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三章 試探
在江淮地區這種湖泊水窪的非常的多。定北軍選定的這片湖泊旁邊還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樹林。這些樹木都是楊樹林，而且枝繁葉茂，很是高大，看起來也生長了不少的年頭。鬱鬱蔥蔥的樹冠在林間空地上構成了大片的陰涼地，很適合大軍臨時的歇息。
這片樹林並不密集，林間是一目瞭然，根本不用擔心會藏有伏兵之類的。大軍入了林子休息，自有下面的軍官派出哨探四處警戒。騎兵們也是卸下了馬鞍，牽着戰馬在湖邊飲水。
蕭英的戰馬自有親兵照顧。他在林間找了一棵根部向後畸形生長的大樹坐上去休息。親兵也將灌好的牛皮水囊和乾糧遞了過來。
蕭英拿起水囊美美的灌了一大口，又啃了一口乾糧，琢磨着自家大人在自己出發前的囑咐。“這一次是圍點打援，打援爲主，圍點爲次，戰法可虛可實。戰場形勢瞬息萬變，具體如何打就要你自己臨時決斷。”
蕭英自從上次在清流關搓了譚泰的銳氣之後，自信大漲。這次被派來打頭陣，更是摩拳擦掌，準備大施拳腳的。自從大軍來到江南，全無敗績，韃子一旦遇到定北軍就好像堅冰遇到熱水一般，這讓定北軍這些將領也從心底看不起韃子的戰鬥力。他們本來心中就對韃子沒有一般明軍的那種畏懼心理，如今連番大勝，更是不講韃子放在了眼裡。沒有人會認爲這次的出征會有什麼意外，都是覺得會跟之前一樣順理成章的取勝。蕭英作爲先鋒官更是如此。
根據之前得到的情報，這高郵州城中只有五千毫無鬥志的綠營兵，而且守將柏永馥也是個平庸之輩。蕭英前前後後仔細想了一遍，一點都沒有找出這個城池攻不下的理由，更是放寬了心情。吃飽喝足後覺得有些睏乏，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靠着大樹打起了盹。
等他一覺睡醒之後，太陽已經偏西了，天也沒有那麼熱了。蕭英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手腳，披好戰甲，正準備命令大軍出發的時候卻聽見北面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蕭英眯眼看去，一匹健馬向林間奔了過來，馬上騎士背後插着一名黑色旗幟，表明他是軍中的斥候。再細看之下，那馬背上還打橫放着一個人，而那人嘴裡還在哇哇亂叫着。
蕭英嘴角一咧，暗忖道難道是來了好玩的事情了麼。
那匹馬奔到林子前面，翻身下馬，將馬上那人一把抄起扛在了肩上，大步流星的走到了蕭英跟前將那人一下子摜在地上，那人疼的哎呦叫了起來。
那斥候稟告道：“稟將軍，屬下在五里外查探的時候，發現這人鬼鬼祟祟向我大軍休息的地方而來。屬下看他形跡可疑，前盤問，這人說他是高郵州的柏永馥派來的，要求見總督大人。”
蕭英聞言眯着眼打量着委頓在地上這人。這人年紀約有五旬，身着青衫，面目清癯，下巴上長有三縷羚羊鬍子，一副讀書人打扮。一雙小眼睛驚恐中又帶着幾分討好的神情。
蕭英道：“起來說話。”
羚羊鬍子正是柏永馥派來試探蕭毅真實心意的。柏永馥派了幾名士兵將他帶到送到城外四十里的地方後，那些士兵就因爲害怕跑了回去，只剩下他一人繼續前行。他罵罵咧咧的暗自悔恨自己多嘴，幹嘛要攬下這倒黴差事。一邊罵着一邊繼續向前，結果就被定北軍的斥候給發現了。
羚羊鬍子也吃不準眼前這個將領級別高低，只好恭聲道：“老朽林陽，見過將軍。”
蕭英也不跟他廢話，直接道：“柏永馥派你來做什麼？”
林陽道：“秦國公威名赫赫，名聞天下，柏總兵一向都是敬仰的很。這次聽說國公爺派大軍前來征討韃子，想借道高郵州。柏總兵不勝歡喜，所以派老朽前來迎接大軍進城。”
