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濃,重重宮闕被如繁星宮燈裝飾得金碧輝煌,紙醉金迷,繁靡奢華,遠遠看去,一顆顆看似華麗的生命在這裡或者轟轟烈烈的升起或者悄然隕落,
繁華不變的宮殿,見證着一場場浮華倚夢,如風中飄蕩的笙歌浮華夢,如海市倒影,夢醒,終成空!
萬重燈火中 御書房顯得格外的安靜,五角的四顆巨大的夜明珠讓屋內亮如白晝,案桌前,一白衣男子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按着腹部弓着身子,似乎在忍受着什麼難以忍受的痛苦一般,額頭上已經因爲痛苦而冒出細密的汗珠。
手因爲用力而指甲在木頭上刮出一道道痕跡,臉色痛苦的扭曲着。
“主子,您沒事吧?”黑暗處一黑衣男子閃身而出,飛快的點了白衣男子幾處大穴,然後扶着他到椅子上坐下,男子臉色平靜,動作嫺熟一氣呵成,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彷彿這樣的事情已經做了千遍百遍。
“還死不了!”白衣男子在椅子上坐下,喘了幾口氣,稍微緩解了一下痛苦,然後坐直了身子,渾然不在意的道。
“可是……”黑衣影衛擔心的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看着那隱忍着痛苦的白衣男子,霧影的目光有些複雜。
這樣的事情早在兩年前就已經開始了,天生不適合修煉武功的體質卻靠着自己的努力,克服了常人無法承受的痛苦,一步一步的修煉成了絕世神功!
只是,每一個月總有幾天定期反噬,噬血煉魂般的痛苦!
這一年來,發作的症狀越來越嚴重,次數也越發的頻繁,這個月已經第三次了!
只是不知道他是怎樣忍受過來的 ,不得不說仇恨的力量是多麼的強大,竟然可以將一個人逼迫到如此境地,卻依然能夠戛堅強的沒有倒下!
“霧影,我說過,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冰寒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讓霧影瞬間回過神來,擡眼,就對上一雙清澈如流水的雙眸,就那樣淡淡的看着他,霧影卻感覺自己的每一個細胞在這一瞬間被凍結。
“屬下逾越了!”霧影心裡一驚,他怎麼忘記了,這個男子不是普通人,他最討厭的就是別人用憐憫的目光看着他,最恨自以爲是的人,平日裡情緒控制很好的自己竟然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霧影僵硬着身子後退了一步,恭敬的單膝跪地。
白衣男子閉了閉眼睛,夜明珠的白光打在眉宇間一片朦朧,如籠罩而下的月光,散發出醉人風情。略顯蒼白的俊臉如上好美玉瑩白雪亮,
過了良久,男子才狀似漫不經心的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回主子,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幽冥宮衆人已經知道歐千落是星雲閣閣主,歐千落和明王府徹底決裂!”
“是嗎?乾的不錯。”楚絶離聞言,勾脣一笑,眼眸微垂,凝視着手中的一把紫色玉簫,如果千落看到的話,一定會震驚,因爲這紫色玉簫竟然和她曾經的那把紫玉魔蕭一模一樣!
“還有,凌風中了星雲閣的斷魂!看來活不長了。”霧影想了想,然後說道。
“呵呵,這倒是意外的收穫呢,看來,這一次歐千落就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楚絶離頓了頓,接着把玩那紫色玉簫。
“凌風一死,對於楚絕殤來說,可是不小的打劫呢。畢竟,幽冥宮被一夕滅門,暮雲輕才死不久,屍骨無畏寒,而兇手卻是自己最心愛的女人,不知,這種背叛的滋味如何呢?”
霧影抿了抿脣,低頭不語。
楚絶離眼眸一動,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一般,嘴角勾出一抹惡魔般的微笑,“如果,這個時候,最好的兄弟也背叛了他的話……你是會怎樣呢,霧隱?”
“……”
楚絶離淡淡的瞟了他一眼,忽而黑眸一冷,渾身狠戾氣息森然散發而出,霧隱悄然倒退了一步,避開那冷厲的寒芒。
楚絶離凝視着手中的紫色玉簫,眼中悲痛神色一閃而逝,“父王,孃親,母妃,你們放心,害你們的仇人,孩兒會一點一點的讓你們付出應有的代價,”一個都跑不掉!“
風忽然間狂烈了起來,窗戶被風吹打的發出劈劈啪啪聲音,垂掛而下的簾幕在風中狂亂的飛揚,帶起哀慼悲狂的弧度!
