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作之謎（二）
“我一直把他當作朋友看待，他怎麼可以那樣對我……”她還想說沒什麼，但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彎下腰，匍伏在桌上，把面頰埋在臂彎中，哭泣得擡不起頭來。
呂斌擔心地捉住了她的手臂，讓她面對自己，他搖撼她，焦灼的喊：“喬然，擡起頭來！”
喬然泣不可抑，頭仍然垂着，淚珠迸流。她哭得那樣厲害，以至於渾身痙攣地把自己縮成了一團。呂斌被她的樣子嚇壞了，又急又痛，迅速將她擁進了懷中，用自己的胳膊緊抱着她，想遏止她的哭泣和痙攣。他拍撫着她不停抽動的背脊，徒勞的想要溫暖她冰冷的身子，幾乎是懇求着：“喬然，別哭。事情都已經過去，再也傷害不到你了。求你別哭了！”
喬然仍舊哭個不停。呂斌只好把她的頭扳起來，使她的臉正對着他。她閉着眼睛，溼潤的睫毛抖動着，面頰上淚痕狼藉，她的嘴微張着，吐出無數的抽噎，無數的嗚咽。她的痙攣和哭泣都無法停止。他徒勞的伸手想拭乾她的淚痕，但新的淚珠仍然不斷的從她的眼角涌出，她不停不休地哭。
呂斌望着喬然，眼看着那張蒼白的臉被淚痕浸透，眼看着她被痛苦撕裂、碾碎，而自己卻無能爲力。眼看那瘦弱的身子抖動得像飄零在寒風中的嫩葉……他焦灼痛楚得無以自處。然後，他忽然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竟俯下頭去，一下子吻住了那抖動顫慄着的嘴脣，遏止了那啜泣抽動的聲音。
喬嫣從廚房出來後，正巧就看到了這一幕，她整個人都定在了原地。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呂斌慢慢移開自己的脣，擡頭注視着喬然。
喬然揚起睫毛，顫抖、痙攣和哭泣都像奇蹟般的消失了。一對浸在水霧裡的眸子清亮晶瑩，好驚愕，好詫異，那樣不信任的、恍惚如夢的看着他。
“喬然……”呂斌的喉嚨緊逼而痛楚，他試着說話，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這意外的舉動，使他自己都受驚不小。
“你……好些了嗎？”他柔聲問，想對喬然微笑，卻笑不出來。
喬然仍然驚愕而不信任的看着他，眼睛一瞬也不瞬。
然後，呂斌突然發現了喬嫣的存在，他大驚失色，從沙發上直蹦了起來。
“我……我……”他想解釋，澄清自己不是有意佔喬然的便宜，但與此同時，內心深處滋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即使是在這樣混亂的情況下，他依然能夠清楚真實地感知到，剛纔那一吻，如巨石墜落，在他的心海掀起驚天巨浪，這是他活了二十五年來，從來不曾有過的感受和體驗。於是在各種矛盾情緒的交錯衝擊下，他沒有一個句子能夠成聲，只是像呆子一樣地抓耳撓腮，慌窘不堪。
喬然恍惚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邁出了步子。
喬嫣衝過去，呂斌也伸出了手，兩人一左一右扶住了喬然。
“我沒事，”喬然嘆息着說，“只是覺得好累，好疲倦。我想上樓睡覺了。”
“我陪你上去。”喬嫣看了呂斌一眼，他趕忙鬆開了手，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一樣垂首站立。
進了房間，喬然軟軟地倒在了牀上。“姐，不要怪呂斌，他是爲了安慰我。”她的眼光也軟軟地望着喬嫣，然後低低嘆息，慢慢闔上了眼睛。
喬嫣拉過棉被，輕輕蓋住了喬然。她閉着眼睛，真的睡了。
喬嫣站了一會兒，輕輕走出房間，帶上了房門。
斜對面的房間亮着燈，喬嫣走了進去，尉遲弘正半躺在她的臥牀上，仰望天花板，不知在思考什麼。
喬嫣在他的身旁坐下，有些悶悶的。
“客廳裡發生了什麼讓你擔憂的事情嗎？”尉遲弘坐正了身子，仔細地凝視她。
喬嫣陡的一震。“你已經猜到了？你故意走開，是爲了給他們創造機會？”
