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這兩個孩子我先替你們養着,待過三五年,家裡的日子好過了,我會再派人將他們送回來的。你把你們家的地址告訴我。”說着,俞仁向身後的趙蕊一招手。
“把老人家的住址還有名字記下來。”說完,他又向曹安道,“去,給老人家拿一袋米。你們船上要是有現成的吃食,也拿些來給他們。”
曹安纔要答應,周圍的人羣一下子騷動起來,呼啦啦一下子跪了一大片。
“沈相公,您把他們也一起收了吧!”
俞仁擡頭一看,他們身邊一下子跪下了一大羣老人和孩子。這些孩子幾乎都在十歲以下。俞仁大吃了一驚,他完全沒有想到,情況會發展成這樣子。
他哪裡知道。這些人多數都跟方纔的那位老漢一般的情況,家裡沒的吃了,成年人還想在家守着,雖然今年沒收到什麼,但還是把希望留在了明年。雖然沒收着糧食,可田野裡到底還能暫時搗騰出些吃的。什麼樹皮、草根啊!反正估計應該還可以挨一挨。可是這老人和孩子就不行了。這原本吃的東西就少的要命了,再要分給老人小孩子,就怕連大人也一起餓死了。
所以,各家的老人大多帶着那些小的孩子背景離鄉,到外地去乞食。其實,當他們離開家門的那一刻便已經知道,他們此行,能最終再活着回來的機會,只怕很小了。可是,他們還是毅然決然的踏上了這條不歸路。
因爲如果他們不走,只怕連家中的青壯也活不下來。他們,是這個家的希望。爲了這個家的香火能夠延續,爲了親人能夠活下來,他們最終還是下定決心選擇了這條死亡之路。
俞仁看着這一羣跪在自己面前的老人孩子,他的心在滴血。
“曹安,這一帶的災情有多久了?爲什麼這麼多百姓逃難,官府卻無人過問?”
曹安趕緊走過來,“回少爺的話,山東今年遭了旱,其中以我們兗州府受災最嚴重。其實,去年這兒就受了災。只是沒有今年重。所以,這一年來,咱們家的米船都是重點在這一帶賣米。
一來是因爲這兒的米價比較高;再者,也是秉承着公子一貫的濟世救人原則。公子時常教導我們,做生意要買賣公平;生意人逐利故然是本性,但也不能一味的只看重利,生意的根本是要惠及別人,同時也惠及自身。這樣的生意才能長久。
所以,那次少爺讓我進了一大批米糧,之後又沒有用着,我便試着帶着幾個人運了幾船米到這一帶來賣。沒想到,居然小賺了一筆。之後我又帶他們來了幾趟,每來一次,米價便擡一次。”
俞仁點點頭,“既然你說這兒去年便受了災,爲什麼官府沒有人管?朝廷沒有發賑災糧嗎?”
曹安還沒說話,就聽到災民中的一箇中年漢子氣憤的道,“這些當官的什麼時候把我們百姓當人看過啊!聽說先皇新登基時,便給我們兗州拔下來一批救災糧。可是最終這些糧食都被魯王和兗州的大小官員給收入囊中了,我們這些真正受災的人,便連一顆米也沒見着。”
俞仁聽到這裡,算是徹底明白了。他也知道,大明的官場向來如此,這也不是他能改變的。只能在心裡希望一向以清廉自居的東林黨上臺後,能夠稍改這種官場的貪腐之風。
稍頓了頓,他向曹安突然一揮手。“去告訴那些排隊的人,今天暫時每人只能限買十斤。等過幾天,我們沈家的米船還會裝載更多的米來。讓他們不要急。
別外,你馬上給我組織人,就在這兒設起粥棚。向災民施粥。”
災民們聽到這話,都面露喜色,可是他們早已餓了數日,便連歡呼的力氣也沒有了。
“這些孩子怎麼辦?”站在俞仁身後的若蘭問道。
“咱們不是正好回去嗎?你去找幾條船來,如果這些孩子的家人仍然願意給我們把孩子帶走,咱們便把孩子一起帶回去。每個送出孩子的人可另領到米糧五十斤。
此外,一定要記住,讓人把每一個孩子家的住址和他們家家長的名字寫下來,還有他們自己的名字、年齡、生辰,以便將來他們長大了可以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
若蘭點頭答應。
這時,若梅已經跑回船上,拿來了許多果子花生,分給孩子們。船上實在沒有什麼現成的熟食,若梅只好把這些零食統統先掃過來。趙蕊幫着若梅一起給孩子們分着果子花生。
許多孩子拿到花生,便連殼也一起吃掉了。他們實在是太餓了。
俞仁默默看着這些孩子,想起自己從前在家,父母給他伺候的好好的,讓他讀書,他還不願意。不由的眼中含起了熱淚。
“鄉親們,你們放心。我俞仁今天把你們的孩子帶走,我不僅會保證他們不會餓死,我還要教他們識字讀書。待到將來,他們二十歲時,我便會讓他們回來跟你們相認。”
這些人聽了這話,又一起給俞仁磕頭。
當天下午,俞仁便組織大家,在運河邊搭起了一座粥棚。四方的難民聞風而動,很快便在這兒彙集了近千人。
眼看這個粥棚不夠,俞仁又讓大家動手,多搭了兩個粥棚,三個棚子一起開。還組織災民們自己動手,專門爲他們搭了些草棚,以便給他們避風雨。此外,因爲人多,爲了不引起混亂,俞仁又將這些災民分成了十個大隊,每隊百人。大隊再分五個小隊,每隊二十人。各隊分別選出一個大隊長、一個小隊長。有事,只要這些隊長出來安排協商就可以。以免出現凡事一哄而上的局面。
忙活了一個下午,眼看就要天黑了,看着災民們終於基本每人都領過了一次粥。俞仁這才鬆了口氣。
這時,樑宗義匆匆回來了。
“怎麼樣?可有什麼發現?”俞仁一面啃着趙蕊交到他手裡的一個紅薯,一面問。
“我跟在那錢家的管事後面,發現他拿着銀子和幾斤肉,去找了一個人。後來,我從別處打聽了半天,才知道。那人就是本鎮的地頭。聽說,他們這些人不僅會些拳腳功夫,而且水上的功夫都很利害。
我想,要是這陸上動手,他們是不足慮的,只怕他們也不敢。最可慮的便是他們從水上給咱們搗鬼。咱們的米可都還裝在船上呢!萬一他們把咱們的船鑿沉了,那可就損失大了。所以,我趕緊來與相公和門主報告。”
俞仁聽了樑宗義的話,扭頭看了一眼樑如繼,“樑兄怎麼看?”
“宗義的話不錯。咱們最怕的便是他們在水下給我們搗鬼。其他的都不足慮。要不然,咱們乾脆馬上動員大家,先把船上的米卸下來,堆到岸上吧!”
俞仁點頭,“這倒不失爲一個辦法,至少暫時可以保證米糧的安全。”
不過,俞仁沒有讓大家馬上動手,而是讓曹安先把人組織起來,然後等天黑以後,悄悄的先把米從船上搬下來,再用袋子裝上土,再放回到船上。這些事要儘量做的隱蔽。
一切搞定後,俞仁又安排人悄悄的伏在幾條米船周圍,等待着魚兒上勾。
可是,等了一夜後,卻沒有任何動靜,俞仁暗暗奇怪,還以爲自己的這一招偷樑換柱被人識破了。
就在這時,曹安來報告,說是有個人要見他。
“什麼人?”俞仁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