楚絶離踏着輕鬆的步伐輕快的踏進久羅宮,一身勝雪白衣彷彿不染塵世的天人,惹來宮內宮女們頻頻偷看,
”皇上又來看太上皇了呢。“
”是啊,皇上真是孝順,三天兩頭就來看太上皇。“
”那是,我們皇上可是最完美的。“
”嗯,就像天上的神仙一樣。只可惜太上皇如今的情況,恐怕……“
”唉……“
宮女太監們自以爲自的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是又怎麼能夠逃過擁有高深武功的楚絶離?那些或真或假的談話卻一字不漏的落入了他的耳中。
孝順?彷彿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 話語一般,楚絶離幾乎忍不住的勾起嘲諷的弧度。
如果他們知道他每一次來久羅宮都做了些什麼,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這樣的認爲呢?
楚絶離似笑非笑的掃了那些駐足的宮女太監們一眼,談論聲戛然而止,那些人紛紛閉嘴,不捨的偷瞄幾眼,才識趣的退路出去。
偌大的宮殿馬上變得空曠起來。楚絕殤勾脣一笑,緩緩的朝內殿走去。看到捲縮在角落裡面的白髮人時,眼裡冷厲一閃而過,隨即揚起笑容,語氣輕快的道。
”父皇,孩兒又來看您了呢。“
輕鬆的彷彿老朋友打招呼的語氣卻讓那白髮老人渾身僵硬,彷彿看到了惡魔一般跌坐在的,瑟瑟發抖的往後挪去,無奈身後卻是牆壁,只能睜大眼睛眼睜睜的看着那一抹白色逼近。
饒有興味的看着楚之祥眼中升起的恐懼,腳步在距離楚之祥三步的地方停下來,居高臨西的看着他,輕聲笑道,”父皇,孩兒還什麼都沒有做,您怕什麼呢?“
”不,不……我錯了,我知道我錯了。“彷彿忽然看到了什麼可怕的場面一般,楚之祥沒有再看楚絶離,眼睛變得沒有焦距的瞪着虛空中的某一處,茫然的抱着自己的頭,憔悴的臉上淚水不斷滑落,口中不斷地喃喃道歉着。
顯然十分不滿楚之祥無視自己的存在,楚絶離黑眸緊緊一縮,不屑的踢了一腳地上捲縮着的那人,”哼,我說過,在別人面前裝傻伎倆就用在我這裡是沒有用的。“
”嗚嗚……對不起,對不起……“腿上傳來的痛楚讓楚之祥悶哼一聲,但是卻沒有清醒過來,將自己更加的往回退去,驚恐的道歉。顯然神智已經完全不清醒了。
”怎麼情況又更加眼中了?“楚絶離眉頭緊蹙,盯着地上的人看了一會,彷彿是下了什麼決定一般,緩緩的取出腰間的紫色玉簫,放到脣邊,修長的手指在玉簫上飛快的跳動,悠揚哀慼的音符緩緩從脣邊溢出,輕緩的音符彷彿山谷幽泉涓涓流過,滌盪心神,靈魂。
隨着旋律的滑開,楚之祥沒有焦距的眼睛竟然慢慢的恢復了焦距,舒緩流動的旋律陡然一樁,變得凌厲起來,楚之祥渾身一震,眼中瞬間出現清明,而凌厲的旋律在稿酬處陡然停止。室內瞬間死寂!
彷彿是被人從噩夢之中驟然強行拉出來一般,楚之祥的眼中雖然恢復了清明神色,但思緒依然還殘留在那慘烈的夢境之中無法回過神來。他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很漫長很漫長的噩夢,那種無邊無際的黑暗,無助的慘烈幾乎將他撕碎,他想要逃,卻無路可退,他想要呼喊,卻求助無門,彷彿被全世界遺棄了一般,徒留他一個人在黑暗裡,
看着很久以前他犯下的罪和孽!
