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你說這些我也不懂，還太遙遠了……”
八雲紫理所當然的陷入了沉思之中，但是片刻之後，又搖了搖頭，略顯遺憾的說道。
“人總要有些追求嘛，萬一實現了呢……”夏冉微微一笑，也收斂起了心情，沒有讓那些紛亂的思緒影響自己。
畢竟就和八雲紫說的那樣，這一切還太遙遠了。
“反正我又不是人。”妖怪少女眼神飄忽着，她輕輕的放下陽傘，轉而舉起扇子，輕輕遮住下半邊的美麗臉龐。
“……”
“……”
還真是很有說服力的回答！
夏冉無奈的抖了抖眉毛，開口說道：“其實認真說起來的話，紫你其實要比我更加靠近，畢竟你也知道，雖然一切都是從最初的根源流出，然後如樹杈般一一分化出各種形態……”
“所以理論上，所有的事物概念，萬事萬物，森羅萬象，一切存在最終其實都可以追溯到最初存在理由的第一因……但是總有一些存在，先天就更加靠近根源，屬於最先分化出來的樹杈……”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萬物”是最下級的概念，是根源分化無數次之後，形成一切有形無形的森羅萬象，具體而又形而下的形態；
那麼“一”、“二”、“三”，便是“道”創生萬物的過程，雖然不是“道”本身，但是比起分化無數次之後的具體的下級事物，它們自然就是更爲形而上的概念，先天更加接近最初之因。
“因爲我的境界之力？”
妖怪少女撇了撇嘴，知道這人指代的是什麼。
“沒錯，就如同天賦、資質、才能一般，從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決定好，很多時候被描述成所謂的血脈、基因，但是實際上，那是屬於更深層次的作爲存在之因的方向性。”
夏冉平靜的說道：
“如果有前世的話，那應該還有前世的前世吧？即便是從科學的觀點來看，也是有所謂轉生的理論的，所有的分子都會流動，所有的東西都能轉換爲其它東西……”
所以，即使前世不是人，再前世甚至連東西都不是。
但存在之線還是會一直延續下去，必然能夠追溯到決定事物的存在爲何的某種開始之因。
“那就是所謂的起源，在一切源頭的漩渦中，某種方向性就如同閃電般地發生，與生俱來絕對不會改變，比前世更加本質的本質，先天就已經決定……”
用一種略微有些發酸的語氣這麼說道，夏冉眼神微妙的看着金髮的妖怪少女。
“作爲境界的妖怪，你的起源已經特別接近最初的虛無，所以纔會擁有這種接近根源的能力……就從這一點上來看，其實紫你比我更加接近那個地方。”
所以境界的魔法使纔會表現得這麼可怕，哪怕鏡花水月一般的虛幻存在，也能夠輕易的撬動因果法則。
即使是現在的夏冉，也還沒有把握勝過曾經自己與八雲紫的合體狀態，那種境界宛若自身手足的延伸，世間萬事萬物都彷彿與自身同爲表裡，一體兩面的強大感覺，是真的令人無法自拔。
“接近有什麼用，就像是佛教也說，人人都有佛性，但是難道又真的可以讓人人都覺悟成佛？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八雲紫卻並不因此而感到有多麼歡喜，只是漫不經心的回答道：“只要不能夠抵達根源，那麼一切都無區別，形而下的具體事物，形而上的上級概念，其實都是一樣的……”
“人總要有夢想……唔，算了，紫你怎麼這麼鹹魚……”
夏冉無奈的扯了扯嘴角，本來還準備繼續用之前的套路，但是想想對方不久之前的回答，很明智的住口了。因爲也沒有什麼用，對方可是鹹的理直氣壯，有理有據。
這個妖怪閒者貌似已經完全沒救了，明明在自己分享了的記憶之中，在過去的數千年間，她都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大妖怪。
力量絕強不說，畢竟也是登上了大妖怪的巔峰，智慧更是讓人膽寒……
她早早預見了天地之畏的衰退，神秘的式微，於是也早早就開始佈局，要爲非人之物找到最後的安身之所，爲了達成這樣的目標，不知道心狠手辣的借刀殺人，殺掉了多少意見不合的傢伙。
譬如說因爲無法說服大多數腦子裡只有肌肉的妖怪，她轉而主動開啓妖怪與月面的戰爭，輕輕鬆鬆的就達成了剷除異己的目的。