蕭英冷笑一聲道：“你這老傢伙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柏永馥要是真有那覺悟，怎麼就會派你一個糟老頭子來迎接。他若是真的想找死，本將軍一定會成全他的。”
林陽一驚，臉上一紅，知道自己這番給自己東家臉上貼金的話讓這位將軍有些生氣了，只好繼續腆着臉道:“將軍誤會了。柏總兵本來也是想大張旗鼓的歡迎大軍進城的，只是擔心將軍誤會，這纔派老朽一人前來迎接。柏總兵已經在城中備下酒菜，準備款待衆位將士。”
蕭英看着老頭子還在這裡胡扯，臉色一沉，向邊上的親兵使了個眼色。兩名親兵會意，上前一把扭着林陽，一把閃亮冷冽的鋼刀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林陽一下子被嚇得渾身抖如篩糠，覺得脖頸上那冰冷的刀鋒似乎已經劃破了他的皮膚。急忙大喊道：“將軍饒命啊！”
蕭英走到他跟前，冷冷的道：“老傢伙，你最好把你這套虛頭巴腦的東西收起來。若是再不說實話，本將軍立刻便讓人將你的腦袋給柏永馥送回去，答謝他的盛情。”
官面上混的人一向說話都不會直來直往，總是繞着圈一堆然後才羞答答的點到主題上，總是猶抱琵琶半遮面，遮遮掩掩的。林陽是個老油條，自然也會這套。沒想到他這套根本就不適合在這些殺伐果斷的將領跟前施展，這纔有了眼前之禍。
林陽知道自己再不說實話，立刻就會有性命之憂，只好苦着臉道：“老朽一時糊塗，將軍見諒啊！柏總兵之前因爲一時糊塗，降了韃子。如今已經幡然悔悟，意欲重投朝廷。聽說秦國公派將軍前來征討韃子，正想戴罪立功，協助將軍蕩清揚州府的韃子。只是不知道將軍心意，這纔派老朽前來相告。”
蕭英一聽，心中有些失望。他明白這老傢伙的意思，就是柏永馥想投降，但是卻猶猶豫豫，派這老傢伙來談條件了。
要是按照他的主意，二話不說，砍了這老傢伙，然後揮兵直接殺到高郵州，大戰一場才痛快。他最看不起這些不戰而降，隨風搖擺的軟骨頭了。
但是他也知道，就算自己很順利的攻下了高郵州，自家大人不僅不會給他記功，而且一定會砍了自己的腦袋的。自家大人看着平時挺隨和，但是在這種大事上卻從來都不含糊的。思量了半天，蕭英揮揮手讓親兵放開了那老頭子，吩咐道：“將他暫時壓下去，嚴加看守。”
林陽總算保住了性命，也不敢多言，乖乖的被押了下去。
蕭英吩咐道：“派人飛鷹傳書給總督大人，將這件事情詳細稟報，請大人定奪。”
爲了方便戰情及時傳達，各營主將帳下都配備下隨軍的軍務師爺。那師爺得到吩咐之後，立刻在地上擺出文房四寶，頃刻間將戰報就寫好了。寫好之後自有人將書信發了出去。
隨着一聲嘹亮的蒼鷹的叫聲，戰報很快被髮了出去。
蕭英身旁一名副將道：“將軍，那現在咱們還繼續行軍嗎？”
蕭英道：“當然，沒有接到大人的命令之前，原定的命令必須繼續執行。萬一這是柏永馥那小子故意派人迷惑我們，延誤了軍機，你我都會掉腦袋的。命令全軍，繼續前行。天黑之前一定要趕到高郵城下。另外，命令後續部隊加速前進。”
副將大聲道：“末將遵命！”說罷轉身傳令去了。
很快的，大軍就整頓完畢。隨着一聲令下，隆隆的馬蹄聲很快的叩響了大地。
林陽騎在一匹戰馬上，不會騎馬的他被戰馬顛的腰都快要斷了。但是他可不敢再叫喊，生怕自己不小心惹惱了這些如狼似虎的士兵，老命就沒有了。只好哭喪着臉繼續在馬上顛簸着。幸好現在行軍速度不是很快，否則他真的就老腰不保了。
城東大營中，白杆營的營地。蕭毅正和馬茗月並肩站在白桿兵操練。
這些白桿兵本來都是苗寨兒郎，吃的了苦。從四川萬里迢迢的趕到江淮雖然也撐了下來，但是卻也人人都是瘦了一圈。
這幾日蕭毅給他們敞開供應伙食，大魚大肉白米飯吃的他們一個個看起來臉色紅潤了很多，也精神了不少。
