一樣丟在一干下人面前。
江承紫瞧了瞧兩人,便對着一干人等,說:“我楊氏六房初來乍到,並不代表我對這長安城不熟。你們這些人來自哪一家,代表誰的勢力,我可是一清二楚。”
衆人一聽,渾身不由得一顫,整場鴉雀無聲。
“我之所以沒有動你們,是因爲我六房有部分丫頭婆子還沒到;我之所以沒有立馬把你們都發賣出去,是因爲你們目前還沒做任何有損我六房的舉動。”江承紫說,然後從寬袖裡拿出一本冊子,道,“這本冊子上,清清楚楚地記錄着各位的來路,各位真正的主子是誰。呵呵,雖然我們中有些人以爲自己能瞞天過海,藉助別人的身份遮掩自己的真正身份。但我很遺憾地告訴你不是猛龍不過江。我若連你們的來路都不清楚,我六房就不會到長安城來了。”
衆人更不敢說話,那些真正被買來的一頭霧水,心懷鬼胎的心裡一片凌亂。
“當然,各位來這裡若是好好的幹活,不搞什麼小動作。過幾日,我這裡的打掃得差不多了,咱們可以好聚好散。但若有二心,就不單單是發賣這麼簡單了。”江承紫冷冷地說,“各位,可記清楚了?”
“回九姑娘,小的記住了。”衆人連忙回答。
“都散了吧,用心打掃哦。”江承紫笑了笑。
一干人等連忙散開。柴令武就從大門那邊轉過來,說:“喲,很有威嚴氣質呀。”
“義兄,你怎麼來了?”江承紫迎上去。
“嗨,你前幾日讓我幫着找一找王先生的鋪子呀。我這幾日就在跑這事,如今總算是辦妥了。”柴令武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掏出了房契。
“咦?你徑直買了房子?”江承紫很是意外。
“嗨,是呀。正好手裡有點閒錢。”柴令武摸摸腦袋。
“閒錢?你不是要開酒樓,整公共馬車嗎?哪裡還有閒錢做別的?”江承紫追問。
“嘿嘿,不就是上次從蜀中回來,我去盤了幾個成衣鋪子來做麼?這一來一去還是賺了不少。如今,六房都來了。我還想着向六夫人和秀姨娘開口問一些樣式呢。”柴令武說。
江承紫這才明白人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大手筆是想着旁的事。不過,無論如何,柴令武這事也是辦得大氣,江承紫也不計較了。
她便笑着說:“我母親身子不適,你倒是可以問一問秀姨娘。”
“那敢情好,我問一問,拿了樣式過去,就說是楊氏六房設計的。誰設計的自是不能拋頭露面,都是官家家眷。”柴令武商議。
“那敢情好。”江承紫對於柴令武的安排也是頗爲贊同。
“那你去找秀姨娘,我去找王先生。”江承紫說着,就要往王先生那邊去。
柴令武趕緊攔住她,說:“我還有事找你。”
“什麼事?”江承紫站定。
“昨晚——”柴令武壓低聲音說。
江承紫一怔,昨晚她去見獨孤思南,也就是她的父親了,而昨晚柴令武在平康坊。難道他知道些什麼嗎?
“昨晚怎麼了?”江承紫故作鎮定。
“我在平康坊點百花燈。”柴令武低聲說。
“百花燈呀,我聽人說過。你真是個敗家子呀,我可憐的義父。”江承紫撇撇嘴,捶胸作痛心疾首狀。
柴令武垂了眸,一臉嚴肅地喊:“阿芝。”
“嗯?”江承紫覺得他肯定知曉她昨晚的去處。
“長安不比弘農,更不比蜀中。這裡是天子腳下,權貴門閥多如蝗蟲。期間,哪怕是個買擔擔餛飩的都可能是某家眼線。”柴令武無比嚴肅。
江承紫不語,只是站在一叢蘭花旁邊仔細地看着這個豪門公子哥。
“阿芝,昨晚你去平康坊見誰,很容易就查到。”柴令武直截了當。
“平康坊?昨晚我一直在睡覺呀?”江承紫抵死不承認。
柴令武很是失望地搖搖頭,嘆息一聲,說:“阿芝,你別跟我打啞謎。昨晚我爲何要斗燈,就是要鬧出動靜,讓你覺察。長孫濬、房遺愛、肖盛蘭皆在那邊。”
江承紫垂眸不語,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
“你見的那個琴師,我已命人請到了柴家教我彈琴。”柴令武徑直說。
“什麼?”江承紫很是詫異。
柴令武眸光坦蕩地看着她,說:“我不知你獨孤思南他有什麼淵源,他對於你又有什麼用處。但昨晚你的舉動已將他置於險境。我不先下手爲強,指不定他就入了長孫家的高門。”
江承紫一聽昨晚自己的舉動竟然全然在別人的注視之下,差點就讓父親遭受滅頂之災,頓時汗涔涔而下,瞬間溼透了衣背。
“多謝義兄。”江承紫拱手。
柴令武嘆息一聲,說:“你我兄妹不必說這些。你若要見他,日後就光明正大地來見他就好。”
“好。”江承紫是由衷感謝柴令武。
“當然,我要說明一點。他是獨孤家的人,又跟你有瓜葛。我讓他住我母親生前住的水榭小築了。”柴令武強調。
江承紫覺得奇怪,便問:“這有什麼不一樣嗎?”
“這——,當年,我外祖父還沒正式起兵,我父親爲了不引起旁人猜測,與我母親分別,悄悄去找我外祖父。當時,我父親就親自設計建造了水榭小築,裡面機關暗樁無數。”柴令武強調。
“原是如此。可他不識機關,會不會危險?”江承紫問。
柴令武笑着說:“小築裡沒有那麼多的機關,只有幾處緊要關頭人爲啓動自保的。機關都在水榭周圍。”
“那就好。”江承紫先前還在擔心父親的安全,如今在柴紹的府邸,由柴令武親自保護,這無疑是最好的歸宿。
“阿芝,今日我來,一是說王先生的事,二是跑成衣坊的繡樣;三是告訴你這件事。但最重要的是要告訴你:不要小看長安城,這裡臥虎藏龍。個個都是人精,你行事萬萬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