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英山打到大龍寨,一道上乞活軍都是勢如破竹,可到了天堂寨,還真是遇到老竹節,卡住了。
袁崇煥引進紅夷大炮,看似在遼東穩住了一時,實際上卻是明朝滅亡的重要原因之一,明軍善於守城,短於野戰,而紅夷大炮的同樣長於守城,拙於野戰,紅夷大炮不過錦上添花而已,相反明軍最大的對手八旗軍,偏偏是野戰強大,攻城能力欠缺。
由於袁崇煥殺毛文龍,他的部下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不服袁崇煥統帥,逃到山東投奔登萊巡撫孫元化,旋即崇禎四年發動吳橋兵變,裝備大量紅夷大炮以及其他火器的叛軍先後攻陷登州,萊州,奪得大量船隻,旋即渡海降清,這一戰不但把大明帝國的臉面丟了,還把珍貴的紅夷大炮技術帶給了急需的清庭,以至於後來的松山之戰,清軍火力甚至超過了明軍,鬆錦杏山等城再也不能成爲大明朝在關外的堅實堡壘,紛紛陷落,戰線逼到山海關前。
就是鑑於這個教訓,宋青書在火力配置上太強調機動性了,繳獲的官軍大將軍炮都被丟到倉庫裡,隨軍攜帶的都是戚繼光的小口徑虎蹲炮,可這次,還真叫碰了個大釘子,明軍在朝鮮戰場上遇到的窘況讓他也給遇上了。
天堂寨的石牆修的高不說,還處於高山之上,虎蹲炮打人犀利,要是人堆裡,一炮能放倒五六個,可打這石牆就打不動了,尤其是仰角受限,甚至夠不到寨牆上面的敵人。
這些天圍攻山門,付出的代價還真是血的!
“進攻!”
嘴裡滿是大火泡,第一次獨當一面的大鬍子劉提純又是嘶啞的向前揮起了戰刀,狹窄的山路上,三百多個乞活軍火槍兵一齊端起了火銃,噼噼啪啪的槍林彈雨再一次覆蓋滿了對面同樣不過十來米寬的石頭寨門,把上面的寨兵打壓的慌張把腦袋縮了回去。
“衝!”
趁着這功夫,扛着兩個炸藥包的突擊輕步兵舉着兩塊藤牌,心驚肉跳的又是像寨門衝了去,兩軍的生死全都賭在這裡,縮頭了一會,在寨牆上村霸的叫罵中,一個個寨兵不得不硬着頭皮把腦袋探出去,拉弓繼續射擊。
雖然燧發槍比官軍鳥銃先進了不少,但精準度還是差的多,一輪齊射一百多發子彈,也就打中了兩三個,繞是如此,兩三個腦袋爆了或者胸口打出一個貫通傷的慘狀依舊給上面的寨兵強大的心理壓力,不論村霸怎麼喝罵,射了兩輪之後,沒幾個寨兵再敢把腦袋冒出來了。
不過這對乞活軍也不是件好事,兩個爆破手頂着滿是箭只釘着的盾牌,好不容易跑近了天堂寨十幾米處,寨牆上,大堆大堆圓溜溜的石頭忽然從上面拋了下來。
這些石頭都經過了打磨,有的居然還是元末農民起義時候,****祖,陳友諒在天堂寨抵禦元軍進攻時候打磨的,兩百多年,長滿了青苔,在陡峭的山道上滑行的更加爽利。
這東西已經不是人力可以抵禦的了,兩個乞活軍輕步兵在慘叫中就被石頭堆給淹沒了,看的後頭開槍的乞活軍頭皮發麻不說,就連劉體純自己都是後背直冒冷汗,第一天率第四師攻擊這裡,不知道還有個這麼樣的機關,一擁而上的乞活軍被石頭砸死了一百多號。
血順着山路流淌下,看着兩個炸藥包被壓在了石頭底下,鬍子劇烈的顫抖了陣,劉體純又是扭過頭,聲音冰冷的命令着。
“下一個大隊,抽籤!”
突擊陣亡,大帥承諾給撫卹金五百兩,活下來,給八百兩,這在一年才能收入個兩三兩銀子的時代絕對算的上橫財,可是有錢也得有命花纔是,爲了避免爭吵,乞活軍運用了中國人最傳統的方式,抽籤。
一百個石頭放在盒子裡,隊帥第一個抽,旋即下面的兵士紛紛把手伸進去,拿着白石頭的心頭禁不住鬆了口氣,拿着黑石頭的一個伍長,一個小兵雖然臉色慘白,卻也沒說什麼,接過了盾牌,又是咬着牙走到了前列,隨着劉體純又是一聲拔刀大吼,兩人再次在槍林掩護下向腦袋頂上陡峭的峰頂衝去。
乞活軍進攻的是西面,當年****祖起事時候經營的山寨造錢坳,這兒也是天堂寨主要的居住區,這麼靠着人名往上頂,進攻的第四天,又是一聲巨大的轟鳴在這羣山中響起,黃火藥掀起了兇猛的氣浪,上面連村霸帶寨兵好幾十號人被送上了天,結實的寨牆終於塌了。
“進攻!”
