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艘朱印船和兩艘關船慢慢的沿着海岸行駛,秋天白日的溫度還是很熱的,從南方吹來的微風中甚至帶着熱度,吹拂在人臉上很是舒服。
鬆前藩家老鹽田慶喜在甲板上邊品茗邊曬着太陽,很是愜意,對於此番的探查西蝦夷地,鹽田認爲是個輕鬆的活計。
早在十幾年前開始,鬆前家就不斷的探查西蝦夷地,並同當地建立了通商的關係,也派駐了些許人員。
月前江戶城將軍大人發來信函,命令鬆前藩繪製蝦夷地的輿圖獻上,將軍的命令是不可違抗的,鬆前藩家督鬆前公廣命令管理運輸船行的鹽田慶喜全權負責此。
鹽田慶喜當然是躬身從命。
按說此番只是爲了告之當地和人商人配合藩主探查人員,以及販賣糧食雜貨,派個屬下武士走一遭就可。
不過,介於德川家光將軍的諭令,鹽田不敢大意,親自北上一趟,船上載了二十名奉行所人員探查人員,其中六名小吏,十餘名護衛。
他打算冬天只是在小樽附近勘察,明年再派出幾艘船,百餘人全面探查繪製。
去過一趟小樽的鹽田知道自己還有不超過兩日的航程就可抵達小樽,放下人員卸載貨物後,鹽田就打算回返。
夷人的地界既不安全也不舒適,他親自前來就是代表鬆前藩表明重視的態度,沒有打算冬季困守大雪紛飛的蝦夷地。
四十出頭的鹽田慶喜久坐無趣,起身展開摺扇,徐徐揮動,眼望遠處隱隱的陸地,長嘆一聲,“大好河山,可惜了。”
幕府此令一下,鬆前藩藩主鬆前公廣及諸位家老都明白德川幕府盯上了西蝦夷地,經過幾十年的探查,和人已經知道蝦夷地西部和中部有着大片的平原。
對於人多地狹的日本來說。這是據本州最近的安置地了,只是遷移丁口開拓林地,開闢道路怕得消耗百萬兩銀,何況還有衆多野蠻的阿伊努人的反抗。總之,代價太大。
百年來,和人也不過只在南部和東南部建立了鬆前藩,和數十城堡,不過。幕府可以先將蝦夷地設爲直領,以待江戶城徹底建成,結餘糧餉後再行開拓。
很明顯,鬆前藩吞併整個蝦夷地的圖謀破滅了。
鹽田看着划動船槳吃力的跟着自己所乘朱印船的兩艘關船,搖了搖頭,“太慢了,”
“確實太慢了,大人,如沒有它們拖累,船隊十天前就能到達小樽。”一旁的屬下武士稻田行二笑着答道。
“沒辦法。朱印船還仰仗它們的護衛。”鹽田無奈的說道。長方的關船作爲戰船在近海還是很有戰力的,四周厚木護衛,中間是炮位和披甲,人力的划槳在短距離的衝刺上也有其優勢。
“大人,遠處有大船。”瞭望臺上突兀的傳來瞭望水手的隱隱的喊聲。
鹽田略一皺眉,他明白水手不會把和人阿伊努人的漁船當作威脅,肯定是有所發現。
“鳴號,警戒。”
瞭望臺上傳出一聲長長的號角,兩艘關船加速衝向隊前,佈置防線。
盞茶的時間。對方的桅杆出現在眼前,鹽田一看就明白水手報警的意圖,這是他從沒見過的帆型,瘦削低矮的船隻。相比船身巨大得多的軟帆,高聳的兩個桅杆。
對方走着之字輕快的接近到了三裡的距離,鹽田細看對方桅杆上飄揚着大大的漢字‘趙’,鹽田立即下令備戰,他從未在日本聽說有姓趙的苗字,只有明人才有這般苗字。而自百餘年前,大明就與日本國成爲死敵。
在急促的號角聲中,兩艘關船快速划槳接近敵船,船上的大筒炮手急忙裝填火藥,炮仔,不過,敵船沒有給他們發炮的機會,它輕快的轉向回返了。
鹽田皺眉看着敵船壓着水花劃出一個大大的弧形漸漸遠去,後面的關船拼盡全力划槳追擊,也只能無奈的看着敵船漸行漸遠。
快,奇快無比,這是這艘古怪的船隻帶給鹽田最大的感受。
幾艘船上先後響起屬下水手炮手笑罵的聲音,對於不敢接陣逃竄而去的對手,他們當然有資格嘲笑。
鹽田可是沒有笑,不但沒笑,鹽田是深鎖眉頭,輕搖摺扇。
稻田行二深知大人這是遇到難題了,知趣的沒有言語,只是靜立在旁。
鹽田極不喜歡這種雲霧中的感覺,敵船飛速前來又飛速退走,讓它看起來像是哨船,雖說它的噸位不比他所乘的朱印船小多少。
也許,敵人就在前方,身爲鬆前藩船務奉行的鹽田避無可避,只有向前探查,這是他作爲鬆前武士的職責。
藍三站在後甲板用望遠鏡再一次看看對方桅杆上飄揚的割菱旗幟,以及一面橙色的鹽田旗幟,作爲水手長的藍三想再一次的確認一下。
鬆前家的船隊在平靜中渡過了一個夜晚,第二天午時初,又一次的警報傳來,這一次瞭望的水手發現了數艘的大船,四艘鬆前家的海船急忙戒備。
