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靜紙音驚訝地望着他,“你怎麼知道?”
簡約也有點驚訝了,反問:“你不知道?”
“什麼知道不知道?”靜紙音有點發懵,“咱們--說的是同一件事嗎?”
簡約神情複雜地看着她:“你不知道,那個叫洛蘇的女孩子,是和北冥也一起長大的?”
靜紙音抓抓頭髮:“我當然不知道啊,他又沒說。”
簡約微微皺起眉:“不好意思,我以爲你早就知道的。”
靜紙音顧不得去追問他的“以爲”從哪裡來的:“那麼,你又怎麼知道的?”
“這又不是什麼秘密,很多雜誌上都有寫啊!”
靜紙音越聽越迷糊,喃喃地說:“我怎麼聽不懂?”什麼“很多雜誌上有寫”,北冥也、洛蘇和雜誌有什麼關係?她心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似乎抓到什麼東西,可是又模模糊糊地不見了。
簡約看着她迷惘的表情,知道兩人對於某件事情的認知出現差異,便問:“你和北冥也在一起這麼久,難道一點都不清楚,他是一位很有名氣的音樂家……”
靜紙音心裡靈光一閃,叫了起來:“千野尋一!”
急急地轉過身,她在書桌上的小書架上翻了一會兒,拖出一本厚厚的音樂雜誌和幾盒演奏碟,平攤在桌子上。
靜紙音指着封面上王子般的少年:“簡約,你的意思是說,北冥也是這個千野尋一?”
簡約肯定地點點頭。
靜紙音眼睛瞪得圓圓的,目光灼灼,腦子卻一片空白。這個消息,太令她驚訝了!她甚至有點被嚇住了,小嘴張成O型,遊魂狀地呆了半天,終於回過神來,急忙翻到雜誌的第四頁,再看一次關於這個“走進薩克斯殿堂的天才音樂少年”千野尋一的報道:
父親是傑出的薩克斯演奏大師千野睿,母親是世界知名的小提琴家千野鏡,他在三歲便顯露了驚人的音樂天賦,整個童年、少年時期,取得了無數的輝煌成就,十四歲的時候,在世界薩克斯大賽少年組一舉奪得冠軍,至今已蟬聯三屆……
天哪!這個如神話傳說裡的人竟然是北冥也!就說嘛,世界上哪裡會有這麼相像的人哪!就算是雙胞胎吧,相貌相似,怎麼會神態也一樣呢?北冥也那種寧靜如夜、淡如煙雨的氣質,是很難模仿的。
想起差點被大蜥蜴吃掉的那個晚上,北冥也吹薩克斯給她聽,專注的神情、憂鬱的眼神、孤獨的身影、低沉幽咽的音樂……
難怪他的薩克斯吹得那樣美妙動人,原來他竟然是世界薩克斯大賽少年組的三屆冠軍得主!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北冥也是地球上所有吹薩克斯的少年音樂家裡的第一高手!
暈!買回雜誌那天,她都胡猜什麼來着?
“北冥也,你有沒有雙胞胎兄弟?”
“……你有沒有失散的兄弟?”
“……*人?”
“……你們一個跟爸爸姓,一個跟媽媽姓……”
父母偏心、兄弟不合、名氣所累、爭奪財產、情變……北冥也揣着一顆受傷的心,遠離家人,孤身漂泊在外……
嗚嗚,她怎麼這麼“傻缺”哪!當時還一心一意替他鳴不平,他心裡不定笑成什麼樣子呢!嗚嗚嗚……她以後拿什麼臉去見他啊!
靜紙音想起洛蘇那句文藝女青年的名言--“尋,你這樣狠心!”她終於知道,洛蘇是基於什麼心情,才說出這種令人身上發冷的話來。
簡約拿起一張演奏碟欣賞:“這張碟的封面製作很精美嘛,攝影也傳神。”
靜紙音沒有心情關心碟的封面,她越想越想不開,有些忿忿地問:“簡約,你早就知道北冥也就是這個千野尋一?”
簡約“嗯”了一聲:“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覺得很面熟,後來就想起來了。”
靜紙音嘴巴撅得老高。北冥也那傢伙好沉得住氣,明明看她胡亂猜測,居然都不提醒她一句半句。偏偏她又怪不着他,因爲她所有的異想天開,北冥也都只是一笑而過,雖然沒有否認,但也從來沒有承認過。可就因爲這樣,她才憋屈哪--任誰知道這世界上就自己一個是笨蛋,也不會開心得起來吧?
生了一會兒氣,靜紙音又想起洛蘇來:“那個洛蘇是什麼人?”
“她是一位鋼琴家,是歐洲各種音樂會的常客。據說,她的獨奏音樂會一票難求,有不少國際知名的樂團都想邀請她加入呢。”
原來,洛蘇也是名人啊!靜紙音聽得都愣了。天啦!自己這樣默默無聞的普通女生身邊,怎麼突然冒出這麼多國際著名人士啊!
她按着自己的額頭:“是雜誌上講,北冥也和洛蘇是一起長大的朋友?”那不就是青梅竹馬的意思嗎?
