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塔克伯爵和薩摩伯爵年紀差不多，今年都已經過了五十，但是和薩摩伯爵總是充滿精力的模樣相比，斯塔克伯爵儘管只是大了兩、三歲而已，整個人卻要顯得蒼老了不少，面容也顯得更加嚴肅甚至是嚴厲。
從馬車上下來後，斯塔克伯爵除了向薩摩伯爵露出了一絲還算親切的笑容外，在和其他人見面的時候，幾乎一直都是板着臉，表情不見任何鬆動。
而且在面對邦塔城的貴族代表時，和麪對商界代表時，他的態度也截然不同。
雖然表情同樣嚴厲，但在面對貴族代表們時，起碼還能看出他表現得還算正常。
但是在面見商界代表們時，他嚴肅的表情下卻多出了一絲並不太明顯，卻很容易覺察出來的不屑和俯視神態。
唯一的例外，就是在和許亦見面的時候。
在薩摩伯爵的引領下見到許亦後，斯塔克伯爵一直板着的臉終於有了一絲鬆動，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仔細地看了許亦一會兒後，斯塔克伯爵忽然搖了搖頭，輕輕哼了一聲：“好不容易國王陛下把你加封爲了貴族，卻還要繼續自降身份當什麼商人，真是辜負了國王陛下對你的賞識，也丟了我們貴族們的臉！”
周圍的商界代表們頓時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雖然現在蘭帕裡王國內的商人們地位的確遠遠不如貴族們，甚至還比不上普通種田的農民，但是就算很多貴族心中對商人們感到不屑。卻也沒有哪名貴族會閒着沒事當着商人們的面說得這麼直白。
商人們地位是很低。但成功的商人們卻總是會掌握大量的金錢。
金錢這種東西無論是地球上還是在賽恩斯大陸上都是一樣好用。有了足夠的金錢，商人們就算地位不高，生活卻要比大多數平民，甚至是比很多不善經營的貴族們要好得多。
而且很多大貴族雖然限於身份不方便自己去經商，但多半也會找一些代理人去經商，或者乾脆和商人們進行合作。
說到底，地位再高也不能當飯吃。
想要過上優質的奢華生活，如果不依靠經商賺一些金錢的話。普通的貴族們也並不會比普通的平民們強上多少。
於是蘭帕裡王國內的貴族們和商人們之間的關係一直都很古怪。
貴族們看不起商人，卻又想要過上和商人們一樣的奢華生活。
商人們羨慕貴族們的地位，卻又從心底裡看不起那些總是充滿優越感，卻又什麼實事都幹不來的貴族們。
偏偏雙方又都擁有對方所需要的東西，合作對於他們來說是一個對雙方都有利的選擇。
結果到最後就變成了貴族們和商人們一邊進行着緊密的合作，一邊還要互相在心中看不起對方。
這種關係無疑顯得極爲彆扭，甚至是病態，但是這就是蘭帕裡王國甚至是賽恩斯大陸上大多數國家裡的真實情況。
以蘭帕裡王國內這些大商人爲例。
先不說法爾考商會這種擺明了就是約瑟家族這個大貴族開辦的商會之外，就算是看起來和貴族們沒有什麼關係的阿瑪尼商會、阿姆利商會以及薩蘭克商會，其實背後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貴族的影子。
這些商會的會長們之前和貴族們相處的次數極其頻繁。但這還是第一次有一名貴族居然會當着他們的面如此赤裸裸地表達出了對商人們的不屑。
如果是一般的小貴族，如同蘭科會長、克魯斯會長和文森特會長這樣的老牌大商人們還會不怎麼在意。甚至還可以毫不客氣地斥責回去。
但偏偏現在說這話的是一位伯爵大人，並且還是出身自斯塔克家族的伯爵大人，甚至還是一位即將接任邦塔城城主的伯爵大人。
他們心中再怎麼不滿，卻也只能微微低下頭，儘量不去看斯塔克伯爵，不敢表達出來哪怕半點兒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只有許亦微微揚了揚頭，盯着斯塔克伯爵，微笑道：“斯塔克伯爵大人，我並不覺得當一名商人就是自降身份，更加不覺得自己丟了貴族們的臉。對我來說，貴族身份只不過是國王陛下對我的一份賞賜，而我真正在乎的身份，反倒是這個商人的身份。”
斯塔克伯爵雙眉一揚：“怎麼？你這是自甘墮落嗎？”
許亦微微沉下臉，正色道：“伯爵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如果您是指我願意當商人是自甘墮落，那麼請恕我不同意您的觀點。”
周圍衆人都是一驚。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許亦居然會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直接頂撞斯塔克伯爵。
斯塔克伯爵今天初到邦塔城，即將接任城主位置，按照慣例，肯定會做一些事情來樹立自己的權威。
