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教坊司的妓女,以歌舞妓和樂妓爲主,她們地位低下,經常遭到凌辱而無處申訴。
相比起來,王立更喜歡秦淮河兩岸的民間青樓。
明代的青樓,其實稱爲“勾欄”。
其中的“妓”女,真正的賣身者極少。
嚴格說來,她們應該稱爲“技”女,歌舞聲樂、琴棋書畫無一不精。
甚至,還出現了專門陪人遊玩的交際女,個個國色天香,才華橫溢。
文人雅仕和江南才子,都喜歡帶這樣的妓女划船遊湖,逼格瞬間就高了不少。
而王立,還是喜歡聽妓女們撫琴喝曲,一聽就聽到天亮。
心滿意足地來到碼頭,王立揉揉眼睛,有些懵圈了。
“我去!咱們從海寧出發時,不是五條大船麼?怎麼多了十幾條大船?”
“廠公,你不是說……把南京城的紅薯、土豆和玉米全都買下麼……實在裝不下,所以另購了十二條大船……”
宋哲一臉的疲憊,一臉的無辜。
唐世濟也是一臉疲憊,小心地迎上來:“廠公,那邊還有兩船的土豆,三船紅薯,一船玉米,等裝船完畢就過來匯合!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官復原職的事兒,就拜託廠公了!”
聽清二人的話,王立一臉黑線。
想死的心都有人!
十八船的紅薯、土豆和玉米!
你們想撐死我是不?
我哪裡知道,這小小的南京城,竟有這麼多的紅薯、土豆和玉米!
尼瑪!
全都買下了!
這得多少銀子啊!
你們就不勸勸我?
“廠公,加上買船的錢,一共兩萬七千兩銀子;因爲時間很緊,每條船多加了四百兩銀子;
另外,僱了二百多民夫、二十兩馬車幫忙搬運裝船,工錢一共是七十五兩;
另外……”
“不必說了,不就一點銀子嘛!做得不錯!本廠公很滿意!”
王立連聲叫好,心裡卻在滴血!
將近三萬兩銀子,就這麼沒了!
嗚呼……哀哉……
……
二十多條大船,呼拉拉沿着大運河而上。
王立還未返京,彈劾的奏摺卻早早地到了!
“皇上,王二狗只是個三品提督,月俸三十五石,他哪來的錢逛勾欄?哪來的錢買大船?
若說他沒有貪腐行爲,滿朝文武都不會相信!
皇上,還請即刻降旨,徹查王二狗!”
“皇上,有人看到西廠錦衣衛抄錢謙益家的時候,悄悄運走十幾輛車的物資!
這,一定是王二狗的指使!皇上,還請速速徹查!”
“皇上,王二狗返京時,曾在船上,與前兵部侍郎唐世濟密謀數日!
如果王二狗提議啓用唐世濟,就證明他收了賄賂!有結黨營私之嫌!”
河南道御使侯恂、南京城守備朱國弼、禮部侍郎周延儒、副都御使楊鶴等等一衆文官,接連上奏彈劾。
或許是“三人成虎”的原因,本來對王立抱以信任的朱由檢,逐漸有些動搖了。
他正要發話,一旁的王承恩卻咳嗽了幾聲。
朱由檢秒懂了其中的意思!
還好,還好,沒有鑄成大錯!
朝中文臣羣起彈劾王二狗,正好說明,自己的“制衡”之術起效了!
有王二狗轉移衆臣的視線,有王二狗替自己背鍋,不是一直想要的麼!
“咳……咳……”
朱由檢咳嗽幾聲,鄭重地說道:“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王二狗是否存在貪腐行爲,他回朝後可與諸位當面對質!
今日朝會,要議的不是王二狗是否貪腐,而是如何解決陝北、山西兩地的民變!”
此話一出,衆臣全都低着頭,殿上瞬間就鴉雀無聲!
朱由檢失望地搖搖頭,將目光轉向楊鶴,耐着性子說道:
“諸位大人,三邊總督武之望的奏書,你們全都看過了!
陝北各縣“民變蜂起”,“流賊猖獗”,軍中因缺餉而謀亂者多不勝數!
朕,想聽聽諸位的解決辦法!”
殿內,還是鴉雀無聲!
過了許久,楊鶴手執朝笏,上前一步:
“
皇上,微臣的奏書,你應該看過了,可惜一直沒有批覆!
臣以爲,我大明已經傷了“元氣”,急需固本培元!
諸位都知道,自萬曆皇帝以來,賦稅一加再加,又逢天災不斷,民不聊生,我大明的“小民元氣”已然大傷;
遼東戰事節節潰敗,西南邊陲捉襟見肘,前後喪師失律,士馬錢糧器械一時俱盡,封疆元氣已然大傷;
朝中,士大夫們分門別戶,彼此相攻,後波前浪互爲起伏……”
說到這裡,楊鶴怒視着魏忠賢,咬牙繼續說道:
“自天啓皇帝以來,閹黨作惡不斷,屠戮忠良,死無完骨,朝臣敢怒不敢言,我大明的“士大夫元氣”也然大傷!
幸得皇上登基,勤政愛民,廣進忠言,勵精圖治,我大明猶如重病之人獲得良藥;
大明已然有了起色,但百脈未調,風邪易入;
當務之急,在於培養元氣!
臣以爲,一切國計民生,吏治邊防,皇上執要,臣下執詳;皇上嚴爲之程,寬爲之地,圖之以漸,鎮之以靜;
但令常如今日,何憂不致太平?”
