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遠想到當年在錦繡城中的事情,當時陶昕來的修爲不過金丹,比現在要沉默甚至是沉悶,可是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修爲長進了的關係,他怎麼感覺她的氣息也變了,而且似乎還帶着某種模糊的——亦正亦邪的瀟然灑脫。他突然想起之前聽到過的關於陶昕來的傳言,說她觸犯門規,被投入禁地,早不在人世。
“怎麼了?”陶昕來漫不經心地偏頭問道。
李慕遠於是回神,道:“南海一片原本是魔族的據點,傳聞南海海獸一族中有一位已經修煉出人形的前輩,不過聽聞已遭魔族毒手。”
他說這個事情,陶昕來是最清楚的了。當時那隻化形海獸如何死的她親眼目睹,化形海獸的模樣大約也只有她看清楚了。不過,李慕遠能知道這麼多已是不易了。
“聽聞那位前輩隕落前曾將自身萬千法力運行海中,護住了南海靈脈,保存了南海諸多靈氣。而靈脈所在自那之後消隱於無形,尋常人等皆感應不出,也尋蹤不到。”
陶昕來眼珠子轉了轉,見李慕遠有意無意在觀察她的神色,心中便明白了幾分。
“你想讓我帶你們去找南海靈脈?”她心想李慕遠該不會是覺得她知道南海靈脈在哪裡吧?
說實話,她年年月月重複着修煉字攻的節奏,修爲雖然一直在自行增長,但由於她現下的追求不在此處,所以仍未突破七層的界限。對於現在的她來說,靈脈在哪裡並不重要,自然不曾刻意去尋找過。阿圖、紅毛和磚頭倒是大半的時間在外面瘋玩——嗯,當然也沒有落下修行,但是也不曾聽它們說過什麼南海靈脈的事情啊?
南海固然是有靈脈的,可是那是維繫整個南海的關鍵,一般都是難以尋蹤的。李慕遠若真要她找這個,那她真是幫不上忙了。
李慕遠看着她,“靈脈難尋,尋常人也是找不到的,即便這些年你隱在這南海之中修煉終日,怕也不一定知道這南海靈脈的所在。”他見陶昕來表示贊同的表情,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既然你在海中,自是比在陸地上的道友們知道的情況更多些。這些年你有沒有發現過什麼異常的事物?”
陶昕來想了想,她日日沉浸於字攻之道,要說異常什麼的她還真是沒有注意到過。不過以她現在的修爲,若是真有什麼了不得的異常,也沒道理她發現不了。再說她身邊還有紅毛、阿圖和磚頭。
那蔣方這時忍不住了。他上前兩步,道:“這位道友,靈脈或許難尋,但封鎖靈脈之物卻要容易找得多。有人曾經在南海深處見到過封鎖靈脈的金磚,那金磚即便隱藏在南海深處,也散發着閃閃金光,若是道友平日裡遨遊南海,相信一定不會忽略這樣的金光的。”
此人體型清瘦,小眼睛閃着精光,薄嘴脣講話略帶急切,一看就是計較刻薄之象。
修道之人越是接近大道,越是相由心生。陶昕來一眼看他就生不出親近之感,再聽他講話心中又多了兩分不喜,於是一時沒有說話。
李慕遠看了他一眼,見陶昕來面色未變,眸光卻是漸深,便打着圓場笑道:“昕來莫怪,這位蔣方蔣道友一門同宗的弟弟前些日子來南海探險,不料一去不歸,蔣道友左右打聽才知他那弟弟是在尋找南海靈脈的時候遇了難。這回蔣道友隨我來南海深處一來是尋找南海靈脈所在,一來是尋找他弟弟的屍骨,所以難免急迫了些……”
陶昕來隨意笑了笑,道:“倒不是別的,你我早年有過交情,你知我爲人。我年近沉迷符篆之術,雖說空閒之時也在南海行走遨遊,但畢竟心中有事,難得暢懷。至於什麼靈脈,什麼金光,不怕你們笑話,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這還是聽你們方纔說起才知有此事。”
李慕遠是相信陶昕來的,不說陶昕來師父的師父的原因,就說他們有過的交往,李慕遠也傾向於相信陶昕來。不過眼下不是敘舊的時候。
“我得到一個線索,若是昕來不棄,可與我們同往。說個不好意思的話,說不得還要得昕來照顧。”
陶昕來哈哈笑了一下,道:“可不敢當,我也就能指指路,修爲什麼的那是擺着好看的,這些年專注符篆,別的可是都荒廢了。”
李慕遠也不再說什麼,隻手一擺,兩人相視一笑,有意無意中把那蔣方冷落在了一旁。
蔣方方纔說完那番話便知是得罪人了。不過他心中另有盤算,也沒覺得得罪了陶昕來就會怎麼樣。他往李慕遠身邊靠了靠,在路上小聲問道:“李道友,這位是什麼來路?”
