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胤禛胤祥在煙雨閣用了晚飯,坐在正廳議事兒,我也無處可去便歪在榻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聽着。
“四哥,戶部這差事我到部視事,你只退後督責便是。”胤祥在屋裡來回踱着步子,突然站住腳扭頭對胤禛說。
“我既接了,就預備着有今日的局面,這黑鍋我素來也背慣了。”胤禛捧着文書,眼不離手淡淡說。
胤祥一聽就光火了:“八哥跟前整日一票人圍着轉,好人都讓他做了去,你就專討這得罪人的差事,偏太子爺又不肯承你這心意,咱們忙得焦頭爛額他不說幫襯幫襯,反倒添亂,今兒是個何柱兒,保不齊明兒個又來個什麼。”
康熙老爺這羣兒子私底下喜歡搞個什麼小團體,我知道他們兩人一直和太子走的近些,想來爲將來的皇上辦事,也是情理之中,不過從之前索額圖倒臺開始,這些年我聽到的太子可不象是什麼好人。究竟康熙後面一個皇帝是誰呢?真是這位暴戾不仁的太子麼?
胤禛放下文書,平靜地看着胤祥:“既要把這清債的事料理清白,我本也想立個規矩倒叫百官知道我水火不避成敗不計,正等着來個行事的,偏他蹦出來,別人都恐揪不住他的錯處,他自己倒上趕着往前送。”
胤祥感傷的搖搖頭:“只難爲我們這些辦差的人,要下死手清吏治,又要顧全他的體面,四哥,咱們這份忠心指望個什麼?”
胤禛猛然對胤祥瞪了一眼:“胡說什麼?!”
胤祥轉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冷冷的道:“我沒胡說,他素來怎麼對咱們的?差事辦好了功都讓他得了,差事若砸了責任咱們揹着,若是單如此也罷了,我知道你對這些名利看得淡,可小人都叫咱們做了去,他腦袋一縮什麼時候想着爲你我討個公道的?跟着這樣的主子——我心寒!”
胤禛抿着脣冷着一張臉看着窗外,似胤祥的話也讓他對那個壞心眼的二哥有些心冷,見氣氛凝重,我小心翼翼的站起來想着要怎麼緩和,剛起身腳下的花盆底左搖右晃,我在空中揮舞着雙手最後還是重心不穩“啪”一聲和大地正面擁抱。
“哈哈——!”離我最近的胤祥不過來扶我,反而捂着肚子大笑起來。
我沒好氣地瞪着他,心裡不停的怒罵自己沒出息,居然用這種方法來搏他二人一笑。
“都多長時間了,還這麼不穩當。”胤禛走了過來,口吻半是責怪半是心疼。
近來常常進宮,本來也覺得自己踩這鞋子越發熟練了,可總時不時得要摔一次,結婚到現在,我身上的瘀傷就沒斷過。
“我已經摔皮實了。”我笑了笑。
“以後有了身孕呢?”胤禛有些惱怒的看着我。
身孕?這是我和他第一次提到這個話題,在這個非常不對的時間、地點、場合。早知道還是自己踏踏實實坐着讓他們爲公事煩惱,總比現在讓自己難堪要強了。
“咳咳!時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胤祥乾咳倆聲欠身站了起來。
“戶部得差事你先擱擱,說話就要秋獮,也要提早準備準備。”胤禛轉身交待着。
胤祥點頭應了聲,擡腳走了出去。
香穗她們伺候梳洗完,他躺在牀上沉思着什麼,“又要秋獮了麼?”我問他。
康熙老爺基本上每年都要去木蘭圍場秋獵,聽說是滿族祖先女真人留下的風俗,與蒙古王公共獵,實際就是爲了與蒙古各部落首領見面,聯絡感情,穩定這個區域的穩定和和諧。
“嗯。”胤禛點點頭。
我慢慢蹭到他跟前,小心地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今年……能帶我去麼?”