楊鶴長篇大論,說得唾沫橫飛,殿內竊竊私語不斷,朱由檢未置可否。
甚至,還有些失望。
楊鶴把大明比做“傷了元氣”的病人,敢於直言魏忠賢和文臣的結黨內鬥,可謂一發中的!
然而,朱由檢要的不是闡述“病因”,要的是“治病良方”!
只可惜,連續數日的朝會,只看見朝臣的彼此彈劾,內鬥不斷,卻無一人能平息民變!
今日的朝會,朱由檢滿懷希望而來,還是失望而歸。
……
這日,天還沒亮,京師的大運河碼頭,其熱鬧程度不亞於皇帝出巡!
滿朝官員齊聚碼頭,名義上是“迎侯廠公回京”,暗地裡都在幸災樂禍!
不少官員的奏摺,早就寫好了!
只要船艙一打開,這些奏摺馬上就遞到朱由檢手中!
二十三條大船,得裝多少的金銀珠寶!
衆目睽睽之下,你來不及轉移贓款了吧!
哪怕一點點沒有合法來源,就能將你剝皮實草!
然後,海寧和平海的兩個港口,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朝中的一品大員也來迎候,王立並不懼怕,甚至沒給他半點好臉色!
“本廠公區區三品小官,怎敢勞煩百官迎候?這不是折煞本公嘛!
諸位大人,有禮了!”
王立向衆人拱手致意,跳上馬車想要離開,卻被衆人攔住。
“廠公啊,你的大船實在壯觀,堪比鄭和的寶船啊!不邀咱們參觀一下?”
“廠公,你的大船吃水如此之深,竟然能從大運河回京,實在是奇蹟啊!
對了,你船上裝了什麼寶物?不讓咱們開開眼界麼?”
“廠公真是剛正不阿啊,一到福建就拿了二十七名貪官,全都被皇上剝皮實草了!
皇上還詔令全國,要求所有官員向廠公學習呢!對了,你船上裝的是大炮,還是火槍啊?你哪來的錢買?”
衆臣羣起逼問,王立自然不懼,呵呵笑道:
“哎呀,不是說陝西、山西二省遭了旱災嘛,本廠公從南京返回時,順便帶回些賑災之物;
對了,既然諸位大人都在這裡,就請大家幫忙卸船吧,哈哈哈!”
王立再次向衆人拱手,往不遠處的魏忠賢投以笑容,鑽入馬車匆匆離開。
其實,在南京的時候,十八條大船是在一夜之間完成裝船。
除了魏忠賢之外,沒有其它官員知曉。
當然,也有官員打聽到貨物的類別,卻保持着懷疑態度:堂堂的西廠提督,從千里之外帶些紅薯或玉米棒子回京,誰也不會相信!
但是,船艙一打開,衆人不得不相信了!
朝會上,得知大船所裝貨物,朱由檢哭笑不得。
“萬歲爺,十八船的紅薯、土豆和玉米,都是粗糙之糧,朝中官員沒人看得上!
正因爲沒人看得上,就不會有人貪腐!
但,它們能確確實實地填飽肚子,總比樹皮草根強上千百倍吧!
陝西和山西饑民衆多,小奴能力有限,實在沒有救災之法;
無奈之下,只好斗膽挪用了五萬兩稅銀,購回十八船粗糧;
衆多的饑民,小奴能救一個算一個了!”
“不錯,還是廠公想得周到!
滿朝百官,若全都像廠公這樣用心,天下又哪來的饑民?哪來的民變?
畢自嚴!立刻派人,將十八船糧食運往山西!
另外,戶部再撥十萬兩白銀,速速從南方採購粗糧,速速運往二省賑災!”
“皇上,戶部……實在撥不出銀子啊!
大家都知道,去年和前年的稅銀,還有一大半沒有收上來啊!
遼東那邊的軍餉,不能停啊!
戶部那點銀子,很難撐到年底啊!”
說話的同時,畢自嚴快要哭出來!
滿朝官員盡皆點頭,朱由檢咬咬牙,站起身:“罷了!朕出五萬兩銀子,戶部速速安排賑災!
另外,免除陝西、山西二省欠繳之稅銀!
朕,不想再聽到民變之事發生!”
朱由檢臉色鐵青,正要離開,王承恩卻入殿來報:“萬歲爺,遼東軍因欠餉發生兵變!
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畢自肅大人,在巡查寧遠時被兵卒劫持!
據言,要拿二十萬兩銀子,他們才肯放人!
袁督師已經星夜前往寧遠,特派人回京稟報!”
“兵變?欠餉?”
朱由檢頓時就怒了,指着畢自嚴的鼻子:“你不是說,關外駐軍沒有欠餉麼?爲何會有兵變?
被兵卒劫持的畢自肅,是你親弟弟吧!
這件事,你自己看着辦!”
朱由檢氣得吹鬍子瞪眼,幾乎就要喘不過氣!
畢自嚴臉色鐵青,像木樁一般矗立在殿內。
衆臣竊竊私語一番,卻無解決辦法。
全都像看戲一樣,靜靜等侯畢自嚴的“解決辦法”。
唉!
王立無奈地搖搖頭,嘆息不止。
後世的學者都說,“大明是唯一一個被窮死的王朝”,這話果真不假!
眼前這大明,真的沒救了!
就算自己想救,也有心無力!
所以,趕緊撈點錢,儘早抽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