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比這個更壞的消息！
抗聯第一軍如今已經危如累卵，被重兵圍堵下隨時都可能被消滅，能堅持到這份上已經到了極限，絕難承受住其他的變故。
而程斌率領的第一師，是殘部裡面建制相對完整的，足足佔了一半的編制數量，原來指望着靠他們撐過這一關，而後再次建立更強大的部隊。可在這關鍵時候，程斌居然報告都不打一聲就跑了，這意味着什麼？
不能亂！無論如何，作爲一軍之長，抗聯的主心骨，他自己必須穩住陣腳，否則全軍上下搞不好會立刻崩盤，畢竟，這不是經過兩萬五千里長徵洗禮考驗的鋼鐵骨幹。
楊靖宇深深吸一口氣，目光變得銳利而沉穩，低聲問：“你怎麼判斷，程斌是不是打算叛變投敵？”
宋鐵巖本不好直接說的，但見他都直接挑明瞭，艱難的點點頭：“只有這一個可能。我們被日軍團團圍困，根本沒有突圍的可能，他丟下不願跟着走的人說去後面阻擊追兵，可我們都知道，根本不需要，也沒有擋住的可能，反而會因爲主動出擊暴露我們的現在的位置，不是投敵，還能幹什麼？”
“混蛋！”楊靖宇一拳把厚厚的積雪砸出一個尺多深的大坑，鋼牙咬得嘎嘣作響，而後揹着手原地急促的轉圈，思考了兩三分鐘後，斷然道，“就當他已經判斷，命令部隊迅速展開向後方警戒。全部重武器都調過去，能阻一時是一時，其他的，就看我們的友軍能不能及時趕到了。”
宋鐵巖道：“我已經讓人補充上去了，那個……老楊，就不能讓李老弟再用電臺催催？”
楊靖宇遲疑了一下，終於低嘆一聲：“好吧，我去跟他說說，這種緊急情況下，也顧不得什麼無線電靜默了。”
不用他提。離着不遠的李寒楓已經察覺出問題了，否則不至於讓宋鐵巖那般的氣急敗壞。說起來，他跟這位年輕的政治部主任差不多大，因爲去年申請來的特效藥治好了宋的肺炎，關係還算不錯，脾氣也相對了解。
故而，見楊靖宇走來，便主動開口：“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楊靖宇不能不說。嘆道：“程斌師長帶着一批人反頭走了，我們判斷不樂觀，情況很危急，恐怕不能等到半夜日軍就會追來。”
李寒楓馬上道：“我明白了，這就開啓電臺向上面聯絡。”
楊靖宇感激的握着他的手用力一搖，感謝的話也不用說了。一切盡在不言中。
李寒楓一直親自揹着便攜式電臺作爲隨時聯絡的工具，但日軍爲了徹底剿滅楊靖宇部隊下了血本，從德國進口了一片無線電監聽器材，雖然不能破譯特遣艦隊搞得複雜加密通信內容，但只要找出電臺信號所在區域和方向。就足夠他們發起攻擊。
這種情況下，非不得已，最好保持無線電靜默，深山老林子里人煙少，除了日軍自己外，能發電的肯定是要剿滅的抗聯部隊。冷不丁出來個信號，等於是向日軍通報他們的座標一般危險。
更不要說，這裡離着日軍的關卡只有三公里，翻過一座山樑就能碰面，太危險了！
李寒楓從揹包裡摸出保暖良好的電臺，把摺疊天線豎起來，使勁搓搓手，腦子裡迅速閃過需要發報的內容。“噼裡啪啦”的在鍵盤上一頓敲，看看電文無誤，打開發射開關用力一按回車，一連串信號滴滴滴的送出去，隨後，就是死一般的寂靜，煎熬的回電等待！
多虧便攜電臺足夠先進，不是一般那種電子管的原始模式，需要先啓動、發出信號建立聯繫、發出正式電文、驗證、等待回電、譯碼那麼囉嗦。在集成電路處理下，可以預先進行電文編輯，在4寸小屏幕上確定後直接促發；信號只要傳出去，那麼遊弋在高空的偵察機、附近海面上的潛艇、僞裝貨輪的偵察船，以及建立在北平的微波信號站和無線電搜索監聽站，都有可能截獲。
經過複雜加密的信號日本人的技術很難攔截也破解不了，但對監聽站破譯站直接可以獲取智腦的資源，那都是秒鐘級別的工作而已，慢的是作出決策和回電，這段時間最熬人，最要命！
珍貴的電量消耗令人心驚膽戰，幾個人圍在電臺旁邊直勾勾盯着，恨不能自己鑽進去吆喝醒了對面，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每一秒都好似一年般的漫長。
楊靖宇等不下去，起身去安排佈防，生怕第一耳朵聽到不好的消息，饒是他心臟強大也扛不住這麼多天奔波作戰和連續壞消息的打擊。