鹽田慶喜在侍從的幫助下穿上了紅色具足,只是瘦小的身材即使披甲也實在難稱威武。
船上的足輕披上了竹甲,炮手裝填大筒,忙亂不堪。
當對方船隊接近到數裡時,鬆前藩包括鹽田在內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三艘灰黑的巨船緩緩接近。
此番前來的幾艘船的船型鹽田倒是認得,都是南蠻大帆船,灰黑巨大的船身,高聳入雲的桅杆,飄動的巨大軟帆,不過,桅杆上飄揚的是巨大的漢字‘趙’。
其中兩艘小點的戰船也是鹽田所乘朱印船兩倍以上,最大的一艘則是三倍有餘。
這是明人的戰船,明人什麼時候有如此南蠻鉅艦了,又爲何到此,都是鹽田心中解不開的疑問。
當先還是那艘低矮的古怪海船向鬆前家船隊駛來,
“大人,是否發炮。”稻田行二一旁問道。
“不,再等等。”鹽田可是在長崎見識過南蠻大炮的威力,雖說對於明人船上肉搏的戰力鹽田並不擔心,不過就怕敵船重炮的威力。
飛剪船不管不顧的接近了到不足半里之地。船上傳來日語的喊話聲,“和談,和談。”
鹽田點頭同意,稻田行二大喊上船回話。
兩船迅速接近。接着降帆,靠幫,雙方的披甲全副武裝戒備。
鹽田見到對方披甲全部是黝黑鐵甲,手中或是鐵炮,或是長槍大刀。隊形整肅。
當先兩人登上了朱印船,
“我乃是呂宋明人,誰是首領。”當先一個身披鐵甲粗壯的明人按刀說道。
旁邊一個矮小的人用日語通譯。
鹽田看了看這個矮小之人,從日語熟練程度看這就是一個正牌的日本人。
“我是鬆前藩船務奉行,鹽田慶喜,來者何人?”鹽田挺了挺瘦弱的身軀。
“我們是呂宋明人,到此開拓,我等統領要與你相見。”明將拱手說道。
“本人也想同你等統領相見,不過,爲何不到我等船上相見。”鹽田慶喜故作倨傲的說道。
畢竟到誰的船上相商氣勢全然不同。
明將不屑的笑笑。回身向船上打了個手勢。船上傳來一聲長長的號角。
後面的一艘較小的蓋倫船炮窗開啓,
“轟,轟,”兩側的火炮相續開火,幾裡外的海面升起十餘起水柱,驚得附近的海鳥亂飛鳴叫,打破了海上的寧靜。
“望大人隨我走一遭。”明將拱手說道。
“混蛋,竟敢對大人無禮。”稻田行二氣極抽出太刀。
一時,雙方披甲持械戒備,鐵炮。火銃放平。
“住手,放下兵器。”鹽田放聲大喝。
鹽田部下一一放下兵器,對面明人也放下武器。
“行二,隨大人我走一遭。”鹽田不認爲對方有惡意。就憑對方的重炮就可以讓己方吃個大虧,着實沒有必要冒險接近敘話,而鹽田也想知道對方的意圖。
至於到誰的船上相商,那就看誰的拳頭大了,現下看來對方的拳頭更大,此時日本人隱忍的個性主宰了鹽田。
鹽田交代了船頭。與稻田行二以及兩個護衛登上了敵船。
飛剪船脫離了朱印船,在藍三的命令下,擺舵挑頭向最大的蓋倫戰艦駛去。
藍三在船隻挑頭後,好奇的看看全身披掛的四個和人,這是藍三頭一遭看到披甲的和人武士,不到二十的藍三還是保留了青年人的探奇的天性。
鹽田也是矚目觀察對方船上的一衆披甲。對方披甲大多身材高大粗壯,被和人較爲瘦小的身形大出一圈,只見對方披甲持械圍住自己幾人,不少人的雙目兇光外漏。
嗯,這些明人很是兇悍敢鬥,與他在長崎看到的較爲溫順的明人不同。鹽田心中暗道。
接近最大南蠻巨船時,鹽田感慨其巨大,這是他見過的最大的南蠻海船。
靠幫後,四人登上了鉅艦,幾十名披甲明軍圍攏過來。
“交出你等武器。”一個明軍說道。
稻田行二看看鹽田,鹽田點點頭。幾人將太刀,肋差交出。幾人在兩個明軍的帶領下走向船頭。
“大人,和人統領帶到。”明軍在船頭艙室外稟報。
“讓他們進來。”一個粗豪的聲音說道。
幾人隨來人進到寬大的艙室。
只見一個年輕的黑臉軍將坐在案後,此人一身銀亮的南蠻具足,方巾束髮,目光炯炯的看着幾人。身邊一高一矮兩個身穿南蠻具足的明將侍立。案前一個文士打扮的明人駐立。
“本人鬆前藩船務奉行鹽田慶喜,見過大人。”鹽田躬身施禮。
“不必多禮。”趙烈起身拱手回禮。
趙烈接到哨船回報知曉和人戰船來到,就帶上了方茂港停泊的五艘蓋倫戰船中的三艘衛青號,彭越號,周亞夫號來會。
趙烈起身後,鹽田發現趙烈高大粗壯的身形在相對低矮的艙室中威勢極盛,不禁自慚形穢,不自覺的挺了挺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