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疑點
劉燁盤膝坐在傅里葉的身旁，眉宇之間隱隱約約有着紅光閃爍，他的右手輕輕地懸在傅里葉的額頭上方，一個半個巴掌大的魔法陣緩緩地旋轉着。
不多時，他睜開了眼睛，眼前的傅里葉身上已經沒有了那種妖異嗜血的氣息，變得虛弱而平靜，金色的長髮變淡了一些，但好歹呼吸還算平穩，性命尚存。
劉燁將他攔腰抱了起來，擺在了雅德的身邊，喘息片刻，劉燁擡起腳步，馬不停蹄地向山上的大殿趕去。
根據傅里葉的記憶，歐陽谷和唐茵還被馬蒂亞斯的術式困在那裡，經受着非人的折磨，隨時有可能喪命。他必須立即去救他們，可是……劉燁低頭查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傷勢。
現在的他，真的有能力把他們救出來嗎？
事實上，問題的關鍵並不在於馬蒂亞斯佈置的術式上。在剛剛探查傅里葉靈魂的時候，劉燁已經可以基本確定馬蒂亞斯的死亡了，而他一死，那些術式便成了無根之萍，也許對困在其中的歐陽谷和唐茵來說還很麻煩，但對於處在外界不受影響的他，卻是很容易破解。
只是，馬蒂亞斯的記憶當中有幾處讓他覺得很奇怪的地方，還有那始終在運轉的祭壇，那輪妖異的血紅光球，總是讓他心中感到隱隱的不安。
柯倫覆滅的直接原因顯然是馬蒂亞斯對城中居民的屠殺，幾乎所有的人都是死在他的手上。但是馬蒂亞斯的記憶中蘊藏了十分濃郁的悔恨之意，當時他的屠殺行爲並非是受他自己控制，而是失去意識之後的瘋狂造成的。
比如他在殺死波爾塔的時候，就有過明顯的剋制行爲，這便足以證明發生這樣的慘劇不是他的本意，那麼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呢？
劉燁的視線轉向山下的那座祭壇，六根石柱頂天而立，環繞着一輪緩緩旋轉的血色光球，暗紅色的光浪一圈一圈地衝刷着因爲戰鬥而變得破敗不堪的古城。
這處祭壇，就是當時舉行元素神靈祭祀儀式的場所，也是馬蒂亞斯計劃的核心。
馬蒂亞斯的計劃說來繁複，但其中最核心的部分只有一個，那就是“昇華”。劉燁看到的記憶並不完整，關於“靈魂昇華”的儀式沒有太多有用的信息，但是無論如何，這個儀式都必須要依靠另外兩個人的力量。
大祭司弗洛倫斯，以及馬蒂亞斯的妹妹，奧古斯蒂娜。
只有弗洛倫斯掌握着元素神靈祭祀儀式的陣列，這也是即使馬蒂亞斯已經與他的老師出現了嚴重的分歧，卻仍舊不得不讓他來主持祭祀的原因。
而奧古斯蒂娜，則是“靈魂昇華”術式的必要組成部分，不過，根據馬蒂亞斯的記憶，這個術式並不需要奧古斯蒂娜的生命，只需要她提供一些血液就可以了。
“靈魂昇華……”劉燁一邊奔跑在登山長階上一邊喃喃自語，他的思緒逐漸飄飛到了幾個月之前，在意大利尤里烏斯家族，那裡也有一處古祭壇，祭壇下方同樣有着一處遠古遺蹟。
在那裡，他進入了詭異的鏡面世界，體驗了一次回到過去的幻象，也正是在那裡，他從一個長相酷似慕詩嵐的女孩虛影手中，得到了記載着靈魂魔法的原典《琉璃千幻》，也因此纔有了後來一系列事件的發生。
但是《琉璃千幻》中似乎並沒有關於“靈魂昇華”這樣的字眼，不過劉燁也不敢肯定是否就是如此，因爲當時時間緊迫，他急於救助重傷的歐陽谷，所以只是粗略地翻看了一遍，學了個大概。
後來再想研究卻是沒了機會，他們一出遺蹟便遇到了史密斯，然後便看到了被黑色薔薇屠戮殆盡的尤里烏斯家族，再然後便在回返英國魔法協會的途中遭遇了笑臉人的襲擊，原典《琉璃千幻》也因此被奪走。
“靈魂昇華，然後成爲神靈一般的存在嗎？”劉燁微微皺了皺眉，即使到了今天，魔法儼然已經成爲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對“世界上是否存在神靈”這個問題仍然持疑問態度。
一路走來，他已經得到了許多人對這個問題的答案。
