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國內的時候，石中不分看到了一份上半年民國內閣召開的《全國工商發展規劃工作會議紀要》。從這份會議紀要上來看，民國的內閣正在全力發展民生，同時重點扶持重工業和交通的發展。會議紀要中，重點強調了吸引外資，地方政府吸引外資竟然作爲一個政績指標來衡量政府官員的政績。
這個真是太可怕了！中國資源豐富，不但有足夠的資金和技術進來，發展的速度將是難以想象的。其內閣政府又重點扶持重工業，資金和政策足夠傾斜。1916年上半年，中國的鋼鐵產量已經突破八十萬頓，16年底突破百萬頓粗鋼，根本就不是問題。
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日本在鋼鐵這一項重要的工業指標上，已經落後於中國。儘管中國人在材料技術上還遠遠落後，但是有外來的資金和技術，一些材料技術不難得到。加之中國已經參加了歐戰，並且取得了不錯的戰果，石中不分有理由相信，中國人不難從歐洲獲得一些材料技術。
一羣普通人之中具備遠見的個人無疑是痛苦的，尤其是在這個時代，拋開沒有共鳴的痛苦不說，看見了問題癥結所在卻無能爲力，這纔是石中不分最大的痛苦。中國已經在起飛，他無法阻止，能做的不過是讓這種飛昇的速度稍稍減弱一點。
女軍官明眼神不善，上下打量了一番兩位後淡淡道：“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帶武器。”
“你……。”伊集院氣的臉都紫了，石中不分伸手拉了他一下，示意稍安勿躁。
這一幕，落在了樓上窗前端着望遠鏡的方大帥眼裡。看到這裡，方劍雄放下望遠鏡，轉身對肅立在後的方浪道：“查清楚了麼？”
“確鑿無誤，隨行的人員是川島浪速，在旅順的時候，我見過這個人。現在宗社黨是過街老鼠，善耆也整日閉門不出。草原上那些王爺們，也都在看風景。說起來，卑職無能。沒有抓到太明確的把柄。”方浪多少有點慚愧的低着頭說話，方劍雄笑着擺擺手道：“這個不怪你，我也沒想到，青島戰役能那麼輕鬆的贏下來。原本以爲，怎麼也得打個一年半載的。日本人都打敗了。你還能指望這些跳樑小醜蹦躂給你看到？”
“卑職謝扶帥不罪之恩。”
“你去忙吧！”
上官雪領着兩個接受檢查之後的日本人進來，至於川島浪速，臨時充當的是翻譯。實際上這幾位都能說中文，有沒有翻譯無所謂。
方劍雄並沒有迎接的意思，而是坐在書桌後面，看見三人進來了，這才起身。
“伊集院先生着急要見在下。不知有何見教？”方劍雄對上日本人的時候，很難客氣的起來，這是一種很本能的心態。讓一個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中國人對日本人有好感。難度也太大了一點。儘管很客觀的看待整個中國周邊的環境，未來能給中國帶來巨大威脅的是俄國。從歷史上看，侵佔中國領土最多的，也還是俄國。
面對方劍雄這種咄咄逼人的氣勢。伊集院以其說習慣麻木了，不如說必須忍辱負重。中日經貿關係的中斷。對日本經濟的打擊巨大。不論受到怎麼樣的待遇，這一次都必須說服方劍雄，只要他鬆口，受什麼樣的屈辱都可以忍受。
伊集院上前一步，沒有着急說話，而是先鞠躬，然後才道：“尊敬的委員長閣下，本人代表帝國內閣，轉達內閣希望就中日之間的經貿往來重啓的意願。”
方劍雄一聽這個就笑了，擺擺手道：“這個不要找我談，去找內閣工商部。民國政府是民選政府，是民主政府。我是軍人，不能幹政。”
伊集院被堵的一口氣差點沒喘上，這人太不要臉了。明明白白的獨裁者，居然說這個話。
石中不分這個時候上前一步，鞠躬道：“委員長閣下，本人是內閣外務省對華友好合作課長石中不分，此次來華，就是爲了修復兩國關係。中日皆爲亞洲重要國家，兩國之間的合作，有利於黃種人在世界上的低位提高。”
