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還不錯吧。”面對陳淼，老範還有些小小的得意，他這裡雖然比不上陳淼明月裡18號的家，但起碼清靜。
“不錯。”陳淼見了一眼書架上的書籍，還有幾本是俄語的，在上海，俄語書籍很多，但很多都是被禁的。
老範是個愛書的人。
在這上面他倒是一點兒不摳。
“我去燒水……”暖水壺裡是空的，老範有些尷尬，提着壺就要往樓下而去，被陳淼攔了下來，“不用了，我不渴。”
“行，不渴，我就不燒了。”老範點了點頭。
小七停好車，也進來了，他根本不需要老範給他開門，自己就進來了，上樓的時候故意踩着樓梯發出了聲音。
“說正事吧。”
“好。”老範走過去，將書桌上的檯燈去了過來，放在茶几上，取下燈罩，然後從隨身攜帶的帆布包裡取出一個文件夾來。
這裡面就是剛剛在羅家巷14號濟世堂診所給伊藤森的箱子照射的X光片，因爲東西封存在夾層裡，在無法用暴力取出的情況下，只能用這種辦法來查看裡面的東西了。
也是巧了，如果不是這濟世堂診所有一臺老式的X光機，只怕也做不到這一點。
燈光下，X光膠片裡的東西呈現在三人的眼前，老範已經盡力的將功率開到最大了，反正箱子是死物，吃多一點X射線也沒事兒，這要是活生生的人，這麼大劑量和長時間的照射，那是會出問題的。
“三水，你看出來了，是個什麼東西？”老範問道。
“雖然不是很清楚，但還是能看出來，這裡面是個四個長方形的金屬物品，他們的厚度大概在0.5公分左右，長度約15公分，寬度8公分左右……”根據箱子尺寸的大小，陳淼很快就算出其中兩塊的尺寸來。
聯繫伊藤森的身份，陳淼腦中很快靈光一閃，想到了一種可能，馬上道：“老範，有沒有錢，十塊的。”
“幹什麼？”老範警惕的看了陳淼一眼。
“我沒帶法幣，你有沒有？”陳淼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等他拿出來，就知道怎麼說了。
老範看陳淼一臉認真，知道這不是開玩笑，再者說，陳淼也不差他那點兒錢，自己不過是本能的反應罷了。
老範轉身去了臥室後，很快就出來，拿了一個小布包過來，打開來，裡面全部是零碎的鈔票，還有銅板。
陳淼看了一眼，直接就從他手中抽出一張中央銀行發行的十圓的法幣，拿起桌上一把尺子量了一下。
長15公分，寬不到8公分，精確到毫米的話，應該是77毫米。
“三水，夾層裡頭難道藏的是錢？”
“如果是錢，幹嘛藏在夾層裡，還封死了，從外面還拿不了？”陳淼嘿嘿一笑，他已經猜到了。
“那是什麼東西？”
“雖然不是錢，但跟錢有關，老範，你知道，這造錢是要有印刷母版的。”陳淼也不賣關子了，直接解釋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裡面四塊金屬塊就是造錢的印刷母版。”
“啊？”老範呆住了，小七也露出驚訝的表情，對於造錢，很多人根本接觸不到，就連老範這樣的不算是普通人，如果不碰上，也是接觸不到這個領域的。
畢竟這個領域太專業了，不是專業人士根本接觸不到，大街上花錢的人千千萬，有多少人能說出來這錢是怎麼造出來的嗎？
只怕是萬分之一都不到。
“雖然我們還不知道這四塊是不是造幣的母版，但不妨大膽的推測一下，伊藤森是日本大藏省派來中國的專員，他又是造幣方面的專家，而藍玉海藍教授同樣也印刷製版領域方面的頂尖人才，周福海把他從美國弄回來，其目的應該也是爲了發行汪氏政府的鈔票，而印刷鈔票最重要的就是雕版凹刻，這種技術一般人是掌握不了的，藍教授在雕版凹刻界有‘鬼手’的稱號，當年也曾參與過法幣的母版設計和篆刻，日本人造幣並不一定需要藍教授，可汪氏需要，所以我猜，伊藤森的箱子夾層裡攜帶的是法幣凹版母版，很可能是複製品。”
“他們要造僞鈔！”老範到底是經驗豐富的情工，馬上就反應過來了，日本人掌握法幣母版幹什麼，幫國府印刷鈔票？
怎麼可能？
唯一的解釋就是偷偷的印刷僞鈔了，法幣是國統區法定流通的貨幣，一旦大量僞鈔進入國統區的話，那造成的後果可就麻煩了。
當然，造僞鈔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鈔票的印刷和防僞技術是一個國家的絕密，還有鈔票上的編碼以及各種記號，普通老百姓未必能分辨，但專業人士絕對是能看出來的。