雖然後來隨着文明開化，人們逐漸信奉科學和情報，把黑暗的部分作爲迷信而從生活中排除掉了，人類和妖怪的歷史翻開了新的一頁，一切的一切都證明了八雲紫纔是正確的。
可是她所表現出來的手腕與性格，還是讓無數人爲之恐懼不已，又敬又畏，所以纔會將之稱爲「妖怪賢者」。
只可惜，明明是這樣的一段令人神往的傳說正體，夏冉現在所看到的卻是她那只有腹黑和糟糕的閒者或者說鹹者特質……曬足一百八十天，曬出美味曬出鮮，真真是比幽幽子都還要有所不如——
畢竟幽幽子在某些方面，還是很有追求，很有行動力的。
所以說，她到底是怎麼變成這樣子的，是幻想鄉建立之後，短短數百年的時間裡，安逸的生活就讓她將過去數千年積累下來的節操都丟了個乾淨？
夏冉覺得有些痛心疾首，甚至是恨鐵不成鋼的，畢竟對於掌握了八雲紫過去的整個人生，所有的記憶經歷的他，境界的大妖怪是真的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所以於他的視角來說，自然是非常清楚的看到了妖怪少女是怎麼一點點丟掉了所有節操，從過去的力量與智慧兼備，逐漸變成這麼一副腹黑而又糟糕的模樣……
“你是不是又在想什麼不好的事情？”
金髮的妖怪少女突然感到一陣惡寒，好像是有誰從靈魂層面對自己發起了深深的污衊似的。
“沒有……”當然不會承認這一點，夏冉嘆着氣轉移對方的注意力，“好了，看到現在，紫你也該做出決定了吧？準備要圈哪塊地，直接和我說吧。”
“咦？”妖怪賢者微微一愣，“你知道我的打算？”
“知道啊，畢竟你要是沒有什麼想法的話，那麼在看完我的記憶之後，也就已經瞭解過我的收穫了，沒必要再來實地考察一番的吧？”夏冉覺得這是顯而易見的。
“哦，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軟綿綿的這麼說着，金髮的妖怪少女用手中的扇子遮住下半邊的臉龐，彎彎的眼裡滿是笑意。
“是能夠隨我挑選嗎？”
“嗯，除了那兩個不適合讓你干涉之外……”虛空中的造物主平靜的點頭，只是伸手輕輕一圈，點出了那兩個被虛假的太陽系環繞着的蔚藍色星球，表示這兩個是例外。
他大概也知道八雲紫是想要做什麼，所以這兩個位面世界自然不適合讓她干涉。
“唔，真是小氣的男人呢，爲什麼守矢神社可以干涉，我就不行……”
八雲紫其實也沒有選擇那兩個目標的想法，不過惡趣味還是有的，她裝出一副幽怨的樣子，這麼抱怨着。
在剛剛察看之中，她自然發現了在其中的某個世界，東風谷早苗正在和莫德雷德談論的事情。
或許是出於過去養成的職業習慣，她偷窺……咳咳，旁觀了兩個少女的討論，因此自然是非常清楚，藍白巫女正在興致勃勃的準備在異世界傳教的事情，而且還得到了莫德雷德的允許。
這就是差距啊，靈夢現在估計正捧着一杯清茶，坐在神社的臺階前，感嘆着“今天的幻想鄉也是和平的一天”，順便等待着晚上的宴會開始吧……
明明都是巫女，怎麼差距就這麼大呢？靈夢這麼鹹魚，就不會感到羞愧的嗎？
——八雲紫忍不住爲好吃懶做的博麗巫女感到擔憂。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其實不是莫德雷德允許守矢神社進場，而是夏冉沒有反對……這不是厚此薄彼嗎？
“不同的，她們主要是爲了傳教，影響不大，和你要做的事情不一樣。”夏冉一點兒都不受八雲紫裝嫩的影響，根本就是眼皮都不擡一下。
“嘁，真是不解風情……不過算了，像你這樣的人大概一輩子都不會有女孩子喜歡了，我就不和你計較了吧，要好好感謝我哦……”
八雲紫呼了口氣，迅速的伸出手來，指向了某個方向。
“那就那個吧，不需要太大的投入，先用一個試試水好了……失敗了的話，也不會有什麼損失，怎麼樣，我對你夠好了吧？”
“……”
“……”
“說是這麼說的，但是挑揀的直接就是最大最完整的時空，一點兒說服力都沒有啊。”夏冉眼角抽搐了幾下，紫對自己還真的是太好了，他都忍不住要被感動了。
不過這的確不算什麼投入，他直接操縱自己作爲權柄者的各種管理權限，一瞬間就鎖定了那個正在高速演化之中的位面世界，將它置換到了眼前。