這吃飽吃好了，操練起來也更有勁頭了。
場上喊殺聲震天，白桿兵都是拼命的操練着，恨不得把自己渾身力氣都用出來纔好。
蕭毅看着也是頻頻點頭，心中暗道秦良玉親手調教的精兵果然非同凡響。雖然在軍起來不如定北軍那麼齊整，威武，但是卻也是自有一股子精悍的味道。而且川人本來較爲矮小，白桿兵的身材普遍的比起人高馬大的定北軍來那是差遠了。
馬茗月看到蕭毅臉上讚許的神色，心中自然也是自豪驕傲的。她祖母親手調教的精兵那當然不錯了。不過能得到這位名滿天下的總督大人的讚許也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
“部堂大人，你看這些兒郎們還不錯吧？”馬茗月故意問道，她就像聽蕭毅親口說出讚譽之詞來，就好比一個小孩子喜歡別人誇獎她喜歡的東西一般。而且這個人還是自己在意的人。別人誇她不稀奇，但是蕭毅的話她卻是很重視的。
蕭毅點點頭道：“白桿兵確實是天下一等一的精兵。”
馬茗月聞言笑容更加燦爛起來。她本就是率真的性格，於是乘勢問道：“那大人覺得跟您的定北軍相比呢？”
蕭毅一愣，轉頭看她，發現她臉上笑容坦誠率真，知道她無心之問，於是道：“這個不能一概而論。我的部下自然也是英勇善戰的猛士。但是他們擅長的是在平地上衝鋒作戰，若是比這一點，白桿兵恐怕有所不及。”
馬茗月小嘴一撅，不服氣的問道：“難道大人以爲苗家兒郎們不如你的部下麼？”
蕭英笑道：“我話還沒有說完，你着什麼急啊。在平地作戰，我的部下更勝一籌。但是若是在山地之中作戰，那他們肯定是不如白桿兵的兒郎了。”
馬茗月心中一喜，立刻又高興起來。
蕭毅接着道：“萬事萬物都沒有美的。這天下的任何一支精兵都不可能在所有的地形條件或者氣候條件下長勝不敗的。每一支隊伍都是有自己擅長的地方，當然也有自己不擅長的地方。我的部下在平地作戰勇猛無敵，但是在山地中自然就不如這些自小在山間攀援縱越的苗家兒郎了。同樣的道理，他們在猛虎，但是如果在大江大河，甚至大海中便成了失去利爪的老虎了。就算是一支小小的海盜隊伍也都能讓他們損失慘重。
同樣，只在江面上縱橫的水軍也不一定在大海上就能依然如魚得水。所以，要想真正的天下無敵，我們就必須要用不同的兵種。他們互相協作，互相配合，在自己的戰場上都是精兵強兵，這才能無往而不利。”
馬茗月聞言臉上一紅，知道自己剛纔的問題有些狹隘了。她雖然有些小孩子心性，但也是極聰明的人。聽了蕭毅的話便問道：“大人難道日後也想創建水軍麼？”
蕭毅微微一笑道：“我要建的不是水軍，而是海軍，是要在廣闊無際，波濤洶涌的大海中縱橫無敵的海軍。小小的江河只能是魚蝦的樂園，並不能成爲蛟龍的舞臺。龍是屬於大海的。”
馬茗月癡癡的盯着蕭毅，覺得他剛纔說話時那種談笑自若的神態中卻偏偏有着一種睥睨天下的豪情壯志，讓年輕的女將軍心底一塊心絃突然動了一下。
蕭毅可沒有注意到馬茗月的異樣，只是繼續道：“這天下還有很多事情是你沒有見過，也未曾聽說過的。將來不僅會有航行在大海中的巨大戰艦，而且還會是全部用鋼鐵做成的。世人知道有平地上的軍隊，水面上的軍隊，但是卻不知道還有在空中作戰的軍隊，水下作戰的軍隊。”
蕭毅的這些話已經大大的超出了馬茗月的認知範圍。她小小的心中根本就不明白鋼鐵做成的船隻如何還能浮在水面上，更不要說那能在空中作戰的軍隊，水下作戰的軍隊。她呆呆的蕭毅，一臉的驚訝神色。
蕭毅正待解釋，突然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轉身一看卻是蕭貴。
蕭貴來到跟前行過禮道：“大人，蕭英發來的戰報。”
蕭毅心道難道這麼快就攻下高郵州了麼，伸手拿過戰報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