小規模的僞鈔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只有大規模的使用僞鈔纔會對金融經濟秩序造成巨大的衝擊。
一般市場出現大量的僞鈔，很容易會被發現，除非，造出來的僞鈔足以跟真的媲美，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三水，如果你的推斷是真的話，那敵人這是要用僞鈔來擾亂我們後方的經濟，這一招夠狠的。”老範咬牙切齒的道。
“所以，首長們早就高瞻遠矚，未雨綢繆了，發行自己的貨幣，跟法幣區分開來，只要法幣在我們的根據地不流通，日本人就算造出真的假幣來，對我們也沒有絲毫作用。”陳淼嘿嘿一笑道。
“嗯。”老範聞言，鬆了一口氣，“這事兒，你打算怎麼做，重慶那邊要不要提醒一下？”
“得找個恰當合適的方式提醒一下重慶方面，這事兒不光關係到我們的抗日的事業的成敗，也關係到後方許多老百姓的身家的安全，不得不防。”陳淼道。
“這個藍玉海教授，他是什麼態度，是一心爲虎作倀，還是被逼無奈，身不由己？”老範問道。
“目前，我還不太清楚，我是怕我主動接觸這個人會引起林和周的懷疑，所以幾乎沒有跟藍玉海有太多的交集。”陳淼搖了搖頭，“灰隼那邊呢，有什麼進展？”
“灰隼報告說，藍玉海這個人脾氣比較執拗，對外人的戒心比較重，口風也緊，也只是瞭解到他是從美國先回的長崎，然後從長崎回的上海，至於他會上海的目的，目前還不知道。”老範道。
“算了，藍玉海在我‘霖’記有諸多不便之處，我已經跟林世羣請求了，讓他搬出去，還有那個伊藤森，讓他們在愚園路1136弄那邊弄一套花園洋房住着。”陳淼說道。
“這樣一來，豈不是更加搞不清楚這二人的動向了？”老範道。
“就算我不提這個要求，只怕他們也在我那邊待不長，而且伊藤森是個特別麻煩的傢伙，他在哪兒，我是打不得，罵不得。”陳淼道，“就算他們搬出去，估計他們的飲食生活起居還是由督察處負責，他們的身份和任務那都是秘密的，林世羣也不放心交給別人。”
“這就好，起碼還在視線之內。”
“行了，老範，這膠片就放在你這裡，妥善保管。”陳淼起身道，“天色也不早了，我和小七得趕緊回去一趟，一會兒還要上班，我上午還有一個會。”
“別急呀，這天都快亮了，不如一塊兒吃個早飯？”老範急忙拉住陳淼道。
“小七，你是不是答應他什麼了？”陳淼看了一眼小七問道。
小七摸了一下鼻子，低頭道：“萬壽齋的小籠包和牛肉粉絲湯。”
“咱三過去吃，就不怕被人看見？”
“沒關係呀，你把錢給我，我自己去吃就行了……”老範迫不及待的說道，手都已經伸過來了。
“你答應的，你給錢。”
小七一伸手把身上的口袋全部翻了出來，一分錢都沒有。
“我身上沒帶錢，先欠着。”陳淼沒好氣的道。
“你騙鬼呢，去兆豐總會耍，身上會沒帶錢？”老範嘿嘿一笑，擺明了就是要敲陳淼的竹槓。
“老範，你這個死要錢的作風能不能改一改？”
“改了就不是我了。”老範嘻嘻一笑，“快點兒，不給的話，我可是給你算利息，而且還是利滾利，我算一下，兩籠小籠包外加一大碗牛肉粉絲湯，再來一份牛雜，一份百葉，怎麼的也要一個大洋，按照現在的借貸的利息，九出十三歸……”
“行，你夠狠。”陳淼掏出一塊大洋狠狠的放在老範的手掌心。
“嘿嘿，以後還有這種活兒，一定找我，我保證不多吃一個小籠包。”老範收起大洋笑道。
“三哥，剛纔老範那副嘴臉，我真想在他臉上來一拳。”
“下次，你可以試試，我保證不攔着你。”陳淼呵呵一笑，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
“他很厲害嗎？”愣了一會兒，小七才下意識的問道。
“我沒見過他出手，但是應該不會比我差。”陳淼點了點頭道，“來上海工作之前，老範在蘇俄待過一段時間。”
“哦？”
“回去改怎麼說，你知道吧？”
“知道，三哥在兆豐總會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了……”
“找死呀，什麼我在兆豐總會睡了一覺？”
“那我該怎麼睡？”
“你應該這麼說，我被唐克明和傅葉文兩個拉去兆豐總會賭場陪他們賭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