詩嵐告訴他，如今這個時代，超過半數的魔法師已經背棄了原本教派的信仰，不再相信神靈的存在了，而那些最能夠證明神靈存在的召喚魔法，也早已淹沒在了浩浩蕩蕩的歷史長河之中，無法找尋了。
史密斯也說過類似的話，不過那傢伙似乎對這樣的狀況感到不太滿意，難道他是一個篤信神靈的教徒嗎？
但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魔法師詹姆斯 J.克勞倫在信中是這麼對他說的（假設寫信的人真的是詹姆斯 J.克勞倫）：
“你相信神明嗎？這個問題在你看來也許有些可笑，太空軌道上數不勝數的衛星已經讓這顆美麗星球的角角落落都無所遁形，數百光年範圍內的浩渺的宇宙空間裡，也沒有發現任何和人類擁有同等智慧的文明。在接觸魔法之後你一定有所動搖。但你是這麼想的吧：即使魔法存在，也不代表神明存在，魔法可以有很多種解釋，在科學的世界裡，不需要‘神’這個假設。”
“但是很遺憾，我要告訴你，神明是存在的。”
而就在不久之前，柯倫的大祭司，馬蒂亞斯的老師弗洛倫斯也對這個問題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有人相信，有人不相信。
柯倫這個一度輝煌不已的文明，卻因爲國王馬蒂亞斯想要成爲“神”這樣的構想而毀於一旦。
他不明白，就算神靈真的存在，就算真的能夠成爲他們之中的一員。這種事……真的值得爲此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嗎？
劉燁深吸了一口氣，馬蒂亞斯屠殺了上萬人，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而思考瘋子的價值觀是沒有意義的，而且很危險，因爲當你想通他的行事理由的時候，說明你也離變成瘋子不遠了。
馬蒂亞斯因爲靈魂昇華儀式出了差錯，導致自身意志失控而釀成了大禍。劉燁得到的記憶中沒有關於儀式出了何等差錯的內容，只知道後來他不得不依靠將“污穢”傾吐到別人的身體內才能勉強維持自身的清醒和性命。就這樣，他才苟活了漫長的歲月。
而至於什麼是“污穢”，卻又是一片空白。只知道，那些所謂“污穢”，是造成這座城市裡充滿了那些奇形怪狀的生物的最直接的原因。
而那些奇形怪狀生物本來的面目，則是曾經生活在這座城市裡的，無辜的居民。
想到自己殺了那麼多曾經是“人”的怪物，他不禁感到有些反胃。
輕輕咳嗽了兩聲，劉燁想到，在《琉璃千幻》中，那名遠古時期的女孩將靈魂描繪爲一團光暈狀的物體，通過幻之陣列可以去影響它，控制它，但原典中並沒有對靈魂本質做出解釋和定義。而馬蒂亞斯所理解的“昇華”和“污穢”，更是提都未曾提到過。
僅僅從戰鬥中觀察到的術式構造上來看，兩者的魔法可能都是依託於相同的基本陣列，也就是幻之陣列，但是這僅僅是可能而已。如今馬蒂亞斯已死，他也沒有留下任何可供對比的典籍，這個問題便演變成了一個無法解決的懸案，根本沒有辦法下定論。
劉燁可以肯定，即使不完全相同，這兩者之間也一定存在着某種聯繫，從服飾風格上來判斷，意大利地下遺蹟中的那位少女應該是中世紀時期的人物，遠遠晚於那處遺蹟的時代，而柯倫則是兩千四百年前消失的文明，從時間上來說要早於遺蹟中的那位少女。
難道說柯倫纔是最先發現靈魂魔法的地方嗎？
想到這裡，劉燁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創生法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影響靈魂。在卡恩莫迪的原典《雪之歌》中，提到了關於創生法的一些簡單構想，以冰雪陣列爲基礎的世界最終並沒有來得及構建完成，尚處在收尾階段，然後卡恩就死了。死在了自己的家裡，和那位教會了他銀焰技擊術的男人一起。
