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行駛在往歌樂山的路上。
“哥，你睡會兒吧，等到了我再叫你？”開車的蔡小春看羅耀一臉的疲倦，忍不住道。
“行了，你好好開車吧。”羅耀知道蔡小春是在關心自己，好意得心領，但此時的他根本睡不着。
“是。”
蔡小春也不多說，認真的開車。
嗡嗡……
市區的防空警報聲突然響起，把在車上的假寐的羅耀驚醒，這種事兒早習慣了。
這麼好的天氣，日機要是不來的話，那真就奇怪了，對於擁有制空權的日軍，他們無時無刻不想通過這種方法來消磨山城當局的抗戰意志。
身後傳來了爆炸聲。
羅耀都懶得罵了，反正日後總歸是會還回來的。
汽車行駛在顛簸的山路上，速遞比在平坦的馬路上慢多了，路上很少能夠看到人。
畢竟這已經算是進入軍事管制區域了。
歌樂山除了軍統的不少單位，還有當局的不少機構和部門分散隱蔽在附近。
這也是爲了躲避日軍的空襲，以免造成更大的損失。
相比而言，小黑煤窯就是一個相當不起眼的單位，除了位置比較偏僻和隱秘之外，沒有其他任何值得被人關注的。
而現在這座軍統特殊的看守所，基本上被用來關押被抓的日諜以及特殊的身份的犯人。
日諜之中，沒有一定身份和地位的，都沒資格關押到這邊。
沒什麼價值的日諜和特工，軍統也不喜歡浪費糧食，願意“轉化”的可以留一命，這個已經有相關一套轉化的程序，基本不會給你再反轉的機會，只能從此死心塌地當一個“反戰人士”。
不願意的，那就人道主義一下，賞一具全屍。
而像雨宮慕、長谷壽文以及剛剛被抓的那個鬆尾康成，再比如青木夫人小林玉枝，這個級別的日諜纔有資格被關押到這裡。
當然，她們當中並非都關押過來了，現在被關在小黑煤窯的，就只有雨宮慕和長谷壽文，鬆尾康成和小林玉枝還在黃角埡的看守所內呢。
羅耀今天來見的人還是雨宮慕。
有些事情，他必須當面問清楚。
“羅副主任，一早就聽見喜鵲叫，原來是把您給吹來了。”劉典獄長看到吊籃下的羅耀，歡喜的喊道。
“老劉，又來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還不快點兒把吊籃放下去？”劉典獄長一邊喊着，一邊催促手下人趕緊把吊籃往下放。
吊籃放下來，羅耀與蔡小春站到裡面，升降繩索緩緩的將他們拉了上去。
這其實就是一個簡易的電梯，只不過，這個電梯只能是上面的人控制，下面的人想要上去，只能聽裡面的人的。
“有勞了。”
羅耀一下吊籃，抱拳說道。
“客氣，羅副主任快請，趕緊喝口茶，這天太熱了。”劉典獄長熱情無比的招呼道。
“謝謝，茶就不喝了，我是來辦事兒的。”羅耀呵呵一笑，人家也是一番好意。
“羅副主任來，哪能不喝一口茶，來，來……”
這熱情勁兒，羅耀也是拗不過，只有跟着去了。
“老劉，你要是走了，誰來接替你的位置？”羅耀知道劉典獄長的心思，他早就想調離小黑煤窯了，奈何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雖然是小黑煤窯的常客，可涉及人事調動，這不是他能夠置喙的。
“老宋，老宋接我的位置，也算小升一級。”
“老宋的位置呢？”
“這個我就不好說了，如果我走了，上頭肯定會再派一個人過來的。”劉典獄長說道。
“那行，我回頭跟毛主任提一下，若是你這有合適的人選，也推薦一下，畢竟，你在這個位置上的時間也不短了，也該動一動了。”羅耀說道。
“多謝，多謝。”劉典獄長雙手抱拳，他待在這裡，平時根本出不去，自然跟上面的人說不上話，而來這裡的人，跟他關係好，肯幫忙，又有能力幫忙的，也就只有羅耀了。
他也側面打聽過，羅耀確實在毛齊五跟前提過他的事情，可上面不點頭，這也沒辦法。
“我今天來，還是老規矩……”
“行，我知道，放心吧，我來安排。”劉典獄長一口答應下來。
在見雨宮慕之前，羅耀先見了韓向林，他的先了解一下雨宮慕這些日子在小黑煤窯的情況。
韓向林的工作做的很紮實，彙報也很細緻，看來，他在這邊的工作很有成效。
就是這傢伙肚子似乎有些圓了起來。
雖然在小黑煤窯生活自由有限，可他的地位特殊，伙食和待遇都是跟劉、宋兩人齊平的。
