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海是一片浩瀚神秘的海洋。修仙者一生都在識海里探索,但是即便是大乘飛昇,道統得成,也不敢說自己就探索到了識海的最底層。
人一生的記憶都在識海之中,可識海之中並不止記憶而已。陶昕來這番便是要在識海中尋找那些她基本意識中失落了的記憶。
許是升級了的原因,陶昕來一入識海便覺不同。本來她是進去尋回記憶的,但是這時候卻被不知名的感覺牽引着在那星空一樣浩瀚的地方探索着——前面那個光點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心裡暗自想,上次修煉進入識海,這裡面格局還不是現在這樣,難道說識海在她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竟然能自在改變?
走到近前,陶昕來才發現那光亮竟是綠幽幽的顏色,這顏色叫她想起了上古靈玉。修仙者到一定程度是可以在識海中看到自己的五臟六腑經穴脈絡的,那綠幽幽的古玉躺在丹田之中,彷彿沉睡的美人,不知是它化作了丹田,還是丹田包容了它。
一種奇怪的感覺在陶昕來的意識中升騰,她不由自主地靠近那翠綠的光澤,於是看到那團光微微動了一下,光芒放大,像是霧一樣把她整個人罩在其中。
她停下腳步站在原地,但這時候即便不再前行,兩邊綠霧卻在逼進,倒顯得她在快步往前走一樣。這樣的情形叫她恍惚了一下,待那綠霧放慢腳步,她看到前方出現一個背對着她的人。
那人披散着發,一身白色及足印花長袍,長袍是白色,花紋也是白色,一打眼看去並不顯眼,待仔細分辨,才發現這身並不顯然的外袍分明透着幾分雅緻。這還只是背影而已。
陶昕來心想,自己的識海里何時有了這麼個人物。正想着,那人轉身,果然是一副生面孔,面貌生得清俊儒雅,只一雙眼閉闔着,讓人吃驚的是他的雙手和雙腳上竟都纏着鐐銬。
陶昕來心裡疑惑,但片刻之後,卻是開口試探道:“四叔?”觀風骨而肖人,不知爲何,她一見此人挺直腰板不說不動的模樣,便想到了四叔。
對面那人微微一笑,“丫頭,你竟能認出我。”
陶昕來鬆了一口氣,問道:“四叔,你怎麼會跑到我的識海之中?”她並未見過玉中魂真正的樣子,此刻不過憑着一些本能的感覺和對面人的氣質樣貌來猜測,竟然猜得這樣準。
“我一直在這裡,只是你才發現我而已。”這是四叔的回答。
陶昕來略略一想,也明白了。之前她未在識海中見過這綠霧和四叔,要麼是她能力不足,修爲不夠,所以看不到這片情景,要麼就是四叔未能恢復,所以無法在識海之中現形。
“這麼說,我看到的那些綠霧便是靈玉之光了?”
四叔微笑點頭,“正是。”說着一派溫雅地走過來,便是足下帶着鐐銬,手腕也無法得到自由,但那行止間的從容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四叔也不解釋那手銬足鐐的事情。他不說,陶昕來也不問。這定然又是一段故事,陶昕來就算再好奇,也不會隨意刺探。
“我知你要尋心魔,特意在此等你。”
“等我?”陶昕來鬧不明白四叔的意思。
四叔道:“之前一路顛簸,我並未對你說明,如今你到了這塊福地,正好潛心修煉,藉着這個機會,我便告訴你一些信息,也好助你早日勘破心魔。”
她看着四叔,不知道他要說什麼。
“上次在晉城之中,你受馬耳王草偷襲入幻之事,你還記得多少?”
陶昕來努力想了想,有些茫然地搖搖頭。“只覺得紛亂繁雜夢一樣,越是隔得久,越是想不起來細節了。”
四叔道:“你的心魔便是那馬耳王草致幻所致。”他頓了頓,道:“丫頭,你的記憶似乎被人篡改過。”四叔出言提醒,心裡覺得奇怪,陶昕來身上似乎有許多禁制,有一些他都不太能看得明白,特別是有關她來這個世界之前的那些記憶裡的事情,那是另外一個世界,並無修道者的存在,但居然也有禁制,那手法讓他琢磨不透。
陶昕來頓覺坑爹,你說她身上是被動過多少次手腳,靈根還不知道爲什麼被什麼人掐斷過,這回聽四叔的意思,記憶都被人改動過了……突然覺得好有故事有沒有?
