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公共租界，英樂餐廳。
這是租界裡一家比較上檔次的餐廳，主營的是粵菜。
僞上海市政府僞市長傅筱庵的頭號親信，僞外交秘書吳麥汀是這裡的常客。
他每個禮拜都至少來這裡兩次。
不能多來。
他的薪水雖然豐厚，也不能支持他天天這麼奢侈消費。
四個保鏢就站在他的身後。
那些軍統的人厲害得很，被他們盯上，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門童打開了餐廳的門，三個人走了進來。
頭一個，穿着西裝，後面跟着的兩個，看着也像是保鏢。
經過吳麥汀那一桌，穿西裝的看了吳麥汀一眼，朝前走了兩步，忽然停下，轉過身來：“吳翻譯？”
吳麥汀原是在中國通商銀行當過洋文翻譯的，這人一口叫出“吳翻譯”，吳麥汀倒是一怔：“你是？”
“我啊，徐越俊！”
徐越俊興沖沖的朝這桌走來，一個保鏢急忙上前阻攔，徐越俊停下腳步：“嗨，不認識了？你那時候是丁金商團的負責人，我父親帶着我，和你打過交道。”
這些商團，其實算是工部局的義務警察，徐越俊當過其中一個叫丁金商團的負責人，和外界打交道的人自然特別多。
此時徐越俊一口說了出來，吳麥汀一臉恍然大悟：“哎呀，是徐老弟啊，請坐，請坐。”
……
“你記得，一看到吳麥汀就和他熱情的打招呼，說在什麼時候見過面。”
“萬一吳麥汀不信呢？”
“從人的心理學角度來說，一個陌生人，忽然和你打招呼，並且準確的說出你曾經的經歷，你會迅速減少戒備感，並且會覺得他很臉熟。這叫做‘認知心理’。”
……
現在，徐越俊相信了。
孟紹原判斷的一點都沒錯。
“吳翻譯，不，不，吳秘書，這頓我請。服務生，菜單。”
徐越俊殷勤的接過菜單，遞給了吳麥汀：
“吳秘書，無論如何今天賞我這個臉，讓我做個小東。”
吳麥汀也不好意思駁人家臉面，象徵性的點了幾個菜。
悄悄的打量了一下徐越俊。
渾身上下都是外國貨，英國的西裝美國的領帶，手腕上戴着的都是浪琴錶。
姓徐的？他父親？
是那個洋行裡的徐買辦，還是做金融的徐經理？
吳麥汀實在想不起來了，又不好多問，只能含糊問道：“徐老弟現在在哪發財？”
“發什麼財啊。”徐越俊笑着說道：“還不是老樣子，接我家老爺子的班，從美利堅國、瑞士國倒騰點洋貨到國內，賺幾個辛苦錢。”
“那可是正經發財的買賣啊。”
“發什麼財啊，現在國內形勢你也知道，一年辛苦下來，能落個五六十萬下來就不錯了。”
“法幣？”
“誰用那個啊，賺五十萬法幣，我非得餓死不可。”徐越俊從口袋裡掏出一疊法幣：“你看看，這幾千塊錢，還不夠我一天花銷的。”
“那是？”
“美元！”
好傢伙。
一年賺個五六十萬的美元還不知足？
“那個，你。”
徐越俊叫過了服務員：“幫我全部換成美元。”
“好的，先生，請稍等。”
法幣雖然依舊在公共租界內流通，但總是沒有美元英鎊那麼受歡迎。
因此一些餐廳、娛樂場所也誕生了一個新的賺錢行業，幫你兌換外幣，從中賺取差價。
“我聽說吳秘書在上海市政府任職？”徐越俊順口問了一聲。
“是啊，就我這職業，看着風光，實際上，苦不堪言，就比如前兩天……”
“吳秘書，千萬別說。”徐越俊急忙打斷了他：“你做的都是公事，是政府的大事，千萬別和我這個生意人說。”
這一來，吳麥汀最後一絲防備也放下了，對這個徐越俊好感大起。
在那一邊吃飯一邊聊天，說的都是生意場上、風花雪月的事情，絕對和政治一絲一毫都不沾邊。
有的時候說到盡興處，兩人還“哈哈”大笑，舉杯相慶。
飯看看吃的差不多了，徐越俊忽然問道：“吳秘書一會還有事嗎？”
“沒了，徐老弟想怎樣？”
“百樂門。”
“好啊。”
吳麥汀也好久沒去百樂門這個“東方第一樂府”了，一聽當即心動：“好啊，不過說好了，百樂門的費用我來。”
“吳大哥這是不把我當兄弟了。”
徐越俊的稱呼也都變了：“吳大哥是政府職員，清水衙門，兩袖清風，我是個生意人，平時想要孝敬大哥都沒機會，以後但凡和大哥在一起，全部開銷我來。”
……
很久沒來百樂門的吳麥汀，發現自己還真的未必消費得起了。
現在舞女，水漲船高。
一個普通舞女月收入高達三千至六千元，是普通職員的十倍以上。
更加別說那些當紅舞女了。
可徐越俊出手真的闊綽，竟然一口氣點了四個當紅舞女。
點的酒也根本不問價格，只管撿最貴的上。
眉毛都不帶皺一下的。
這傢伙是真有錢啊。
吳麥汀也打定主意了，決定慢慢的把徐越俊的底子全部都套出來。
至少，將來出來玩自己不用掏錢了是不是？
而且，徐越俊特別的知趣，從頭到尾，一句關於吳麥汀工作上的事沒有問過。
這種人最討喜。
玩到凌晨的時候，意猶未盡。
徐越俊又讓吳麥汀點了一個他最喜歡的舞女出臺，費用嘛，自然是他徐公子出了。
幾個人一起吃了一頓宵夜，約好了下次有機會再出來玩，這才戀戀不捨分別。
……
吳麥汀直到第二天快中午的時候才醒來。
那個舞女還在酣睡不醒。
打了一個電話回辦公室，說自己今天身體偶感不適，請假一天。
心裡還在想着晚上再約下徐公子，按照留下的電話撥通了號碼。
“徐總經理？啊，他臨時有事去香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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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什麼時候回來？”
“大約七八天吧。”
“啊，好的。”
掛斷電話，吳麥汀心裡有些遺憾。
這七八天不能見到徐公子，就少了一個買單的人了啊。
……
“上鉤了？”
“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