意大利地下遺蹟中的那位少女也是如此，在原典剛完本的時候，突然消失了，屍骨無存。
就連那位傳說中的魔法之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魔法師詹姆斯 J.克勞倫，在寫了一本名叫《array of soul》（靈魂陣列）的原典之後，也神秘地失蹤了，從此再也有沒出現。
出現了靈魂魔法的柯倫文明，更是在一日之間覆滅，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來。
那位大祭司弗洛倫斯，留下的話語也是在半途便中斷了。
劉燁不禁感到頭皮一陣發麻，難道說……難道說這一切的背後，都有着一隻無形的手在掌控着這一切嗎？
原典的作者每一位都是青史留名的超級魔法師，每一位都是引領一個時代的人物。究竟是什麼樣的組織，什麼樣的力量，才能夠將這些登臨絕巔的魔法師無聲無息地從人間抹去，並且不漏馬腳，在至少綿延兩千多年的歲月裡，沒有被人發現任何的蛛絲馬跡。
“靈魂……”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躥上腦頂心，劉燁咬緊牙關深吸了一口氣，這種想法，這種可能性，太可怕了，實在是太可怕了。
是黑色薔薇嗎？不，應該不是他們，劉燁不覺得那位出現在博雲城的神秘小女孩有着這樣的能力，儘管她擁有着足以將自己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可怕實力，但她應該不比馬克 M.沃森強多少，甚至可能要弱上一些。
兩千四百多年……能夠將一個計劃，爲了一個目的，一以貫之，滴水不漏地執行如此漫長的歲月，這是何等可怕的執行力！
劉燁默默地嚥了一口唾沫，他想到之前弗洛倫斯留下影像的那處祭壇，甬道里和祭壇上所有的壁畫、銘文、陣列，全都被齊刷刷地抹去了，消失得一乾二淨。而馬蒂亞斯是在見到他之後才確定，他所得到的信息是弗洛倫斯留下的，也就是說，馬蒂亞斯並沒有找到弗洛倫斯的藏身處。
就算弗洛倫斯是因爲失控的馬蒂亞斯最後身受重傷才躲在那裡慢慢死去的，但那裡的壁畫銘文陣列，卻絕對不會是馬蒂亞斯抹掉的，因爲他根本不知道弗洛倫斯藏在哪裡。
那會是誰呢……
劉燁的腦海裡輪轉過幾個人的身影。
那個改變柯倫文明魔法發展軌跡的異鄉旅客？按照弗洛倫斯的說法，他纔是導致柯倫覆滅的真正元兇，那麼他有可能會重回故地嗎？不，劉燁覺得不會。因爲他無法預知柯倫會在何時毀滅，從他離開到馬蒂亞斯的計劃失敗足足隔了五年的時間，而且如果真的是他，沒有理由會只抹去那處地方的痕跡，但卻沒有管城中的馬蒂亞斯。
那是弗洛倫斯自己抹掉的？就像馬蒂亞斯說得那樣，是他在靈魂昇華的術式中動了手腳，最終導致這場大禍的發生，他爲了掩蓋自己的過錯，所以抹掉了那處秘地的痕跡，將一切責任推到了馬蒂亞斯的身上。
不，應該也不可能，因爲昇華儀式是和元素神靈祭祀儀式同時進行的，也就是說，儀式進行的地點是在柯倫城內，也就是周圍矗立着六根石柱的大祭壇，就算有痕跡，也應該是在這處大祭壇上，而不會在那裡。
那還有誰……還有誰能夠同時滿足“知道弗洛倫斯在哪”和“瞭解靈魂昇華術式和元素神靈祭祀儀式”以及“儀式進行時在場”，這三個條件？
一個陰暗的想法出現在了劉燁的腦海裡，他的胳膊上頓時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樣的話，那麼此時的柯倫城內仍然隱藏着一個巨大的威脅，就像是陰影裡的毒蛇，隨時有可能發動致命一擊。
排除掉弗洛倫斯和馬蒂亞斯之後，能夠同時滿足“知道弗洛倫斯位置”“瞭解兩項魔法儀式”“儀式進行時在現場”這三個條件的高階魔法師，只剩下唯一一個人選了。
奧古斯蒂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