李慕遠目不斜視,聲音也未壓低,只抱歉笑道:“忘了介紹,是我的不是。這位是陶昕來陶道友,是我的一位舊友。我與她多年不見,今次一見難免激動了一些,竟忘了爲二位介紹,是我不該,見諒見諒。”
其實,他也就是忘了給蔣方介紹陶昕來,一開始對着陶昕來可是說了他叫蔣方的。可見李慕遠對蔣方也實在沒什麼交情,不過同路而行。
陶昕來和李慕遠不一樣。李慕遠就算是對着討厭的人,至少面子上也不會太難看,陶昕來就隨性得多,喜歡的就是喜歡的,不喜歡的她是理都不想理一下。所以蔣方見陶昕來態度冷淡,心裡面自是不滿。但是蔣方是個識時務的,他不過是元嬰初期的修爲,雖然看不出陶昕來的修爲如何,但他知道那一定比自己高。方纔他已經說錯話得罪了人,總不能再擺個臭臉把人再得罪一次。無意識一回事,有意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所以此時蔣方對陶昕來露出笑容道:“原來是陶道友,真是少年英雄,這麼年輕就有如此高深莫測的修爲,在下敬佩得很。”可他那眼睛裡那“敬佩之情”可真入不了陶昕來的眼。
陶昕來隨意扯了下嘴脣當是迴應,便在識海中找磚頭去了。
瞬間的冷場讓蔣方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心裡嚥下一口氣,心道:“什麼玩意兒,狗眼看人低!看等他尋到那封印南海靈脈的金磚,哼哼,看她還敢不敢這樣傲!”
陶昕來敏銳地感受到敵意,她側過頭來看蔣方,嚇得蔣方連忙低下頭,不敢再想別的心思。她心裡便一聲冷笑,沒把此人放在心上了。
陶昕來找到磚頭的時候,磚頭正和紅毛一起在玩捉迷藏。磚頭自從跟了陶昕來之後,孤單清寂的修煉歲月便開始熱鬧許多。多半時間它都跟着紅毛上躥下跳到處玩耍,阿圖則像是保鏢一樣在一旁保護着它們。它覺得這種日子真是太舒服了,太好過了,它已經完全不想再獨自待在漆黑寂冷的深海里了。
看到陶昕來來了,眼尖的紅毛撲過來,喊道:“你怎麼來了,是來看我們的嗎?你不練你那些破字了?來陪我們玩兒嗎?還是我們出去玩兒?”紅毛玩興奮了,說話噼裡啪啦都不帶喘氣的。
陶昕來摸摸它的耳朵,道:“我來找磚頭,磚頭,你有沒有看到過海底有金光閃閃的東西?”
“金光閃閃的東西?”磚頭想了想,道:“好像有……不過,也不算閃,只能算金色的,我曾經用尾巴幫它擦了好半天,可是它也沒有變得更亮一些。”
陶昕來一喜,問道:“你在哪裡看到的,是什麼?能帶我去嗎?”她想,難道那就是封印靈脈之物?說實話,她不怎麼相信化形海獸會封印靈脈,她可是親眼見着它靈竭,那時他是爲了救自己的整個族羣,哪裡有時間和精力去封鎖南海靈脈?
不過她也相信凡事事出有因,她也是好奇,想看看傳說中封鎖南海靈脈的金磚是什麼樣的。
磚頭道:“我不太記得那個地方,不過如果到了附近我就會記起來了。陶姐姐,你是在找那個的路上嗎?”
陶昕來點頭,道:“是的。一會兒如果你記起來了一定要提醒我……”她本想多與磚頭交流交流,但是又聽到李慕遠與她說話,便速度跳出了識海,迴應李慕遠去了。
阿圖默默地看了眼紅毛,又看了眼磚頭,沒精打采地低下了腦袋。
紅毛看不慣它那樣子,便忍不住問道:“你最近怎麼了,有心事?”
阿圖也不答話,只垂下眼瞼,看樣子是要睡了。
紅毛無語,便跳過去在它身上連跳了幾下以示對它不理自己的報復。
李慕遠正說着:“我懷疑那些修士猝死與南海靈脈有關。或者說,與封印南海靈脈之物有關。”
陶昕來好奇地問道:“你如何知道的?”
李慕遠道:“修行之事雖有機遇,但無捷徑。那五人修爲增長和猝死的軌跡十分相似,他們五人又都曾來尋過南海尋找靈脈,據說多次來尋,每次回去之後修爲都會晉升,這種事情怎麼看都不尋常。我之所以來尋靈脈正是爲此。”
陶昕來想了想,忽而笑道:“你一個神丹宗的弟子,當年爲了一縷魔氣千里尋蹤,如今又爲了靈脈之事潛入深海。神丹宗的弟子們除了煉丹神技之外,還格外熱心嗎?”
李慕遠一愣,也笑了。“你倒是調侃起我來了。我哪裡是熱心。這次來也是因爲五人中有神丹宗的弟子,正是我的師弟,我才格外上心。至於上次魔族之事,魔族人實在狡猾,這麼多年也不知消隱在哪裡……”他的笑容漸隱,目中暗含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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