所以，他日子過的挺舒服的。
雨宮慕在小黑煤窯的日子也不錯，除了失去自由之外，其他待遇都比一般的犯人好得多。
別的犯人，夏天洗澡都是冷水，他可以用熱水，平時每天還有兩個小時放風時間。
這兩個小時可以在內監區內走動，活動筋骨，也可以要求獄管給他讀書看報。
當然，能夠給他看的書籍和報紙基本上都是篩選和延遲的，不會給他看到當時的報紙。
劉典獄長自己都未必能夠看到當天的報紙，何況裡面的犯人？
粗麻布的囚衣，踩着自制的木屐，雨宮慕看上去精神狀態還不錯，看到羅耀在煮咖啡。
他微微愣了一下。
還是擡腳跨了進去。
“看羅副主任這個樣子，肯定是有喜事兒了。”雨宮慕走了進來，在羅耀對面坐了下來，微微一笑。
羅耀將煮好的咖啡，倒了出來一杯，推到雨宮慕面前：“老慕，請。”
雨宮慕詫異的一灑，伸手端起杯子，放到鼻端下輕微的嗅了一口：“好熟悉的味道。”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給我泡製的一杯咖啡嗎，你也嚐嚐我的手藝？”
“嗯，好。”雨宮慕將杯子送到嘴邊，微微的抿了一小口，“不錯，苦澀之中帶着一股濃烈的焦香，沁人心脾，好咖啡。”
“喜歡就多喝一點兒，或許今後能喝到這樣的咖啡的機會不多了。”羅耀也給自己倒了一杯，低頭淺嘗了一小口說道。
“怎麼，是我的大限到了嗎？”雨宮慕手輕微的抖動了一下，放下杯子，內心並不平靜的問道。
“大限倒不至於，但今時今日的待遇只怕是沒有了。”羅耀緩緩說道。
“羅長官，你這是卸磨殺驢嗎？”
“如果我要殺驢，何必要等到現在。”羅耀正色道，“雨宮慕，你雖然成了階下囚，但是內心卻一直都沒承認過自己輸了，對不對？”
雨宮慕微微一蹙眉，很明顯，他的這點兒心思，已經被對手勘破了，他以爲自己隱藏的很好，但還是被發現了。
“羅長官，我都是階下囚，砧板上的魚肉了，還沒有輸嗎？”
死鴨子，嘴硬！
“自從我去香山別墅見你，你就知道機會來了，一個可以贏我的機會。”羅耀說道。
“羅長官，你想多了，我跟你合作，其實也是爲了我自己，可沒有半點兒其他的想法。”
“雨宮慕，都到這個份兒上，咱們還不能開誠佈公的說話嗎？”羅耀說道。
“羅長官，我該說的都說了，你還想讓我怎麼說？”
“這個，你的學生，長谷美惠，她的照片我上一次來的時候就給過你看過，你卻對我隱瞞了。”
羅耀將長谷美惠的照片放在桌子上說道。
雨宮慕眼角微微的抽了一下。
“別說你沒認出來，你可是大名鼎鼎的‘河童’，不會連自己中意的學生都認不出來吧，她可是視你如父親一般。”羅耀說道。
雨宮慕沒有說話。
“無話可說，還是不想對我說？”
“羅長官，我承認在這上面我對你撒了謊，但是，我也不能肯定美惠她來了中國，你沒說提照片上的人任何信息，只是讓我辨認而已。”雨宮慕辯解道。
“雖然如此，你也沒提醒我，恐怕也是別有用心的吧？”羅耀說道。
“羅長官，如果換位思考一下，你會怎麼做？”
羅耀沒有說話，的確換位思考，他的選擇跟雨宮慕是一樣的，不會主動說的。
涉及自身的，他什麼都可以講，但涉及別人的，他是不會說的，何況出賣自己的學生。
“你就沒有想過，如果她的身份被我發現，失手殺了她嗎？”羅耀反問道。
“想過，但是，我更相信你不是一個嗜殺之人。”
“不要給我戴高帽，死在我手裡的日本人可不少。”羅耀說道，“她是你的學生，而且來山城也是爲你而來，而內山美智子也是爲你而來，她們兩個聯手了。”
“什麼？！”雨宮慕大吃一驚。
“雨宮慕，兩個女人，一個對你傾慕如父，一個則被你所傷，恨之入骨，當然這是你一面之詞，真實情況不得而知，她們都在山城，聯手坐下來一樁大桉，現在是全城通緝，只要被抓，那就是死路一條。”羅耀道。
“你們沒有抓到她們，是不是？”雨宮慕眼中光芒一閃，似乎一下子佔據了主動。
“你猜？”羅耀呵呵一笑，後背靠在椅子上，神態放鬆的問道。
“羅長官，如果你抓到了她們，你還會來找我嗎，你是來求我的，對嗎？”
“我猜你喜歡長谷美惠多一點兒，對嗎？”羅耀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