簡約點頭:“應該是。只不過--”只不過他一直都在疑惑,以洛蘇這樣有教養的淑女,會出什麼事呢?關鍵是,爲什麼會是紫炎給北冥也打電話?
離開排練室的時候,北冥也也在考慮這個問題。
洛蘇會出什麼事呢?
她是那樣聰明、冷靜、自信的女生,他認識她有那麼久了。印象裡,似乎從他懂事的時候起,就與洛蘇認識了。
兩家的父母是很好的朋友,所以一直比鄰而居。她比他大兩歲,在他來到天使鎮之前,不論是幼稚園,還是小學、初中、高中,兩人都一直同校--如果不是他毅然地離開,再過兩年,也許還會和她進同一所大學吧?
他的父親是薩克斯演奏家,所以他是聽着薩克斯長大的。她也一樣,父親是指揮家,母親是鋼琴家,所以生下來,命中註定要沿着這一條音樂路行走。
兩個人的背上都壓着那麼沉重的希望。只是,他知道,這種希望是父母的,不是自己的,所以總是不甘心。因此,當第三次拿到世界薩克斯大賽少年組的冠軍之後,他認爲自己付出的代價已經足以回報父親的期待的時候,便毅然放棄過去的一切,順應着自己心靈那個呼喚的聲音,來到這個可以尋找夢想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洛蘇是唯一知道他的夢想的。
那是個冬天,那一屆世界薩克斯大賽前,他在排練室裡吹薩克斯,而她做他的鋼琴伴奏。他坐在窗臺上,一邊吹奏,一邊看着窗外的雪,心思飄得很遠。
窗外的世界很大,不論是哪個季節,風景一直都很美,但是他卻只能這樣站在窗內看着,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年復一年……除了冰冷的薩克斯,他還有什麼?
洛蘇問他在想什麼。
他說,他要去做些別的事情,做喜歡的事。不管怎樣,哪怕是去做流浪的樂手,繼續吹薩克斯也好,或者彈吉他也好,只要是爲了自己活着,都好。
洛蘇卻很不以爲然,認爲他放棄現在的音樂成就,是非常不理智的,勸他不要再空想,好好地準備比賽纔是正確的。
她一直當他的“夢想”,是“空想”!
他與洛蘇的問題,當然不僅僅是因爲這個。但也許正是從那一時刻起,他就開始想要疏遠她吧。因爲看到她,就看到自己肩上背了十幾年的父親的期望,就覺得無比的厭倦--與其說是不想看到她,不如說不想看到過去的自己。
而且,他那從很小的時候便根植在內心深處的夢想,真的只是空想麼?
六歲的時候,無意中在地下室裡,看到母親珍藏起來的箱子,看到裡面帝音樂隊所有的演奏碟、海報、剪報和雜誌,看到那個叫做北冥玄的偉大吉他手,看到他站在舞臺上光輝四射,用一把普通的六絃琴,操控着音樂的起伏,操控着觀衆的情緒,看着臺下觀衆瘋狂尖叫如山呼海嘯……他全身的熱血都被點燃了。然後,那個夢想,便深深地在他的心裡駐紮下來。
知道父親不會允許他分心去玩什麼流行音樂,於是他只能利用讀書和練習薩克斯之外的一切間隙,偷偷學吉他。只有竭盡全力地把功課和薩克斯都做到最好,這樣,他纔可以把更多的時間分給吉他練習。
這樣的練習中,北冥玄所有的演奏碟是他唯一的老師。他也許真的是有些天賦吧,只是對着演奏碟偷偷地練習,六絃魔琴北冥玄的吉他技藝竟然被他模仿了八九成--只是,他就算練得再像北冥玄,最終也只是模仿而已。
他要的不是模仿,而是突破,和超越!
於是,他把千野尋一和千野尋一的所有榮譽,統統還給了父親,然後悄悄離開了家,爲了防止被家人找到,又改了名字叫做北冥也。
北冥也並不算假名,他之所以取這個名字,還有着其他的理由,這是促使他來到天使鎮的重要原因之一。
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爲天使鎮是帝音樂隊和六絃魔音締造搖滾神話起源的地方,他就是想追尋着那個讓他熱血沸騰的前輩的足跡,實現自己的音樂夢想。
雖然已經時過境遷,但是想起自己從小偷偷學習吉他的艱辛,北冥也仍然覺得心裡苦苦澀澀的。
一陣晚風拂過,他覺得有些涼意,拉緊了外衣,習慣性地在左胸的位置撫慰般地輕輕按了一下,卻按了一個空。手掌傳來的虛無感覺令他怔了怔--原來,那個小不點兒現在沒有待在他胸口的位置。
腦海裡瞬間涌現小不點兒黑亮的眼睛和可愛的笑容,將他內心的空虛寂寞排擠出去。
每當他爲她做一些事情的時候,她便用那種真心感激的目光看着自己。只是,那樣的目光,配上那樣小小的身材,愈發顯得可憐兮兮,令他忍不住想加倍地疼惜她--當然不是對寵物的那種疼惜,而是相依爲命的那種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