所有人都清楚，在這種時候，一定要儘量在斯塔克伯爵面前表現得老實一些，儘量不要撞到斯塔克伯爵的槍口上，不然後果一定很嚴重。
所以儘管對斯塔克伯爵剛纔那毫不客氣的言語十分不滿，在場的商界代表們卻沒有人敢發表任何意見。
現在許亦居然直接對他的話表示反對，簡直就是自己把自己朝他的槍口上送。
克魯斯會長心中一個咯噔，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許亦，想要向他使眼色讓他收回自己的話，但是卻發現斯塔克伯爵冰冷的目光掃了過來，連忙重新低下頭，大氣都不敢出。
在他低下頭的一瞬間，他就知道要遭。
從斯塔克伯爵冰冷眼神中流露出的意思來看，他分明就是專程衝着許亦來的。
再聯想到斯塔克家族對待許亦和新飛商會的態度，克魯斯會長心中更是冰涼。
許亦這一次，恐怕要糟……
果然。斯塔克伯爵稍微沉默了一下。好像是有些驚訝許亦居然敢當面頂撞自己。然後沉聲問道：“怎麼？你爲什麼不同意？難道我說錯了嗎？”
克魯斯會長忍不住再次擡頭看向許亦，在心裡拼命做着祈禱，希望許亦能夠立即老老實實地認個錯，先避過這次再說。
只要避過今天，之後就算斯塔克伯爵想要再找許亦的麻煩，至少也有時間可以去應對。
然而克魯斯會長也知道自己的祈禱根本是奢望。
以他對許亦性格的瞭解，可以深知這個傢伙要麼不發表意見，一旦表達出了自己的意見。那麼就絕對不會輕易變動。
這個個性往好裡說叫做堅韌，往不好裡說就是頑固。
果然，聽到斯塔克伯爵的問題，許亦很乾脆地點了點頭道：“是的。伯爵大人，我認爲您的這個說法很有問題。雖然根據王國律法規定，貴族們所享有的權利比普通人多，更比商人們多，所以地位更高。但是我一向認爲，無論是什麼人，無論是什麼身份。在享有權利的同時，就一定要承擔相應的義務。貴族們既然享有更多的權利。那麼就一定要承擔更多的義務。不然的話，和蛀蟲又有什麼區別呢？”
“呵”
許亦話音一落，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倒抽涼氣的聲音。
所有人都滿臉震驚地看着許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剛纔從他嘴裡聽到的話。
或許他說的不錯，這也是他的真實觀點。
但是他居然敢在一名伯爵大人面前說這種話，並且還是在斯塔克伯爵剛剛發表了那樣的觀點之後說這種話，這簡直是擺明了車馬想要和伯爵大人對着幹了！
他這是找死嗎？
斯塔克伯爵微微眯起雙眼，神情中透出一絲驚訝，顯然也沒有想到許亦居然會一點兒也沒有退縮認錯的意思，甚至說出的話語更加激烈了一些。
“許會長，你這是在說我們貴族都是蛀蟲嗎？不要忘記了，你也是一名貴族！”斯塔克伯爵冷聲道。
看着周圍的邦塔城貴族代表們投射過來的疑惑和震驚目光，許亦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道：“不，我並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說，不管是貴族也好，商人也好，普通的農民也罷，無論是任何人，如果不能承擔起自己需要盡到的責任和義務，那他就是蛀蟲。伯爵大人，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斯塔克伯爵很想斥責許亦根本是在胡說八道，但許亦這一番話卻從大義上根本無法反駁，他只能勉強點了點頭，道：“這樣說的確沒錯。但是許會長，你剛纔的意思恐怕不是這樣吧？你說貴族們享用了更多的權利，就要承擔更多的義務，難道不是在指責很多貴族們沒有做到嗎？”
許亦沉吟片刻道：“伯爵大人，我想您曲解了我的意思。我只是想說，貴族們想要保持更高的地位，就必須付出更多的努力。如果不願意努力就想憑空保持自己更高的地位和享用更多的權利，這顯然是一件非常不合理的事情不是嗎？”
斯塔克伯爵重重哼了一聲道：“有什麼不合理？如果不能擁有更高的地位和享用更多的權利，那麼成爲貴族還有什麼必要？比如說許會長，如果國王陛下現在剝奪了你的貴族身份，你會願意嗎？”
許亦微微一笑：“國王陛下這麼英明，又怎麼會無緣無故就剝奪我的貴族身份呢？”
“光是你同時保有貴族和商人身份這一點，就足夠剝奪掉你的貴族身份了。”斯塔克伯爵冷哼道：“許會長，我明確地告訴你。王國貴族議會正在對你的雙重身份進行審議，一旦貴族議會一致認爲你同時抱有兩種身份是不被允許的，那麼你必然會被迫選擇只保留一種身份。到了那個時候，你難道還想繼續保持貴族身份嗎？”
周圍衆人又是一驚。
壓根沒有人想到，王國貴族議會居然會因爲許亦這個小小的男爵進行專門審議。
而且斯塔克伯爵問得很對，到了那個時候，許亦又會做出什麼選擇呢？(……)