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隱藏在死角的陰影（五）
明顯地，卡爾穆諾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但與此同時，一股數倍於先前的力量正在她的身體內集中。她擡起頭朝下方被所在祭壇上的那個青年望去，從他的身上，卡爾穆諾感受到了一股讓自己的神之力都黯然失色的威脅。
“那到底是什麼……”
不過，不用去思考那麼多了。
在解放血詛咒和時間陣列之後，自己就是這個相位之中最強大的存在。
萬物皆臣服於我。
卡爾穆諾閉上了眼睛。
雙手在胸前一握，變得消瘦的手臂上浮現出血紅色的紋路。
漆黑的霧氣籠罩住她全身，神聖的金光在她的指間涌現，兩種相對的力量以一種奇妙的方式糾纏在一起。
“靈絆，相位震擊。”
卡爾穆諾睜開了雙眼，她酒紅色的眸子中浮動着一個神秘的字母。
“F”。
令人恐懼的破壞力席捲了整個世界。
兩人之間的路徑上，空間和時間的無形鎖鏈都被撕裂成碎片，被極致的火焰焚燒成灰燼，某種無形的東西飛了過來，那是一種人類肉眼無法捕捉其行蹤的東西。就像是通過麥穗擺動的方向可以知曉風的流向一樣，通過空間和時間破碎開來的方向，也可以艱難地認知到“某個東西”的存在。
卡爾穆諾不在乎輸贏、成敗、得失、榮光及挫折，不管發生什麼，從結果來說，只要她能夠將世界變成某種理想的形式就夠了。
但就在這時，她的靈魂深處忽然傳來了一陣震盪。
“怎麼可能……容器被……”
卡爾穆諾信奉力量，即使是被萬人判斷喂邪惡或者負面的利郎，只要從結果上能能夠達成她的目的，她也會毫不猶豫地向前跨出一步，她就是這樣的人。
對於經常觸及自己的精神創傷而不斷提醒自己需要做什麼的卡爾穆諾，沒有人比她更瞭解憎恨和厭惡的味道，自從在八百年前與巴爾的交手中認識到靈魂與魔法的重要關係之後，她就一直在努力將情緒——靈魂外化的部分轉化爲可以爲自己所用的力量。
過往的歲月裡，她在一個巨大的範圍內收集憎惡，整個行星都是她的牧場。世界的一切，從路邊的石頭到閃耀在天空的長庚星，都是這個範圍內的一部分。
但她畢竟不是無所不能的神明，即使處於現在的這種狀態下，她也無法完全擺脫守恆方程的制約，所以，儘管她通過收集世間憎惡的方式獲取了無與倫比的強大力量，但也因此揹負上了極爲沉重的“毒素”，在佛教中被稱爲業火的東西。
那可不是什麼微不足道的東西，而是全世界所有生靈在八百年內積累下來的所有怨恨。
是凡人之軀絕對無法承受的毒。
儘管對自己的身體很有信心，卡爾穆諾也不會嘗試去承擔這種東西，於是順理成章地，她創造了一個足以容納這些業火的容器。
容器可不是隨便就能建造的，因爲要儲存的毒素和靈魂相關，因此要建立這樣一個容器，必須要選擇和她的靈魂有着深刻羈絆的場所纔可以成功。
一個被轉移了座標，只有她知道的地方。
不，還有一個人也知道。
“雅妮絲……”
卡爾穆諾念出了那個名字，她的身體上已經開始燃燒起黑色的火焰，靈魂就像是沾染了濃墨一樣變得愈發沉重。
地球的另一邊，唐茵、歐陽谷和曾晨站在荒野裡看着那切割成無數碎塊，並被熊熊烈火焚燒着的教堂，心裡面還是有些不安，畢竟這一切全是出於猜測，對於什麼毒素和容器之類的事更是毫無瞭解，書到用時方恨少，如果從前能夠多閱讀一些關於薔薇魔法的典籍，也不至於如今對它們的術語一無所知。
忽然，三人的面前，一朵灰白色的薔薇花在半空中生長了出來，赤紅色燃燒的火焰在下，上方是漆黑的天空，一片淒涼空虛的氣氛瀰漫開來，緊接着，他們就感受到了來自空間的扭曲。
骨碌碌地，視野開始旋轉，在可怕的暈眩之後，一片煉獄般的景象在三人組的面前展開，穿着灰白色服飾的少女現身於此。卡爾穆諾的手中搖晃着那根古怪的魔杖，她全身都被包裹在漆黑的火焰之中，“神之力”的存在大幅度減緩了靈魂崩解的速度，但是，毀滅之勢已經不可逆轉。
“你們……你們這羣凡人，根本不懂魔法！”
卡爾穆諾勾起五指，三人同時舉起魔杖準備應對，但在這之前，一陣刺耳的聲音就刺入了他們的身體，幾乎沖斷了胸部兩側所有的肋骨，可怕的力量並沒有就此停下，而是如同利刃般穿透了他們的身體，將他們朝下方的岩漿海擊落，血塊與空氣一同從口中噴出，連悲鳴和慘叫都發不出，就猛地撞擊在了突然出現的冰層之上，不斷地翻滾着。
