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酒是素酒,乃是用無憂城外,那爛陀寺山腳下飽受佛法薰陶的野果子釀造的。喝一口不能讓人成佛,卻能讓人身心澄淨。”
白海禪替季寥倒了一杯酒,緩緩說道。
季寥微笑道:“白長老是道家人,不應該說成仙麼?”
白海禪道平淡地回道:“成仙成佛,其實沒有什麼差別,都是求解脫。”
季寥看了川流不息的無憂河一眼,說道:“好一個解脫,白長老看這浮生皆苦,乃是跟菩薩一樣的境界。”
河對岸立着一尊觀自在菩薩的法像,無憂河不是真無憂,裡面亦有無數細微的生靈存在,亦有生靈疾苦。菩薩的法像瞧着河水,滿是淚光,那是大慈大悲之心流出的眼淚。
河水不知,河岸兩邊的生靈百姓不知,白海禪卻知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季寥是從白海禪眼睛裡明白的。
白海禪淡淡一笑,手掌一招隔着無憂河,將對岸的菩薩法像攝取到手中,體內玄氣一動,立時使其粉碎掉,道:“菩薩只是泥塑的,卻並無什麼境界。”
如果說季寥初見白海禪只覺得他除卻一雙重瞳外,並無任何不尋常之處,那麼現在他便感受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霸氣。
那是藐視神佛的霸氣。
霸氣之外還有殺機,白海禪要殺他!
季寥從容不迫將杯中素酒喝下去,素酒溫潤,如一口清冽甘泉。季寥沒有讓自己進入忘我之境,儘量平復心神。
殺機如潮,無休無止的撼動季寥心靈。
將已經空了的酒杯緩緩放下,他道:“白長老爲何要殺我。”
任誰都想不到他會突然問出這句話,而不是繼續虛以委蛇。
殺機沒有退散,季寥此話一說,等於打破錶面的平靜。
白海禪道:“你殺了我的人,我便殺你,一命換一命,天公地道。”
季寥微笑道:“若是以命償命,白長老也該死。”
白海禪道:“我自然該死,但讓我死的人還未存在。”
季寥神色一沉,他自然清楚白海禪絕對不是爲了王道人才來殺他,那是爲了什麼。季寥心思急轉,便笑道:“我明白了。”
白海禪道:“明白了什麼?”
季寥道:“白長老亦非我想象的那樣唯我獨尊,難怪你只是長老,而不是教主。”
白海禪眼中終於生起波瀾,淡然道:“飛雲觀出不了你這種人物,你到底是誰?”
季寥道:“看來我猜對了,豪傑起於草莽,大將拔於卒伍,人的成就,豈是出身就能限制的。”
“你這話我倒是聽別人說過類似的。”白海禪道。
季寥微笑道:“不知是誰?”
白海禪淡淡道:“向天一。”
這三個字是靈飛派上上下下聽到都會咬牙切齒的,也是這個人改變了修行界的格局。他定是一個不世出的大梟雄,季寥至今也未見過他。
但他能說出這番話,着實讓季寥驚訝。
向天一應該是一個不拘一格的人。
季寥道:“如果我沒猜錯,白長老要殺我,跟向天一有關。”
白海禪沒有回答。
這便是默認了。
季寥道:“仇恨未必能殺人,但利益一定能殺人。利益之下,任何素味平生的兩人,都可能成爲至交。利益相悖的情況下,任是父子兄弟都可能反目。”
白海禪道:“不錯,修行人亦是人,人怎麼能擺脫利益的驅使,仙佛能超凡脫俗不過是他們擁有的太多,看不上小恩小惠。菩薩能大慈大悲,憐憫世人,只不過因爲她不需要世人憐憫她。佛陀因其自足,故而能施惠衆生。”
季寥笑道:“白長老謀取教主之位便是爲了自足,自足之後,便有救濟蒼生的抱負?”
白海禪道:“我的抱負一直存在,也需要有人才幫我,如果不是要殺你,我一定想盡辦法招攬你。”
季寥道:“看來向天一能幫白長老坐上教主之位了?”
白海禪道:“至少他能給我的比你多,而且你也確實阻礙了他。”
季寥嘆息一聲道:“不錯,無論如何,我都會守護季笙的。而她會是靈飛派的未來,無論向天一現今如何霸道,未來總是季笙的,畢竟她年輕,亦有曠古絕今的資質。無論是向天一,還是你,恐怕都不希望再有一個清雨仙子了。”
白海禪道:“你應該一開始就清楚這一點,實話說,以你的修行,做個閒雲野鶴的高士,將會受到很多禮敬。可惜的是你偏要淌進渾水來。我們修行人雖然不是六親不認,但血緣關係也看得極淡,何況她只是你侄孫女而已,難道你就不後悔?”
季寥笑道:“你不是我,你不會明白的。”
天上烏雲滾滾,人發殺機,天翻地覆。
白海禪道:“我要殺你,那爛陀寺也是無話可說的。有因必有果,咱們不必多說廢話了。”
季寥心靈已經警覺到極點。他自然清楚,白海禪殺他,用的是爲王道人報仇的名目,師出有名,那爛陀寺若是公允,便無插手的道理。
這世間道理再多,也不如拳頭。
白海禪敢殺他,只是覺得能殺他而已。
若他是大雪山走出來的少年魔王,若他有當初清雨仙子的威勢,若他是道門五派的宗主,白海禪將是另一番態度。
不及思量間,一道質樸無華的法印轟向季寥面門。
……
無憂城一處僻靜的巷子裡,趙希夷拍了拍手。面前橫七八豎的躺着五個死士,個個都是修煉極端劍術的死士。
他們存在便是爲了殺人,殺不了人,便只能死。
這些人都是爲季笙來的。
季笙道:“趙姐姐還好有你,否則就麻煩了。”
陳小寒更是心有餘悸,她想不到在無憂城裡,都還有人敢來刺殺季笙。
趙希夷道:“阿笙妹妹,沒我他們也殺不了你的。”
她瞧着這一地死士,淡淡道:“這些人的出現不過想是讓你心慌,也想讓木真子道長心慌。”
季笙道:“看來白海禪邀請大叔沒安好心,趙姐姐我們去大叔那裡。”
趙希夷道:“不用,你要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