遲遲沒有回電，李寒楓也無奈，抗聯這邊的事情在整個集團來說都是往大後邊排的，上報優先級沒多高，即便那邊獲取了電文，一層層報告上去也需要時間，好在他裡面加了十萬火急的標註，按照部隊的一貫作風，不可能讓他這麼一個優秀的一線戰將不明不白的犧牲掉，救援必定會到來。
但問題是，也得能扛到那時候啊！
“轟！”一聲巨響從後方突然傳來，驚得李寒楓渾身一震，猛地扭頭看去，就見兩公里外的山頭上，一團煙火劇烈的升騰翻卷，好似巨大的明燈點亮，更吹響了進攻的號角！
下一刻，一連串的爆炸轟隆隆不停地震動着冰山雪嶺，炮彈破空的呼嘯聲接連不斷，刺得人心臟都抽搐，李寒楓就覺得腳底下雪地劇烈的顫抖，松樹抖顫的積雪嘩啦啦紛飛灑落！
日軍，追上來了！
程斌確鑿無疑是叛變了，否則日軍不可能來的這麼快！他們的偵察隊再多。想要在林海雪原中找到一支刻意隱藏的部隊也不容易，更何況這裡很接近關口，正是燈下黑的盲點，搜索的優先級還靠後，哪怕隔着一道山樑也能拖上半天。但有了叛徒，哪怕朝天開兩槍，就能把人招來！
楊靖宇捂着帽子衝到前方，手裡提着20響的毛瑟手槍大聲呼喝：“同志們，堅持住！這只是小鬼子的偵察部隊，人數不會多。把他們打下去，我們的援軍很快就到！”
剛剛衝上山頭補充防禦的戰士身體剛剛跑的熱乎點了，正好投入戰鬥，頭頂上一片日軍迫擊炮炸過，馬上冒頭舉槍，對準前方從密林山石後面躲躲閃閃往前衝的日軍射擊！
連續作戰好幾年，能活下來的都是強兵，槍法和戰場自保能力沒的說。身上披着白色僞裝布或者降落傘混紡布，與雪地融爲一體，黑燈瞎火的，就算日軍一個個火眼金睛，又有爆炸火光的照耀，想發現瞄準都不容易。
但來的日軍也不是善茬。本都是習慣了寒冷環境的人，從小光着兩條腿，冬天洗冷水澡的狠貨，對於山地作戰也相當熟悉，槍法更好的驚人。彼此隔着兩三百米較勁，“砰砰啪啪”打得異常激烈。
輕機槍很快也上來了，一方是捷克26改的友阪彈型，一方是九六式，都用彈匣，射速和精準度相當。槍手的素質也差不多，短促的點射簇簇的亮起夜空，此起彼伏，霎時間將冰冷的空氣點燃！
楊靖宇身先士卒撲到一線，迅速看一眼情況，收起毛瑟後換了一條10發半自動步槍，幾乎不用瞄準，朝着遠方反擊轟炸下隱約蠕動的日軍身影“啪啪啪”一氣打空彈匣。撂倒至少三個，反身縮回石頭後面一邊裝彈，一邊安慰旁邊的戰士：“不要慌，慢慢打，這些鬼子還不能拿咱們怎樣！”
優秀的指揮官不但自己能打仗，鼓舞士氣的本事也要大，這一點，楊靖宇無疑是非常合格的，他的做法立刻讓緊張的戰士輕鬆不少，心態穩了槍打得也準，低頭躲避炮擊時也不那麼狼狽。
嘴上那麼說，楊靖宇心裡卻要沉底兒了，就看這迫擊炮轟炸的密度，絕不是他說的小股日軍，起碼有一箇中隊的日軍帶着同等數量的僞軍！並且這裡面，至少有一個迫擊炮小隊和機槍小隊的編制，不排除有步兵炮！
如此規模的追擊力量，想要打回去，談何容易！
也就在這時，另一側面向關卡的警戒部隊突然遭到炮擊，明顯是據守的日軍察覺到了動靜，甚至取得了聯絡，立刻展開火力支援，楊靖宇分身乏術，只能讓宋鐵巖和參謀長安光勳帶人頂住！
身邊的人一下子跑光了，李寒楓罵罵咧咧的背起電臺，帶起耳機，抄起自動步槍緊跟着衝上山頭，居高臨下一看，遠方關口一片燈火通明，日軍探照燈全部亮起來回的掃射不說，一連串的照明彈呼嘯着升上半空，照的下方光怪陸離，明晃晃的根本藏不住人。
另外，日軍部署在關口後面的炮兵幾分鐘後開始發射，各種口徑的炮彈轟隆隆漫山遍野的爆炸，雖然有點漫無目的，可對於人手嚴重短缺的抗聯來說，簡直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眼瞅着參謀長安光勳驚慌失措的命令都發不利索，被宋鐵巖一把扯開丟到後邊去，不但不覺得羞恥，竟對着宋的背影咬牙切齒，李寒楓心裡嘆息，這支隊伍的心都散了，跑了一個師長，這參謀長也慌了神，再要損失大點，還怎麼玩！
不管什麼無線電靜默了，他操起電臺又發一次電報，而後開啓對講衝着裡面大吼：“不管是哪個王八蛋聽到了，替老子告訴朱老闆一聲，援兵再不來，老子要歸位，臨掛之前絕對要先送他兩根中指！”
喊完了，他剛要收起來，突然耳機裡一陣嘈雜的聲音傳來，朱斌陰森森的喝道：“你小子長本事了啊？！好，我倒要看看你那兩根中指長什麼模樣！”
李寒楓猛擡頭，天空中一個巨大的黑影轟然砸落！()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