“你這傢伙……”
卡爾穆諾轉過頭看向另一側，那個青年站在那裡，與剛纔不同，現在的他似乎已經失去了神性，恢復到了之前的狀態，不過，怎樣都無所謂了。
卡爾穆諾揮動魔杖，將整個空間向前推去，微小而複雜的陣列如同火花般綻放，就像是打火機點火時火石擦出的火花一樣。廣闊的空間內迸發出大量銀白色的光焰，明明什麼有形之物都沒有出現，在劉燁的腦海裡，卻清晰地浮現出了一柄柄破空而來的巨劍。
這是強行將術式灌入對方腦中的魔法。
也是爲願望賦予真正價值的魔法。
“無法……迴避？！”
劉燁立刻開始空間跳躍，試圖拉開距離。
但卡爾穆諾毫不在意，依然向着最開始的方向揮下了魔杖。
不對，不對！！
術式直接在腦海中映現，破壞力直接自體內涌現。
無法閃躲，無法躲避。
“靈破。”
隨着短短的宣告。
咻的一聲輕響。一段動聽的聲響插入了劉燁的右肩，張開了一個拇指大小的、紅黑色的血洞，這是個開始，在快過思考間隙的時間內，上百個貫穿傷出現在了劉燁的身體上，鮮血涓涓地流淌出來，他無力地躺倒在了地上，卡爾穆諾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模糊的視野裡，她找到了被萬華禁法封存起來的慕詩嵐的位置，手指輕輕一勾，帶着她，走到了祭壇的正中央。
終於，沒有人能夠阻止我了。
卡爾穆諾將相位之杖插入了祭壇的正中，然後用左手貫穿了自己的心臟。
“卡爾穆諾……”
“魔法，之所以看似擁有無限的可能，只是因爲旁觀者不理解其中的原理。回想一下過去，那些站在時代巔峰的魔法師們，無一例外，都遵循着某套規則，以有限的力量爲基礎，點綴裝飾出自己想象中的世界。自然，也包括我。”卡爾穆諾輕聲地訴說着，像是在和劉燁說話，也像是在自言自語，“說到底，魔法師和魔法都是與願望相關的產物，很多人能夠成爲魔法師，靠得其實就是那股原始的，對力量的渴望，呵呵……”
卡爾穆諾的雙眼褪去了酒紅，化爲了純粹的黑色，她的嘴角流下紅褐色的血，還未滴落就被漆黑的火焰焚燒成了灰燼。
“只有最純粹的願望，才能夠換來最純粹的力量。只要在天平的一端放上足夠多的祭品，你就能夠換取來等價的能力。只要數量達到要求，就算是換取與‘魔神’等價的能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嘁，巴爾那類貨色不就是這樣誕生的嗎？滅殺了數代遠古人類的惡魔，卻在新世紀的文明中自稱神明，呵呵……可笑至極……”
緊接着，卡爾穆諾用右手洞穿了慕詩嵐的心臟。
滾燙的鮮血染紅了祭壇中央的紋路，順着夾縫，向四面八方蔓延。
維持人類之軀，借神力打到神明，並非成爲神的一員，而是操縱並支配神，並最終，摧毀他們的世界，創造新的秩序。
這就是卡爾穆諾的思維方式，他憎惡一切，這個世界的，以及傳說中“天界”的。
正因爲心中寄宿着如此的憎惡，才導致了極致的傲慢，也纔得到了超越人類的力量。
“你知道，爲什麼我擁有殺死你的能力，卻一遍又一遍地將你逼迫到極限嗎？”
卡爾穆諾看着下方掙扎着擡起頭的劉燁，咧嘴一笑。
“你從來就不是我的對手，哪怕是巴爾那樣的魔神，我都可以殺給你看。我真正在意的人只有一個，一個早在六十年前就已經死掉的人。唯有他的意志，是我始終無法忽視的東西。我能在你的身上看到他魔法的痕跡，他給了你這麼多的幫助，甚至幫助你死而復生。你們兩個擁有近乎相同的靈魂，都是最優秀的容器。但也因此，我無法確信，你究竟是他送到我嘴邊的誘餌，還是真的寄託了他阻止我希望的火種。”
鮮血浸染了整座祭壇。
“你能一路走到這裡，並且在極短的時間內展現出足以匹敵神明的力量，這一切的一切絕對不是來自於你個人的努力，而是來自於那個人的幫助，在剛纔，我真的感受到了計劃失敗的危險，不過，也因此，我終於可以確信，他是想阻止我的。你明白了嗎？”
“儀式，完成了。”
卡爾穆諾擡起頭仰望着漆黑的天空。
然後，施術者的嘴裡說出了最後的願望：
“以我之鮮血和純淨靈魂爲引，打開吧，通往天界的階梯！”
下一個瞬間，比太陽還要耀眼的光芒填滿了這個廣闊的世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