她誤會了四叔的意思,以爲四叔說的是“陶昕來”的事情,四叔觀她神色,知道她想岔了,於是又道:“並非是你現在的記憶,而是之前的,不同於這個世界法則的記憶。”
陶昕來一聽,臉色微微變化,沉默了下來。
四叔道:“你也不要過於擔心,雖然被篡改過,但要尋到真相也是可能的。特別是你已是修仙者,即便是被改動的記憶,在識海中認真尋找、分辨,也還是能找回來的。”
陶昕來想的比四叔多一些,她想到的是她沒來這個世界之前的平生。
“對了,如今你已是築基中期的修爲,築基後期通了小週天,術法符篆便可萬千變化,識海丹田都會有所擴充。到時候,你便可以開始爲結丹期修煉芥子空間做準備。還需尋一法寶煉化作本命法寶,尋一法器煉化作本命法器。那本命法寶不如就用這塊靈玉,想來開蒙之中也尋不到比靈玉更好的法寶了。至於本命法器嘛,且要緩一緩。你現在用的長刀雖說現在用得順手,但到底是死物,難以成長,用來煉作本命法器到底是低微了些,會影響你的實力。”
四叔這話說的不錯,很多人便是修煉到結丹後期都難以找到合適的本命法寶和本命法器,有些人湊活着將自己用的順手的法寶法器匆匆煉化,雖然一時得利,但隨着修爲的晉級進階,發揮的作用卻越來越小,甚至阻礙人的發展。雖說本命法寶法器可以煉化修行的數量隨着修道者修爲的提升而增加,但是一旦那些本命法寶法器開始阻礙人前進的腳步了,他們也不得不解除原先的本命法寶法器,尋找新的法寶法器用於煉化。這舊新之間雖然可以繼承,但到底不是百分之百繼承,多少有些顯得浪費時間和靈力了。所以人們往往尋找能用得更長時間的法寶和法器用於煉化,這樣也能減少一些損耗。
四叔如果不提,陶昕來也早就想好了將古玉煉化作本命法寶,本來嘛,它也就在自己的丹田之中,煉化了它融爲一體那是遲早的事情。但本命法器的事情她倒沒有考慮那麼多,本打算就用那長刀的。現在四叔既然提了,那就要從長計議了。
陶昕來點頭,四叔便如長者般微笑點頭,道:“那你且去吧,不要勉強,心魔一事,若無完全把握,切不可強逼,免得後患無窮。”他頓了頓,“今後我便在此處,你要尋我,總尋得到的。”他不過一縷神魂神念,便是如此,枷鎖加身也讓他十分頭疼。
陶昕來被那霧引着出來,便向着那些記憶碎片組成的星河探去。人一生有許多記憶,有些是被意識到的,有的卻一生都難以叫人察覺想起的。不拘哪一種,它們都在那點點碎光的星河之中,有人有幸進得識海探索,有人則一生也難入其門。這樣其妙的世界,換做修仙之前,陶昕來是想也不敢想,想也想不到的。
心魔,心魔……到底是什麼呢?四叔出言提醒,說是上次馬耳王草的原因,又說記憶被篡改,到底哪裡被篡改?爲什麼會被篡改呢?陶昕來看也不看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的記憶碎片,直往最深處最遠處走去,那裡是她的過去,是她承繼了這個身軀之後,開始修行之後,轉移過來的全部記憶——從小到大,無一遺漏。
每一個記憶場景都化作點點星光,陶昕來隨手去抓一個,便看到那片星光代表的記憶場景,那像是在看一部古舊的電影,難怪這種探索總叫人沉迷,也必然耗費巨大的心神。一個有理智的人都不會輕易這樣大範圍深層次地往回看,蓋因這種探索越是深入越是危險,越是沉迷越是損耗巨大,於修行無益。
若不是爲了除掉心魔,陶昕來還真不想進這片星河。
走着看着,陶昕來漸漸察覺出不對。同時對那馬耳王草致幻的事情有了新的看法。她一路走來都沒有找到馬耳王草致幻後的記憶,想來被藏在更深的地方,而那一定與四叔說過的“記憶被篡改”有關。
陶昕來發現,她在地球的記憶竟有一個斷層——發生在二十歲左右,而且,爲什麼二十歲之前,她的媽媽面目竟是模糊的,她怎麼會記不得自己媽媽的樣貌?而在二十歲之後,爲什麼會多了一個弟弟……弟弟!
陶昕來心跳加快,她覺得她好像找到了一個關鍵。她一咬牙,繼續往深處走。雖然識海如此神秘迷人,但越是往深探索越是危險。此刻她已經停不下來,她於是探索越覺得奇怪,這裡面不搞清楚,心魔難除!而她經此一次,短期之內,怕再難有心力進行第二次這樣深的探索。這個時候,她已經將四叔說的不要勉強的話拋到腦袋後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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