方劍雄看了一眼石中不分，這個人還是有印象的，好幾次對上日本人都看見他在邊上晃悠。什麼狗屁的中日友好合作課，擺明了就是日本希望打開中國市場。如果是一個不理智的領導人，會毫不猶豫的拒絕日本人的請求，但是方劍雄不能這麼幹。日本這個國家除了海水，什麼資源都缺。把小日本逼急眼了，那是什麼事情都能幹的出來的。中日之間繼續敵對，對於中國的發展而言，也不是什麼好事。追趕世界，中國也確實需要一段外部環境相對穩定的時間。從這個意義上看，暫時性的中日關係緩和，也不是什麼壞事。國家和國家之間，講的都是歷史，什麼民族仇恨，不是一個理智的領導人該放在首位的事情。
只要日本不放棄稱霸亞洲的念頭，遲早要碰的頭破血流，到時候再收拾也來得及。更不要說，明年初的俄國就開始動亂了，進而發生了紅色革命。這個時候處理好中日關係，有利於明年對俄國的趁火打劫。
“石中君，我必須承認，你的話打動了我。你是一個有遠見的日本人。好了，這個事情我知道了，中日友好，這是我一直希望看到的事情。”方劍雄說罷，朝楊永泰招手道：“暢卿，明天你負責陪同幾位日本友人，去北京與內閣接洽。順便轉達我個人的一點建議，中日友好，是黃色人種崛起於世界之林的先決條件。”
事情順利的讓伊集院以爲自己見了鬼，同時也讓石中不分陷入巨大的迷惑之中。爲什麼會這麼輕鬆的就達成了任務，這裡頭是不是有什麼陰謀？石中不分百思不得其解！
三人離開的時候，方劍雄意外的客氣，給送到了門口。這個作態，更是讓石中不分想破了腦袋，到底問題出在哪裡？日本有什麼是中國需要的？
楊永泰把三人送出去之後，回到一臉沉思的方劍雄面前，低聲問：“扶帥，此去北京，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方劍雄滿意的看他一眼道：“日本需要的資源很多，而我們需要大量外匯。就這麼簡單！眼下歐洲正在激戰，中日都得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發展機會，繼續敵對於雙方都不利。告訴湯濟武，可以向日本出售他們需要的資源，價格可以稍稍低於市場價。但是對日本的工業產品，必須加以嚴格的限制。不管他採取什麼手段，總而言之就是要不斷的設置障礙。實在不行就拖着，慢慢的談好了。”
楊永泰遲疑了一下，沒有提問，點點頭退了出去。方劍雄閉上眼睛，心內多少有點複雜。儘管進行了瘋狂的賣國，但是進入中國的美國資金和其他國家的資金，依舊遠遠不能滿足中國發展的需要。這是原因之一，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爲俄國。如果日本過於虛弱，在未來的干涉俄國內戰的過程中，就不能有效的消耗兩國的實力。
回去的路上，石中不分突然對伊集院道：“公使閣下，我們可以在談判桌上，要求中國轉讓步兵炮、輕機槍以及75山炮的技術。”
伊集院大驚失色道：“怎麼可能答應？要知道，英法爲了獲得這些技術，付出巨大。”
石中不分面無表情道：“不用擔心，他們會答應的。”石中不分儘管沒有想明白其中可能存在的陰謀是什麼很簡單，提要求，不過是一種試探而已。石中不分期望看見，方劍雄拒絕這個要求，最好是和堅決的那種。實際上日本已經從英國人那裡，得到了輕機槍迫擊炮的技術和圖紙，正在研發適合日軍的相應裝備。不過這是陸軍的秘密，沒有告訴內閣而已。
不管怎麼說，這個事情日本政府主動提出，處在一個不利的位置上。對於今後的中日貿易，石中不分並沒有過分的看好。尤其是日本產品在中國市場的前景，令人堪憂。
呆在中國的時間越長，石中不分就看的越清楚，當這個泱泱大國的民族主義情緒逐漸擡頭的時候，民氣被凝聚的時候，任何外來的勢力都很難阻擋這個民族爆發出來的對未來的熱情。其實中日兩個的國民有很多相似之處，如果非要找出區別來，那就是中國人似乎更爲溫和一些，僅此而已。但是石中不分又清楚的看到，這種溫和下面隱藏的是一種等待爆發的情緒，如同一座躍躍欲試的火山。
毫無疑問，現在這座火山，已經進入了爆發期的準備階段。
南京，下關碼頭的凌晨四點，這個城市的喧囂從下關碼頭開始。夏天來了，南京的夏天極其要命，早晨的一點涼意太寶貴了。堆在倉庫裡的貨物，用三輪車裝滿，突突突的冒着黑煙，奔向碼頭上那些大大小小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