“隨行的名單是皇阿瑪定奪。”他微睨了我一眼,淡淡說。
“那你就是不帶嘍?”我嘟着嘴怏怏的站了來。
“皇祖母也會去。”他突然說。
我眼前一亮:“嘿嘿!謝謝!”如今我可是皇太后跟前的大紅人,康熙老爺這麼孝敬他媽,想來求個名額肯定沒問題了,胤禛這人就愛擺架子,想來肯定是在點我,忍不住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他突然一把摟住我:“若想謝我,就趕緊給我生個孩子。”這是他今天第二次提到這個話題,我不自然的扭動了一下。
自從同房以後我一直最擔心就是孩子的問題,這對我來說責任太大了。我雖然已經安心呆了下來,可畢竟我“命”由天不由我,若有一天我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回去了,胤禛我不捨得,但沒有我他依然能好好的活下去,可是孩子呢?經歷了弘暉的事情,我好害怕那種骨肉分離,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堅強面對。
我其實很喜歡孩子,有哪個女人不希望能和自己的愛人有一個愛情的結晶,可這半年來雖然胤禛一直住在我這裡,我的肚子也沒見有什麼反應,大概上天也知道我身份不同吧。
我沒有辦法阻止,也不願強求,何不隨緣……。
我調整了一下姿勢,舒服的躺在他懷裡,“太子是不是對你和胤祥不好?”我岔開話題。
胤禛長吁一口氣,良久才冷冷道,“太子不爭氣啊,這些年來糊塗事兒沒少做,上上下下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皇阿瑪跟前也是越發驕縱不知收斂。我與他情則手足,義爲君臣,不計較什麼好與不好,只是胤祥帶兵出身,心眼實在,跟我辦差這些年叫太子寒了心。”
“我覺得這個太子將來未必能是個好皇帝。”我說。
胤禛側過頭瞪了我一眼:“你懂什麼?”
“我是不懂這些事兒,可皇祖母整日唸叨,說皇上是幾百年來難得一見得聖明君主,我不信他會看不明白這樣的兒子是不是能做皇帝?”我不服氣地坐起來回瞪着他,“我是爲你不值當,就說你有你的手足情,君臣義,可這麼一個肆惡虐衆的太子,你還幫他背盡黑鍋受盡窩囊氣。我冷眼瞧了這麼久,知道你的爲人,我近來常常進宮,私底下沒少聽說,外面的人都說你接了戶部這差事弄得大家雞飛狗跳,但我知道你心裡想着的是天下百姓,想着的是朝廷的根基,我雖然不懂這些爲官之道,也沒本事幫你,不過我會在精神上支持你,只太子這一件事兒我不服氣,不支持!”
“那照你說該如何呢?”胤禛撐着頭饒有趣味的看着我。
“良禽擇木而棲,士爲知己者死,你既有抱負爲何跟着這樣的人?”
胤禛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怒,眼睛微微眯着:“什麼人才是我的知己好木?”
我被他一句話噎住,是啊!如果這位太子是未來的皇帝,胤禛還能擇哪根更好的木?選哪個更好的知己?
“皇上!”我腦中一閃,脫口道,“皇上便是好木,是好知己!明天的事情誰敢拍胸脯打包票?這太子爺行事這麼惡劣,將來圓不圓得了這春秋大夢還兩說,可皇上這個明君就現成的擺着,若你這心裡真有黎民百姓,那他就是天下和你最志同道合的知己,可不就該棲他身上麼?”我繼續侃侃而談。
“啪!”胤禛擡頭在我頭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嗔怒的瞪着我,“這話也是能混說的?”
我委屈的摸着頭:“明明是你讓我說的,我真說了你還惱,不理你了。”說完躺了下來,氣呼呼的背對着他。
身後傳來感慨的一嘆,他輕輕攬着我,頭搭在我肩窩上:“我沒料到你竟能想到這一層,只是有些話過於狂悖,你這性子我也慣了,但如今早早晚晚人前人後得見着,若是這話傳了出去,你是知道後果的。你的心我懂,我的用意你也明白不是嗎?”
本來我也沒真惱,和他開玩笑而已,我知道自己這些話要是放在大街上說,恐怕早被拖到菜市口宰了,更何況我如今是他的人,若是一個不小心,還會給他帶來麻煩。聽見他說,我轉過身看着他:“我知道,我會謹言慎行,不會……是儘量少給你惹麻煩。”話不能說得太滿,不是我不硬氣,是對自己的迷糊沒信心。
“哎!這邊的事情還沒了,明日又要開始張羅秋獮的事兒,”胤禛輕輕揉了揉額頭,聲音很疲倦。
“那趕緊休息吧,沒幾個時辰又要上朝了。”我輕輕給他整理一下被子。
胤禛緊緊抓着我的手,很快便沉沉睡去,睡夢中大概也不安穩,眉頭還微蹙着,我擡手輕輕拂拭着。這些日子他瘦了好多,我雖然心疼,可偏偏自己是學經濟的,在這大清朝無用武之地,再加上女子不能幹政,只能乾瞪眼。
這皇子都看起來風風光光的,對街的八貝勒府,常常門庭若市,好不熱鬧,宮裡還傳這位八爺很是賢德,是個大善人。可偏胤禛說康熙老爺不喜歡阿哥結交外臣,除了幾個在他跟前辦事的,家裡很少來客人,加上處事手段硬,臉面冷,在八貝勒的賢名襯托下,越發成了一個衆人避之不及的惡修羅。
有時候都不知道他想什麼,康熙老爺發果子他就往後躲,要是發難他偏往上頂,這種古怪的脾氣也不知道說他做人太成功還是太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