彷彿是時空在高速的飛掠着，如此呼嘯而過，一個巨大的晶壁系殼球迅速的自遠而近，出現在八雲紫的眼前。
那是一個內部包含“行星系”的巨大殼球，似乎也是在模擬真實宇宙的星體系統，通過拼接多個時空形成的多重結構的位面世界，而且完善到了一定的程度。
妖怪賢者很是歡喜的看去，視線透過了模糊的晶壁狀外殼，看向了這個她準備用做實驗的位面世界。
在某人以自身意念加速了的時間演化之中，紛紛落葉飄向大地，白雪下種子沉睡，一朵朵花開了又迅速枯萎，在流轉的光的陰影中，星圖不斷變幻，海水中矗起高山，陸地下沉化爲滄海。
就像是某些節目裡，明顯加速快進了的強化鏡頭一般，充分的表現了時光匆匆的感覺。
而在這個過程之中，物種興衰，文明演變，歷史更迭，一切的一切都在加速發展進行着。對於那些世界之中的無數生靈來說，決定文明的轉折點，影響百十代歷史，波瀾壯闊的變遷，往往只在一瞬之間。
“其實比起你的想法，我更加建議你將那些妖怪扔到沒有智慧生靈的位面上……”
這個時候，夏冉斟酌着給出自己的建議，他知道八雲紫是覺得看到了幻想鄉的下一階段的出路，但是他總覺得，這位妖怪賢者也陷入了某種認知侷限之中。
“爲什麼？”金髮的妖怪少女看了他一眼。
“一直需要畏懼，或者信仰，才能夠維繫自身存在與力量，這種生存形式本來就不可能長久……”
夏冉舉例說明：“我之前和神奈子她們談過，神奈子以前收集信仰只是用於輔助自身，卻從來不曾依賴，至於諏訪子是因爲她先天就沒有靈魂，本身就是純粹由信仰構成的土著神，沒辦法而已……”
“沒有畏懼的環境，它們都會死。”妖怪賢者輕輕蹙眉。
“生命總會找到出路的……”夏冉撓了撓臉頰，忍不住的吐槽道，“而且紫你也得考慮一下實際情況啊，就算是魔法森林裡最普通的一頭妖狼，放進這些世界裡，那體型都是……”
怎麼說呢，簡直就是碾壓的。
就像是格列佛到了小人國一般，這些體長數百米，能夠輕易翻越山脈，橫渡江洋的“洪荒巨獸”，如果數量稀少還好，但要是多了的話，絕對會對小人國的生態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本身也不可能長久，要是位面世界裡的小小生靈就這樣滅絕了，照樣沒有人能夠繼續給它們提供畏懼或者信仰之類的供應。
總沒可能讓它們蝗蟲式發展吧，所以必須讓它們自己找到出路才行……因爲版本根本不兼容，畫風也完全不對勁，只能夠給它們劃些地盤自己發展。
而不是粗暴的將它們放到已經發展成型的沙盤體系之中，那樣子的話，只會使得雙方同時走向崩潰滅亡。
“我先考慮一下……”
妖怪賢者沒有貿然做出決定，只是思索了起來。
不過很快的，她就似乎想起了什麼，擡起頭來玩味的看向對方：“話說回來，其實你還有一個模擬世界，記得嗎？”
“……記得。”少年眨了眨眼睛，不置可否的說道，“怎麼了？”
“因爲時間流速的原因，而且那個模擬世界你還是外包的，所以很久沒有注意過了吧？”紫的笑容有些腹黑，好像是偷到雞的小狐狸一樣，“好像我忘記告訴你了，那個世界目前有些麻煩……”
“能夠有什麼麻煩？”夏冉並不在意，沒有輕易上當，“現實時間又沒過去多久，而且不是還有你們看着嗎？真要是出大事的話，紫你肯定就第一時間告訴我了吧，怎麼可能會忘記？”
“哼哼，你很自信嘛，不過我要是告訴你，有人找到了你當初留下的彩蛋呢？”
“是那羣和我一樣的人？”
“嗯？你知道了？”八雲紫不太開心了，她還準備給對方一個“驚喜”的呢，怎麼看上去對方似乎盡在掌握之中的樣子。
“猜測而已，不過應該也就只有他們了，畢竟要是原住民找到創世彩蛋的話，也理解不了是什麼東西，對他們來說不是怪異就是神聖，反正本身就迷信，自然不會感到有什麼三觀崩塌的衝擊……”
造物主手抵下巴，思索着說道，神色倒是很淡定。
“玩家的話，目前絕對沒有那份實力找到那些地方，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是找到了，也就是一笑了之，最多就是上論壇發個帖子吹吹牛，因爲對他們來說，那個世界就是個遊戲，找到和世界觀格格不入的彩蛋也很正常……”
“——所以，大概就只有我的那些同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