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眉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這種情況下看到路遠。
而路遠更是平常的那副樣子，穿着寬鬆的深棕色大衣站在教室裡，平靜望着自己。
幾乎沒有任何掩飾地，在短暫的錯愕之後，蘇眉撲了上去，張開雙手抱住路遠。
入手的感覺溫暖而真實，這更加讓蘇眉感覺到不可思議。
“我快要喘不過氣來了。”蘇眉抱的是那樣的緊，以至於路遠在蘇眉的懷抱中輕聲說道。
蘇眉這才紅着臉鬆開了手，看着路遠的表情，近在矩尺的表情，然後不知爲何，眼淚就噗噠噗噠地掉了下來。
今天蘇眉幾乎哭了一生中最多的次數。
她在長大之後，記憶中從來沒有這麼多次哭過。
畢竟一生中沒有經歷過如此艱難絕望但是卻找不到任何人給予自己幫助的日子。
一次一次，一重又一重的艱難。
而直到此時看到路遠，才感覺一切的軟弱與無助纔有了一個支點。
並不是看到路遠才感到自己的軟弱與委屈。
而是當看到路遠那一刻，所有的軟弱和委屈才終於有了一個傾瀉的餘地。
畢竟少女，畢竟少女只是一個還沒有滿十九歲的孩子。
路遠也輕輕抱住蘇眉，沒有說任何的話，只是安撫着少女。
在此時此刻，抱着對方，給對方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就是對於蘇眉最好的回答。
也是路遠不顧一切來到這裡所唯一能做的事情，也是唯一有用的事情。
蘇眉哭泣了很久很久，以至於她擡起頭來的時候有些更加的不好意思，路遠什麼話都沒有說，就是這樣靜靜的陪着她，蘇眉能夠感受到從路遠身體那邊所傳遞來的體溫，也有更多真實的肢體觸感。
少女悄悄擡起頭，看到了窗外的景象，她看到了窗外是她所熟悉的那一輪暗淡的紅月，表情稍微有了變化。
蘇眉輕輕推開路遠，也擦乾了眼角的淚痕。
“這裡是哪裡？”
明明這是應該最初就問的問題，但是蘇眉第一時間並沒有機會問這個問題。
“明日未臨的世界，準確來說，是你的私人空間。”路遠這樣說道。
這裡是一處教室。
一處門扉緊閉，桌椅井然，窗外有着暗淡的紅月光和璀璨星辰的教室。
確實是明日未臨的那個毀滅世界，只是自己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以及說，爲什麼路遠會出現在這裡。
蘇眉只是靜靜看着路遠，並沒有開口發問。
路遠只是笑了笑。
“那是一個非常久遠的故事。”
“我並沒有問。”蘇眉輕輕說道：“我可以什麼都不知道，我也可以什麼都不問。”
少女的話語輕輕。
兩個人現在虛幻的世界裡，這是路遠所完全掌控的世界。
但是在這樣的世界裡，蘇眉也本能地保持了距離，保持了和路遠的距離。
如果這樣的距離會讓路遠感到舒適的話。
畢竟路遠身上，已經出現了那麼多，幾乎無法數清的秘密。
蘇眉這麼好奇的人，能夠抵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其實原因很簡單。
那就是她真的很喜歡路遠，所以願意相信路遠，所以願意，讓路遠來判斷自己究竟應該知道哪些，而不應該知道哪些。
路遠伸手，輕輕拍了拍蘇眉的額頭。
蘇眉有點紅臉，看着路遠，咬了咬嘴脣：“不要在這個時候欺負我。”
“這不是欺負。”路遠笑了笑說道，然後低下頭親了一下蘇眉的額頭。
蘇眉本能地向後一縮。
雖然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但是觸感真的太過於真實了。
“不要耍流氓。”蘇眉說道。
“這不是耍流氓。”路遠看着蘇眉：“蘇同學，蘇姑娘，小眉毛，蘇蘇。”
路遠說出一個名字，蘇眉的耳根就紅出來一分。
當蘇蘇這個名字吐出來的時候，蘇眉下意識的一個巴掌就扇了過去：“蘇蘇也是你叫的。”
路遠伸手接住蘇眉的手。
“如果說前世你就是我所喜歡的人，我叫了你十年的蘇蘇，我們也在一起了十年更久的時間，你相信嗎？”路遠看着蘇眉的眼睛說道。
他的手抓着蘇眉的手腕。
並且不願意鬆開。
“這是很爛的搭訕手段我給你說啊。”蘇眉低聲說道。
少女有點方。
很方。
路遠說的是很荒誕不經的事情，但是不知道爲何，這麼荒誕的事情蘇眉就是有點想要相信。
畢竟兩個人現在所在的地方，本身就是很荒誕的地方。
而這個時候，路遠也就開始了自己的講述。
路遠從最初的開始講述，講述前世的相識，然後講太陽的末世，講述蘇眉最終選擇跟隨自己一起進入了灣區避難所，講述了路瑤的誕生，講述了蘇眉的死去，以及灣區避難所的逐漸凋零，最後講到了他和路瑤的地球旅行，然後是在海邊的一覺醒來，以及醒來之後就是身在十八歲的高考考場上。
既然要講述的話，路遠決定將一切從頭講起。
蘇眉聽得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等到路遠的最後一句話講完，蘇眉才笑了笑：“你以爲我會相信嗎？”
女孩的眼睛明亮，像是黑夜中的星辰。
但是少女這樣說過之後，不由咬住了嘴脣，仰頭看了看天空，那裡沒有天空，只有教室的天花板：“我一點一點都不想相信你知道嗎？”
路遠說的是那樣荒誕不經的話，幾乎是最爲拙劣的謊言，但是蘇眉一字一句聽着，卻能夠清晰知道路遠所說的真實。
因爲在路遠所敘述的未來裡，有自己的存在，而未來的那個自己，分明就是自己的模樣，做着自己可能會做出的選擇，以及願意爲一些自己所執着的事情所執着。
“我只是給你講一個故事罷了。”路遠說道：“你看，我們本來就是在一個虛幻的地方，所以我給你講一個虛幻的故事，這個故事能夠給所有的謎團解答，那麼這個故事就是一個好故事。”
是的，在科學的領域，如果一個假說能夠圓滿地解決所有的問題和實驗現象，那麼這個假說無論多麼的不可思議離經叛道，但是它依然會是爭取的那個假說。
而現在，路遠說的這些就是能夠解答一切謎題的假說。
無論蘇眉有多麼懷疑，但是它就是能夠指向最終謎題的假說。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不應該來到這裡的。”蘇眉嘆了一口氣說道。
畢竟路遠肩負了一整個世界的救贖。
所以路遠沒有道理應該蘇眉一個人，而放棄整個世界的未來。
“我在那個時候沒有辦法救你。”路遠看着少女的臉頰。
這是十八歲的蘇眉，這是路遠從來沒有見過的少女的模樣。
“所以如果能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願意即使墮身黑暗。”
“畢竟。”路遠伸手拂上蘇眉的臉頰。
“沒有你的世界是我所不願意去拯救的世界。”
路遠再次重複了這句話。
而這句話，就是路遠在之前糾結了那麼久，最終給出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