尉遲弘微一點頭，卻又搖搖頭。“我只是覺得，應該讓呂斌自己去解決問題，幫助喬然徹底走出陰影，也彌補他自己的遺憾，這對他們兩人都有好處。”
喬嫣迎視着他的目光，勉強的笑了笑，那笑容苦澀而蒼涼。“你錯了，喬然目前不適合和男人接觸。”
“不要這麼悲觀。”尉遲弘堅定地望着她，“我可以向你保證，呂斌不會介意喬然的經歷，憑我對他的瞭解，他如果愛上喬然，一定會真心對她好。”
喬嫣繃緊的神經立即鬆懈了一些，而另一種難言的、矛盾的、愴惻之情，就涌進了心懷。她嘆了口長氣，喃喃地說：“我現在腦子好亂，不想談這些。”
尉遲弘的手臂溫柔而細膩的擁抱着她，好一會兒，他們就這樣彼此擁抱着，聽着彼此的心跳。直到樓下的門鈴聲，驚動了他們，尉遲弘才放開了喬嫣，兩人一同下樓。
呂斌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發呆，根本沒有留意到有人走下樓梯，倒是鍾愷和貝貝的突然闖入，讓他吃了一驚。
喬嫣一見到鍾愷，本就壓抑的心情愈發的煩躁，也顧不得貝貝在場，沒好聲氣地問：“有事嗎？”
“貝貝一直吵着要過來玩，但是帶她來過幾次，你都不在。有個年輕女孩開的門，不知道是你的什麼人。”鍾愷明明看見了尉遲弘，卻直接無視，“今晚帶貝貝出來散步，想着碰碰運氣，沒想到運氣真的不錯。”
“你帶貝貝散步？”喬嫣驚訝過後有些欣慰了，鍾愷終於開始有了點父親的樣子，願意花時間陪伴女兒了。
鍾愷看出喬嫣的態度轉變，適時把握機會。“貝貝最近比以前聽話了，你的同事萬星幫忙聯繫了一家幼兒園，班主任是她的鄰居，很關心貝貝，貝貝也在慢慢適應幼兒園的生活。當然了，如果你願意幫我，我想貝貝的改變會更大，做得更好。”
喬嫣心頭詫異，萬星那樣生性淡漠的人，竟然會對一個曾經惹怒她，被她教訓了一頓的小女孩如此上心。但她很快就明白過來了，聯想到萬星主動向鍾愷道歉，還跟着曾錦苓學習心理學等反常的行爲，原來她對鍾愷動了心思。
喬嫣回頭看了一眼，尉遲弘挺立着，他看起來是心平氣和的，只是眉梢眼底，帶着抹難以察覺的隱憂。那抹隱憂牽動了她心中的某根神經，使她隱隱作痛。
“姐姐，”貝貝甜甜地喚了一聲。
喬嫣轉過頭，貝貝臉上浮現些許怯意，“我還可以到這裡玩喬然姐姐的公仔嗎？”
貝貝是個小人精，她雖然不懂大人的事情，但也看出喬嫣不像以前那樣歡迎她了。
“當然可以。”喬嫣放柔了語氣，“不過公仔都在喬然姐姐的房間裡，她現在已經睡覺了，不能打擾她，下次來再玩，好不好？”
貝貝聽話地點了點頭。
喬嫣迅速在心中作出了一個決定。“鍾先生，你明天中午有空嗎？我想請你吃頓飯。”
鍾愷一陣驚喜。“我一定會安排出時間的，你……”
“我想當面和你好好談談。”喬嫣打斷了他，眼光是同情而悲哀的，“地點由我來定，明天電話聯繫你，可以嗎？”
“當然可以。”鍾愷揚了揚眉毛，眼睛裡幾乎閃耀着光采，“那我明天就等你的電話了。我先帶貝貝回去，我們明天見。”
貝貝乖乖跟着爸爸走了，喬嫣不由得感慨，多日不見，小魔女竟有了一番蛻變，這裡面有萬星的不少功勞吧？
尉遲弘仍站立在原地。而他身邊的呂斌一頭霧水，完全沒搞清楚剛纔是什麼狀況，他好奇地打聽：“剛纔那是誰啊，跟萬星關係很好嗎？”
尉遲弘緊閉着嘴不言語。喬嫣只好替他回答：“那是尉遲弘的哥哥，跟萬星的關係好不好，我就不清楚了。”
“哥哥？”呂斌訝然，“頭兒，你跟你哥哥怎麼好像挺奇怪的，見面連招呼都不打，也不說話。”
“他們兄弟倆都比較有個性，相處模式就是這樣的。”喬嫣忙代爲解釋。家醜不可外揚，她明白尉遲弘肯定不希望手下人知道他家裡的事情。
呂斌“哦”了一聲，想起剛纔他失控吻了喬然，擔心喬嫣會對他有看法，又變得侷促不安起來。
“時間不早，我們該走了。”尉遲弘終於開了口，喬嫣今晚要住在喬氏府，他準備和呂斌一起走了。
喬嫣走到他面前，有些擔憂地望着他，小小聲問：“你不問問，我爲什麼要請你哥哥吃飯？”
他俯下頭來，在她額上輕輕的吻了一下，擡起頭來的時候，他眼睛裡有着霧氣，低聲而誠懇地說：“不需要問，我相信你能處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