”好久不見啊,父皇!“
溫潤如清水劃過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楚之祥渾身一震,猛然的擡眼,逆光中一道白色的聲音印入眼簾,雖然逆着光沒有看清楚那人的臉,但楚之祥還是一眼就看出來,那是他的第三個兒子楚絶離。
他對這個兒子的印象都是隨性不羈,不學無術,整日遊手好閒的和那些江湖人鬼魂,所以他一直不看好這個三兒子,對他的態度也自然不冷不熱。平日裡就不待見他,更何況是在自己噩夢初醒的時候,
不由得皺了皺眉,神色恢復了一臉淡漠,冷淡的開口道,”離兒?你怎麼會在這裡?“
剛剛清醒過來的楚之祥自然還不明白,所有事情早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諸不知自己只不過是一個階下囚,早已經不是從前那個高高在上,掌握着生殺大權的楚皇。
此時一臉狼狽跌坐在地上卻用帝王般的語氣,那畫雞蛋場面終於讓楚絶離忍不住低低笑起來。
”放肆,你笑什麼?“何曾見過如此放肆的楚絕離,而且雖然逆着光無法看清他臉上的表情,但是從那笑聲之中完全聽不出任何一絲該有的謙卑和恭敬,帝王的尊嚴豈容挑釁,楚之祥眼神一冷,不悅的怒喝出聲。
”放肆?“彷彿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語一般,楚絶離止住了笑容,挑眉反問,”您認爲您現在的這個樣子,說出這句話不覺得可笑嗎?我尊敬的父皇?雖然說是尊敬,可語氣裡可絲毫聽不出一絲尊敬的味道。
身爲一代帝王,何曾有誰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楚之祥驚怒交加,越聽越是感覺到了不對勁,似乎從他一開始就一切都不對勁了。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了呢?
對了,現在的樣子,現在的他什麼樣子?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原來自己竟然是坐在地上,而楚絕離則站在他面前,正居高臨下的嘲諷看着他!
他怎麼會坐在地上!
楚之祥心裡一驚,那幫死奴才怎麼可能會讓他睡在地上!不好的預感慢慢的上升,視線緩緩的看向自己,首先映入眼簾的竟然是披散下來的雪白長髮!
沒錯,雪白的!
楚之祥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睛,顫抖着雙手拿起一縷頭髮放在手裡,而他的手竟然也乾枯的如同遲暮的老人!
“父皇,您可要好好的看清楚自己的摸樣啊,可不要錯認了!”
看到楚之祥那一臉震驚的樣子,楚絕離眼裡閃過一抹報復之後的快感,然後很好心的將頁面全身鏡放到了楚之祥的面前,讓他好好的“認識”一下全新的“自己”!
楚之祥緩緩的擡起眼睛,昏黃的銅鏡之中,模糊的倒影出一個人的輪囊,一頭雪白的長髮亂糟糟的披散着,臉頰瘦削,凸出的顴骨,無神的渾濁雙眼,嘴脣因爲缺水而慘白乾裂, 一身白色的中衣套在乾枯的軀殼上,儼然一個風中殘燭的遲暮老人,正狼狽的捲縮在牆角,在歲月的盡頭掙扎着!
之前的楚之祥雖然不年輕了,但是依然身強體壯,俊朗風姿猶存,怎麼可能接受自己變成這樣一幅糟糕的樣子!
這個怪物是誰啊!楚之祥渾身一震,頹然跌坐在地,乾枯的手憤怒的一拳捶向面前的鏡子,鏡子應聲而倒地,啪的一聲,碎裂!清脆的聲音回檔在空曠的久羅宮內,格外的 刺耳!