已經死紅了眼,咬着牙關就等着這一刻的劉體純沒到硝煙散盡,已經第一個揮舞着戰刀衝了上去,後頭端着火銃的乞活軍亦是如同終於找到了個發泄口那樣,寒光閃閃的刺刀對準前方猛衝而去,寨牆後頭,輪流防守的二三百寨兵連一刻都沒敢停留,撒腿就往後跑去。
折損了二百多人,這第三道山門可算也被拿了下來,驅趕寨兵佔領這兒的第一件事,劉體純又是趕緊下令,拆!幾百個乞活軍跟拆遷大隊似得,將一塊塊沉重的石頭飛速運下山,這可是血的代價啊!第二道山口沒拆除及時,晚上寨兵們偷襲又給搶了回來,再次用石頭壘了起來,多死了十多人,纔給重新打下去。
這片地叫風龍井,寨牆後頭還有一處山上的重要水源,也算是被乞活軍給奪了下來,終於鬆了口氣,劉體純帶着麾下又是繼續向山上趕去,可從那個山灣向後眺望,他那張大鬍子臉又是禁不住呆住了。
風龍井後頭的雷公洞,情人瀑一帶,層層疊疊的寨牆依舊密密麻麻,上面佈滿了防守的寨兵,這還要攻到什麼時候?
一肚子震撼,留下了二百多軍士看守山路,劉體純有些失魂落魄的下了山,屯紮在造錢坳的軍營中,這會兒卻是熱鬧起來,一肚子驚疑,劉體純讓副帥陳六子安排大軍回營,自己湊了上去,旋即他就禁不住氣的調教罵娘。
“劉總哨,你他孃的不早點來!”
六門黑黝黝散發着一股油味,剛鑄造沒多久的乞活軍大炮整整齊齊的擺放在陣中,其實這些玩意也算不上重炮,八九百斤,這樣的炮在官軍中比比皆是,可威力上,乞活軍大炮絕對比官軍大炮強上許多,甚至能達到兩千斤大將軍炮那個規格,這炮可把宋青書那點可憐的火炮知識與湯若望這個二把刀那點見識全都挖空了。
首先炮不再是直上直下,而是像個大蘿蔔下粗上細,長了不少,炮底承受主要的爆炸力,需要結實,炮頂則可以削減,這一減,就能減少三四百斤的重量,而且運用着疊鑄法,內部是重而軟的青銅,外部則是輕而結實的鋼材,還用上虎蹲炮的技術,在關鍵處用鋼箍給箍了上,下方更是用上了寬大輪子做的炮車,平道上,四個人就可以推着前進了。
炮身上還裝了照門,可以給炮兵大概的落點方位,兼顧機動性與射程,同時代,這樣炮算得上頂尖的了。
要早點運到,何至於打的這般困難?也難怪劉體純罵娘了,可捱罵的劉宗敏也不是啥好脾氣,沒好氣的回頭反罵道:“大鬍子,你知道你娘個屁,早點運到,這玩意走山路你他孃的知道多困難不?老子都跟着下手抗了,你他孃的要能扛着一門炮圍着這大營走一圈,老子管你叫爹!”
“扛就抗!他孃的誰怕誰?”
現在劉宗敏是有點後悔搶這個副帥了,感情副帥就是軍團裡什麼髒活累活都是他的,打仗靠後站,運輸大隊長,兼職這個後勤部主任,那個營都來管他要東西,他又不是財神爺,要不到那幫粗人就罵娘,可把劉宗敏給氣壞了。
倆人咋呼着嗆上了,劉體純還真擼個袖子要去抗那大炮,跟着起鬨,附近劃拉一下圍了一大圈兵,也是擼着袖子助威或者噓聲,眼看劉體純抱個大炮臉紅脖子粗,額頭上血管都起來了,冷不防一聲冷哼傳了來。
“你們這是在幹嘛?”
“大帥!”
一個激靈,圍攏着的軍士嘩啦一下散開,退到一旁,兩個爭執的主將亦是趕緊撂下東西,一起抱拳,劉宗敏尚且不服氣的指着劉體純嘟囔着。
“大帥,這次可不是末將惹事,是劉大鬍子他先挑事兒的!”
事情倒是有點理虧,劉體純抱着拳也沒說話,看了他倆一眼,宋青書先是無奈的對劉體純揮了揮手:“劉將軍今日攻山辛苦,先回去休息吧!”
見宋青書連罵一句都沒有,劉體純頓時神氣起來,得意的跟劉宗敏偷偷哼了一句,抱拳對宋青書行禮:“末將告退!”旋即藉着臺階就想溜出去。
可宋青書下一句話就差不點沒讓他哭出來。
“今夜執行總攻計劃,周將軍,苗將軍,兩位賀首領,馬上集結大軍,老劉,你再辛苦一次,帶人把大炮扛到風龍井,今夜第一炮,由你開火!”
這次輪到劉宗敏得意了,領着兩個後衛炮兵親自推着一門炮,一邊走一邊他還把那大眼睛衝着劉體純擠着,真是腸子差不點沒悔青了,辛苦了這麼多天,總攻要是沒他的份兒,回了第四師,他得讓人罵死。
帶領着親兵,大帥,軍師已經先出去了,就算宋青書沒走,他也不敢找宋青書講情,只好哭喪着一張臉,湊合到了劉宗敏身旁。
“總哨,您老搬炮,缺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