清晰的回聲響起,楚之祥這才注意到,這裡的佈置即陌生又有些熟悉,但絕對不是他之前住的養心殿,心裡一驚。
到底哪裡出了問題了?爲什麼他睡了一夜起來,自己的摸樣就完全變了一個摸樣,而且眼前的楚絕離絕對是來看自己笑話的。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久羅族的催眠只是引導人陷入自己內心之中最恐懼的事情之中,無法自拔,但是無論是 用什麼手段,一旦能夠清醒過來,那麼夢中的記憶全部都會忘記,記憶會停留在被催眠之前。
先不說楚絕離爲何能夠解開久雲的催眠,此時的楚之祥的記憶就停留在了久雲將他催眠之前的時候。也就是兩個多月前。
時過境遷,這期間,早已經風雲變幻,江山已經易主。他卻依然不自知。
“嘖嘖,父皇難道連自己都不認識了嗎?爲什麼這麼的驚訝?”楚絕離優雅轉身,在殿內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語氣輕鬆的彷彿是在問今天天氣如何。
已經無暇計較他態度的傲慢無禮了,畢竟曾經是一代帝王,早就養成了喜怒不形於色,楚之祥很快的冷靜下來,收拾了一下紛亂的思緒,鎮定的問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麼快就恢復了冷靜了?楚絶離挑了挑眉,眼底滑過一抹笑意,只是希望你能夠一直冷靜到最後才行,我的父皇!
“久羅宮!”慵懶的往回靠了靠,很是乾脆的回答。
“久羅宮?”久羅,這兩個一直被視爲禁忌的詞語,措不及防楚之祥渾身一震,眼底驚慌一閃而過,楚國的皇宮從來沒有過這麼一個宮殿!
難道……
“不錯,我將母妃的寢宮改成了久羅宮,讓父皇安度晚年,父皇您喜不喜歡?”
楚之祥再一次打量了一下宮殿的佈局,終於明白過來這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從何而來了。竟然是楚絶離母妃的寢宮。
因爲並不是他的寵妃,來這裡的次數幾乎不超過三次吧,具體是什麼妃子他已經不記得了,畢竟後宮佳麗三千人,要他一一記住實在有些不易,依稀記得好幾年前就死掉了的。
“父皇可有想起來一些來了?那個因爲替前朝太子說了一句好話,就被您賜死的雲妃?”楚絕離眼裡冰寒一片,冷冷看着坐在地上的男人。
雲妃?
楚之祥微微皺起了眉頭,似乎有這麼一回事,不過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一下子也有些想不起來。
楚之祥眼底的疑惑顯然觸怒了楚絕離,眼裡狠戾之氣如冰川下的火焰瞬間升騰,冷冷一曬,“不知道被您以莫須有罪名滿門抄斬的前朝太子楚天莫您總不會忘記吧。”
“放肆!”楚之祥厲喝,帝王威嚴瞬間散發,即使坐在地上依然如高高在上的帝王在發號司令。
爲了登上皇位,弒父殺兄永遠是他心裡的禁忌和污點,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及,今天這個兒子卻一再的挑釁他的底線!
只可惜,他似乎還沒有認清楚眼前的情勢,楚絕離完全沒有理會他,嘲諷的一笑,“您還真以爲你還是皇帝呢,”頓了頓,滿意的看到楚之祥驚怒的眼神,才惡意的緩緩道,“您那張黃金打造的龍椅坐着也沒有想象中舒服啊。就爲了那麼一張破椅子,竟然忍心將幾萬人殘殺!你是怎麼做到的,那人還是你兄弟啊!你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後面的話陡然轉厲,冰冷的質問,字字如刀,割向楚之祥的要害!
“你住口!”氣的渾身顫抖,指着坐在那裡一臉冷笑的楚絶離,那張俊朗溫潤的臉忽然之間變得非常的陌生和可怕。
楚之祥目次欲裂,死死的盯着那張始終帶着雲淡風輕的微笑的臉,忽然掙扎着站起來,搖晃的身子朝楚絶離走過來,卻在還有兩步的時候體力不支倒下,再也無力爬起來,只好竭斯底裡的吼叫。
“你到底做了什麼,都做了些什麼!”
居高臨下的看着趴在自己腳邊的白髮男子,眼底是仇恨的快意,楚絕離臉上始終帶着雲淡風輕的微笑,“沒什麼,只不過是將當年您做的一切都做了一遍而已!”
弒父殺兄!只不過還差一步,因爲只有讓他們在活着嚐盡世間所有的痛苦之後死去,那纔是對敵人最大的報復!
耀眼的陽光悄然照進寢殿內,將空間照的明亮無比,空氣也因爲光亮而變得朦朧起來,模糊了視線,陽光是如此的明亮,可是,卻照不進被仇恨深埋的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